红豆

　　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平白冒出个儿子来，宁王自是心中欢喜的，而这个孩子还是自己心心念念了十二年的人抚养长大的，他这心里头更是把孩子疼到骨子里去了。
　　这栾君凜的事儿还没完，他便在他皇兄面前提过给五月上了皇室宗谱，这皇帝还没瞧见这侄儿呢，心里倒是好奇的紧，于是便在皇宫了设了个茶会，给宁王府的王爷世子都下了口谕。
　　“啊？爹，你说，什么？”五月惊得差点把嘴里的饭都喷了出来。
　　宁王瞧着他这模样，笑了出来，“你这么吃惊做什么？你皇伯父想见见你，所以明儿个在宫里设了个茶会，让你和爹一道儿去呢。”
　　五月一听，皇伯父？就是皇帝！五月撇撇嘴，“我不喜欢他。”
　　“小孩儿脾性。”宁王笑道，“不过也不打紧，爹也不甚喜欢他的，你若不喜欢，以后就少些去，但不要在面子上和他过不去就成了。”
　　“爹，我能不去么？他之前还要杀栾大哥来着，我心里不痛快。”五月鼓起腮帮子，一脸气氛，“进宫去了，定又会见着公主的，爹，你就和他说，我病了还没好呢，不就成了？”
　　“你这孩子。”宁王也不恼，要换了他心里不知道还要怎么膈应他皇兄呢，“以后不去就不去，可明儿个真得去，爹是要给你上皇族宗谱的，过几日就是你祖母的忌辰，我想带你去呢，若是你惹你皇伯父不开心了，他不让我们进皇陵，那可怎么办？”
　　五月可怜兮兮的看着他爹，费了好大劲点点头，“…那好吧…可是，爹得一直陪着我。”
　　宁王哭笑不得，“你这孩子，今年都十八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你是我赫连佑宁的儿子，他们能把你吃了不成？就算想，他们也得有这个胆子，别怕。”
　　“…那，皇妃去不去？”
　　宁王点点头，“三儿明儿个就不用跟着了，我怕他不懂宫里的规矩，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黄安跟着就成。”
　　在一旁的三儿哪能说不？不过他来王府也有段日子了，多少也听过些宫里的事儿，这就好比龙潭虎穴的，还是不要去的好。
　　“…我也不懂规矩。”
　　“你不懂没关系，你是我儿子，他们不敢说你什么，而且有黄安呢，他知道怎么应付。”
　　“哦。”

　　翌日。
　　五月哭丧着脸，被黄安套上了一件据说是世子规格的锦衣，还是牡丹色的，“大总管，换一件成么？我瞧着别扭…”
　　“怎么了？”宁王一身明黄色进来，五月小小的吃惊了一把，他爹穿这衣服可真好看，若是他爹穿了龙袍会不会比那个皇帝还像皇帝？
　　“爹，我不喜欢这衣服，好别扭…”五月撇撇嘴，“换一件好么？”
　　宁王叹了口气，果然是念慈养出来的孩子，连喜好也是一般的，“是俗了些，那就再挑件素点的。”
　　“可…王爷，世子的衣裳就这一件是按世子规格裁制的，这…”黄安犯愁啊。
　　宁王摆摆手，“没事儿，衣裳精贵有什么用，人精贵就成了，我赫连佑宁的儿子，穿什么都一样精贵，对了，那件白色的锦袍瞧着还成，就那件吧。”
　　五月拿起来瞧了瞧，“爹真有眼光！”
　　黄安还能说什么？他就只好给他家世子把红衣脱下，换上这素白的衣裳了。

　　待宁王携着儿子出来，宁王妃早就侯在花厅里头了。
　　五月这也算第一回这么正经八百的见这宁王妃了，以往都是远远一瞥，再加上他爹说，是她逼走自己师傅的，心里对她也自然是多了几分的疙瘩，但今儿个近着瞧，这宁王妃虽已近年近四十，但保养得宜，显得光彩照人。
　　五月尽管心里不待见，还是叫了声，“王妃娘娘。”
　　宁王妃瞧着他这般乖巧的模样，心里也觉得欣喜，“前些日子，送五月的荷包，五月还喜欢么？”
　　荷包？五月一头雾水，瞧了一眼三儿，三儿点点头，于是便说，“嗯，谢谢王妃。”
　　宁王见不得这女人假情假意亲热自己儿子的模样，冷言道，“走了。”
　　黄安准备了两辆车，宁王拉着五月上了前面一辆，宁王妃坐后边那一辆。
　　一路上，五月都好奇的瞧着外边，心里想着，这皇宫是长什么模样的？
　　“你歇会儿吧，这会儿还没进宫呢。”宁王笑道。
　　五月红着脸放下帘子，“爹，皇宫里，是什么模样的？是不是很漂亮的？”
　　“嗯，还好，房子是房子，树木是树木，花草还是花草，不过就是人多了点，地儿大了些，没什么不一样的。”
　　“哦。”

　　五月在车上坐了好长时间，撩起窗帘一路看着，这才晓得他爹说的地儿大了些，是怎么个大法，这可比他们家里大好多好多呢。
　　马车在一个宫门前停下，宁王拉着他下来，他抬头一看，上边写着云霄阁。
　　“我们先在这儿坐一会儿，你皇伯父要先见一见你。”宁王解释。
　　云霄阁就在皇帝御书房不远，这宁王才进门，便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参见宁王，参见世子。”
　　宁王挥挥手，一众人这才起身，奉上差点，悄然的退出去，倒是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太监上前，“宁王爷，皇上还有些政务，请王爷和世子坐一会儿。”饶是这老太监在宫中多年，见过后宫佳人无数，但也不禁对五月多看了几眼。
　　宁王挥挥手，也示意他下去了。
　　“爹，我待会儿说错话，会不会被杀头？”五月有些紧张。
　　宁王嗤笑一声，“你忘了爹手里有免死金牌么？而且，只要你没想这打那个龙椅的主意就成。”
　　“啊？我要一把椅子做什么？”五月疑惑的看着他爹，“不是我们家的东西，我才不稀罕，爹什么都有，家里的椅子就很漂亮了，难不成还是金子银子做的？还是玉石做的？”
　　宁王忍着笑，“五月喜欢用金子银子玉石做的椅子么？”
　　五月摇摇头，“俗！那么俗气的东西，送我都不要，爹房里的貔貅还是羊脂玉呢，一把金子做的椅子有什么好稀罕的。”
　　“哈哈哈。”宁王笑得都要直不起腰来了，“五月，你太可爱了…哈哈哈，你皇伯父定要嫉妒爹了。”
　　门外的皇帝差点栽了个跟头，撞到柱子上，俗？金銮殿上的龙椅，竟说是俗物？还不稀罕？真和他老子一个模样！
　　皇帝心下好笑，这孩子倒是有趣，清咳一声，“六弟，朕来瞧瞧朕的侄儿了。”
　　“臣弟见过皇上。”
　　“六弟就不必拘礼了，嗯，想必这就是朕的侄儿了吧？”皇帝微微一瞥，惊为天人，他这侄儿，可真是倾国倾城的容貌啊！
　　“那个…侄儿见过皇伯父。”五月微微抬着眼帘，打量着眼前威严的男子，真的和爹是兄弟么？长得一点也不像，爹比他好看！
　　“侄儿不必拘礼，随意就好，抬起头来，让皇伯父瞧瞧，不然哪天皇伯父去宁王府做客，侄儿都认不得皇伯父，那皇伯父可就丢人了。”皇帝呵呵笑着。
　　五月还真就抬起脸来，直至盯着他看，眼神还有那么点不乐意。
　　“怎么了？侄儿是不是觉着皇伯父不如你父王长得好看？”皇帝笑问。
　　宁王忍着笑，他知道五月定是记恨他皇兄呢，不过却道，“五月，是不是觉得爹和皇伯父长得不像？”
　　五月点点头，但仍是不乐意。
　　“爹？你怎么让自己儿子管你叫爹？”皇帝道。
　　宁王挑挑眉，“五月喜欢就好，不叫爹，总不能叫娘啊？”
　　“呵呵…这么说着倒是朕不食人间烟火了。”皇帝亲昵的走过去，拉起五月的手，五月微微争扎了下，朝他爹撇撇嘴，甚是不乐意。皇帝自然也察觉了，微微瞥眉，“五月是不是对皇伯父有意见？怎么觉着五月不待见朕？”
　　宁王忍着笑耸耸肩，他到一点也不在意他儿子说实话，他到想瞧瞧，他皇兄被他儿子气倒的模样。
　　“五月，皇伯父是不是做了什么，你不高兴的事儿？”
　　五月撇撇嘴，看了一眼他爹，见他爹没什么表示，便道，“我不喜欢皇伯父。”
　　啊？皇帝差点栽倒，自己今儿个的形象也够亲民的吧？再说，这不是他第一回见自个侄儿么？怎么就被记恨上了？“为什么呀？皇伯父是第一次见五月，五月为什么不喜欢皇伯父？”
　　“…因为，因为，你之前想杀栾大哥。”
　　黄安侯在一旁，不禁摸了把冷汗，这世子连尊称都不用，至少叫声伯父啊？就‘你，你’的，皇帝不高兴了可怎么办啊？
　　皇帝倒没在意这尊称的问题，瞧着一脸愤愤的五月好半会儿，这才明白过来，敢情这孩子和栾君凜认识？“五月认识栾君凜？”
　　五月点点头，“嗯。”
　　“五月觉得皇伯父做得不对？”
　　“嗯，栾大哥是大英雄，栾大哥很了不起的，为了保护我们大齐，在战场上拼命杀敌，若没有栾大哥，边境就没有这么平和的日子了，我们大齐就没有这样的太平了，栾大哥在军营里都是和兄弟们一样的吃食，我听将军府的管家说，除了栾大哥打胜仗，会得赏赐外，也没多少俸禄的，栾大哥立了那么多功劳，就连将军府也比不了我们家一半，我觉得不公平，我瞧着百姓们都很爱戴栾大哥的，郑先生说，是有人瞧着栾大哥功高震主了，所以要他死，可是栾大哥又没造反，你就因为公主喜欢他就要杀人，你不对。”
　　黄安现下是吓得快要昏过去了，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太监一头冷汗，这宁王世子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那可是皇帝，纵然不对，也不能这样说话！那可是不敬！那可是要杀头的！不过宁王倒是饶有趣味的坐一旁看好戏。
　　皇帝被五月一番话噎着答不上话来，五月一脸坦然接着道，“公主也不对，她说是喜欢栾大哥，但却想他死，我师傅说，人和人之间最重要的是你情我愿，若人家不乐意，那也是自个讨没趣，我也喜欢栾大哥，可是我就没想过有一日栾大哥不喜欢我了，我就要他死，知道栾大哥要死了，我都想着跟他一道去死了，你强人所难，你不对，若是栾大哥死了，你今日就瞧不见我了。”
　　皇帝瞧着眼前的孩子说得一脸坦然，不像有半分被教唆的模样，哑口无言，枉他还一心期待这侄儿是什么模样，不料这初次见面就被教训了一顿，皇帝脸色发黑，但这孩子说得全是在情在理，他也不好发作，沉默了半响，他这才回过味来，他…他，他说喜欢栾君凜？皇帝不敢相信，面前的孩子便是栾君凜嘴里说的那个‘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人？！
　　皇帝震惊的看着自己的六弟，之间他六弟微微笑着点点头，“你…和栾君凜？”
　　五月点点头，“我喜欢他，不可以么？”
　　这叫有其父必有其子么？皇帝觉得自己要昏倒了，“…所以，栾君凜是为了你拒婚的？”
　　“是。”五月瞧着皇帝发黑的脸色，突然有些怕了，这…一不小心好像说了不得了的话…不过想着他爹说有他呢，他也就不怕了，“你也要杀我么？”
　　皇帝觉得嘴角有些抽搐，艰难的扯出个微笑，“五月，还没谁跟皇伯父说这样的话呢，嗯，你说得很好，皇伯父是一时糊涂了。”
　　五月一脸宽容，笑道，“你知道就好，就不要为难栾大哥了，不然我就让爹把他绑走，以后就没人替你打仗了，嗯，这样也挺好的，反正我也不希望栾大哥去打仗了，受了伤多疼啊。”
　　宁王见热闹也看过了，让皇帝太下不来台也不好，拉过五月，“好了，你皇伯父知道的，不说这个了，今儿个是茶会，待会儿还要去见见你们那些哥哥姐姐呢。”
　　皇帝心里郁卒，但他再郁闷也不能和一个孩子生气啊，也只好忍了，笑道，“朕瞧着也不早了，去茶会吧，想必大家都到齐了。”
　　五月碰见了他最不想碰见的公主，公主这次似乎收敛了不少，只是瞥了他一眼就走了，还碰见了那个贺公子，五月黑着脸，对他爹说，“爹，太子也是断袖呢。”
　　“你认识？”
　　“嗯。”五月点头，“我还在忘归楼弹琴的时候，他还…还调戏我。”
　　宁王一听，顿时也黑了脸，连带对这赫连成宇也没好脸色了，赫连成宇瞧见五月，知道他是他六叔的儿子，便也明白他这六叔的脸色是怎么来的了，也只好离得远远的，免得被他记恨上。
　　“爹，不好玩儿，我想回去。”
　　“那回去吧。”

　　马车出了皇宫，五月瞧着窗帘外的大街，突然想起栾君凜，转而对宁王道，“爹，我今儿个也想去看栾大哥。”
　　宁王瞧了他一会儿，想起，自己那会儿也是这般呢，恨不得日日夜夜一起，便点点头，“那你去吧。”
　　五月下了车，对着车里的宁王欲言又止，“…那个…爹…”
　　“怎么了？”
　　五月微微脸红，“我…今儿个，不会去…成么？”
　　宁王一惊，随即笑了，“你这孩子，唉，你也大了，去吧，我回家了叫三儿过去，黄安，你送世子过去。”
　　“是，王爷。”
　　“那爹，我先走了，路上小心。”
　　宁王点点头，放下了帘子。

　　将军府。
　　栾君凜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正巧在花园里散步，五月小跑着过来，狠狠一头扎进他怀里，把栾君凜吓了一跳，连忙抱住他，这才没使得两人都摔倒。
　　“怎么了？今儿个怎么毛毛躁躁的？”
　　“呵呵呵。”五月抬起微微发红的小脸，“栾大哥，我今儿个很厉害哦，我替你把皇帝骂了一顿，太解气了！呵呵呵。”
　　栾君凜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脑袋，“骂皇帝？”
　　五月点着头，“嗯嗯，今儿个进宫去了，见着了皇帝，他那么坏，我自然没有好脸色，他还问我怎么了，我说我不喜欢他，他说，为什么不喜欢他，我说，因为他要杀你，他是坏人，所以不喜欢他。”
　　栾君凜惊得瞪大了眼睛，“你，你真当皇帝面前说这些了？”
　　“嗯。”五月头如捣蒜，“栾大哥，开不开心？”
　　“…皇帝没生气？”不会秋后算账吧？
　　“嗯，好像是生气了，我跟他说，你是为了我拒婚的，我还说，你若是死了，我也会跟着着你死的，说他今儿个就瞧不见我了，我问他会不会也想杀我，他说他是一时糊涂，然后就没有了。”五月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嗯，差不多就这样了。
　　栾君凜这才松了口气儿，微微红着眼着摸摸他的头，“傻瓜，我若真死了，你就算当寡妇也不能这么想呀！”
　　“你这是要嫌弃我了是不是？”五月撇嘴，“你是觉得我没资格和你葬在一起是不是？”
　　栾君凜长长的叹了口气，“你呀，若是皇帝真生气了，可怎么办？”
　　“我不怕他，是他不对嘛！”
　　“时辰也不早了，用过饭了么？”
　　“还没呢，在皇宫里好无聊呢，对了，我碰见了以前调戏我的那个贺公子，他居然是太子！太子都是断袖呢。”
　　“居然是他…”栾君凜勾起嘴角笑，“不管他了，我们去用饭，今儿个福婶给炖了肘子，你也尝尝。”
　　“好。”

　　用过午饭，三儿便捧着个小包袱寻来了。
　　“公子。”
　　“三儿，你来得可真快。”
　　“我是坐马车来的，自然快了，公子这是换洗的衣物，三儿去放好。”三儿乐呵的捧着包袱，也不用多问，就直接放进了栾君凜的衣柜里。
　　“三儿，用过饭了么？去厨房用些饭吧。”五月见他一头的汗，心里只觉得他辛苦了。
　　“是，公子。”三儿也觉得肚子饿了，王爷这一回来便差他给公子送衣服过来了，他还没来得及用饭呢。
　　“五月，这是…”栾君凜看着端坐着的五月，有些惊讶。
　　五月微红着脸，小声道，“我今儿个不回去了。”
　　栾君凜点点头，“嗯，我还以为你忘了啊。”
　　“没有。”
　　栾君凜瞧着他脸色绯红的模样，顿时心猿意马起来，他受伤也有些日子了，这些天五月日日往这跑，除了亲亲小嘴，可真是什么都有心无力的，可今儿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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