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文娘子驯夫

　　阴暗的屋子经久未修，残破的墙壁长满青苔，滴滴雨水从破了洞的屋顶一点点地漏下，依稀可以从屋子那残破的窗户，看到一个类似人型的瘦弱身影，她的脚被厚重的铁链牢牢地套住。

　　不知套了多久，仔细看去，铁链几乎和她脚踝长在了一起。只见她一点点地向漏雨的地方爬去，铺满稻草的地面，滑过一道道变黑的血迹。她努力仰起头，张开干裂的嘴唇，用力地汲取着来之不易的雨水。

　　直到一个‘吱嘎——’的声音忽然响起，伴随着铁锈味儿，许久未被打开的铁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一个高挑的身影走进了屋子。

　　“啧啧——不愧是蛮族前圣女，生命力就是顽强！”从那沙哑的声音里，听不出进来的人是男是女。黑色斗篷从头裹到脚。

　　瘦弱女子见有人进来，立即低下头，将脸埋在了凌乱的发丝里，害怕地缩在墙角，努力将自己蜷缩起来。

　　“扶摇，转眼已经过去二十年了，你还是不肯说么？莫非真要带着秘密进棺材？”黑衣人稍微上前了几步，有些感慨地望着瘦弱女人。

　　当年的她是多么意气风发，冰雪聪明，如若不是圣女的身份，相信她一定会和普通人家的女儿一样嫁给如意郎君，相夫教子。

　　但是瘦弱女人仿佛失去了听觉，依旧低着头，一动不动。片刻的寂静显得水滴声异常地清脆。

　　黑衣人像是知道这个叫扶摇的女人，是不会回答任何问题，也不会正眼瞧他，所以并没有因为她的不回答而表现出多大怒气。只是将手中的篮子，冲着瘦弱女人扔了过去——

　　“赏你的——”圆滚滚地黑色馒头，洒落了一地。

　　黑衣人眼里闪烁着莫名的兴奋和复仇的快感，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邋遢的女人，慢慢地伸出瘦弱的手，将地上的黑色馒头一一捡起，使劲往嘴里塞。

　　苦涩发霉的味道，充斥了她整个味蕾，但她仿佛没有味觉一样不停地吃着。因为长期没有喝水，导致她的嗓子异常干涩。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响彻整个屋子，嘴里的黑面馒头几乎全部吐了出来，但是她实在太饿了，只能将吐出的馒头再一个个捡起来塞回嘴里。

　　黑衣人看了一阵，似是觉得无趣，便要转身离去。临走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蓦然转身，有些幸灾乐祸地对地上那个瘦弱女人说道。

　　“对了，忘了告诉你了，我已经从他身上拿到地库的钥匙了，而你的族人也全部被抓了。”说完，黑衣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瘦弱女人，想要看到她痛苦的表情或者其它激烈的行为。

　　但是瘦弱女人并没有任何动作，仿佛漠不关心一样，依旧低头啃着发霉的馒头，听着那‘砰——’地关门声，以及那渐渐远去的脚步声，那张埋在发丝里的绝世容颜布满了痛苦的泪水……

　　*******

　　这边袁宝珠和西门金好不容易摆脱了“暗夜”的追踪，沿着上官绝留下的记号追去。却没想到待他们追到青州与云州交界的一片密林中时，记号突然消失了。

　　“该死！记号消失了——”西门金懊恼地看着眼前的岔道，不知如何选择。

　　上官绝做的记号非常有规律，基本每隔半个时辰的路程，做一个记号，在每个岔口，也会做记号。

　　但是西门金和袁宝珠在看到最后一个记号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时辰，而眼前出现了岔口，却没有任何记号标记。

　　“阿金，你看！这有血迹……”袁宝珠突然发现其中一个路口旁的树枝上沾了暗红色已经干涸的血迹。她快步向前走了两步，又发现了同样的血迹。

　　“他们受伤了？”袁宝珠一想到小蛮和上官绝可能受伤，脸色顿时变白了不少，已经不敢往下想了……

　　“那个不是他们的血，应该是‘暗夜’的血。他们没有那么高，不可能把血沾在那么高的树枝上……”西门金急忙打断袁宝珠的胡思乱想，指着位于肩膀处的树枝回道。

　　“那我们赶紧追过去，我怕他们抱着孩子跑不快——”袁宝珠一想到自己两个孩子，心里就万分忐忑焦急，生怕他们遭遇不测。

　　正当他们打算沿着血迹追过去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脚步声。而且是从有血迹的那条路上传来的，越来越近……

　　西门金急忙拉着袁宝珠躲在了一旁的草丛里，伺机而动。

　　不一会儿，两个黑衣人从那个路口走了过来。其中一个黑衣人明显是受了严重的伤，气息很是虚弱。

　　“娘的！这两个小兔崽子，回去让爷抓住，非要剥了他们的皮不可！”其中一个黑衣人粗声粗气地骂道。他用力地把背上那个受伤的黑衣人，向上抬了抬。

　　“别说了——咱们追丢了，想想回去怎么领罚吧！”背上的黑衣人冷声回道，可以从他的眼里看到一丝怒气。

　　“能丢哪儿去？肯定顺着这条路走了呗！跑了一整天，爷就不信他们还有力气，何况还抱着两个小的，咱们快去追，肯定能追上他们……”粗嗓门的黑衣人，满不在乎地回道。甚至还关心地问了一下，背上黑衣人的伤。

　　“你的伤没事儿吧？那个小娘们，真够厉害的……”

　　“都是我们大意了，她手腕上的那个镯子是不是万针镯，毒刺？”

　　“应该是，那东西还是小心为妙，里面可是有剧毒！”

　　……

　　两个黑衣人的声音渐渐远去。

　　躲在草丛里的袁宝珠和西门金对视了一眼，悄然跟上了他们。

　　不知过了多久，前面竟然出现了一个小镇子。
　　袅袅炊烟早已升起，远远就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这让两个黑衣人的肚子咕咕直叫。

　　“老九，咱们先吃点东西吧！你那个伤口也得重新包扎一下了……”

　　于是两名黑衣人便进了镇子，而跟在他们身后的袁宝珠和西门金并没有马上进镇。

　　******

　　这个镇子叫秋实镇，是青州与云州交接的一个府管辖下的小镇子。人口不算太多，大多都是淳朴的果农。还没进镇子，就看到镇子外围那成片的果树林。

　　现在正值六月中旬，刚刚进入夏天，果林里面郁郁葱葱，尤其是一些早熟的桃树，已经结了很多诱人的大桃。

　　西门金有些怀念地咂么一下嘴，指着桃树说：“我最爱吃桃子了，以前钱妈只要一回老家，就给我带好多桃子回来。”

　　“钱妈？她不是西门府里的家养奴吗？”

　　“不是，她原来是我娘的丫鬟，后来娘在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了，她便一直代替我娘照顾我到现在，在我心里她就是我半个娘亲。”

　　袁宝珠怜惜地看着西门金那一脸怀念的表情，心里一片动容。

　　她从怀里拿出两张易容皮，递给西门金一张。这还是小蛮当初怕出现意外，多给她了几张。

　　两人戴好“易容皮”，大大方方地向秋实镇走去。路径果林时，袁宝珠还特意去果农那里买了几个桃子。

　　“太坑人了——就这么几个桃子居然要五十文，你居然还给他了？”西门金忿忿不平地埋怨起来。在他眼里这些桃子应该是一文钱买一大堆才对。

　　袁宝珠知道西门金的抠门劲儿又犯了，无奈地拎着果农送的篮子，跟在西门金的后面，耐心听他唠叨。

　　“你要是想吃桃子，咱们回家吃去，钱妈能给你拿一大筐。你看看，就这一篮子桃子才几个？真是太败家了……”

　　“相公，你是不舍得给奴家买？”袁宝珠突然站住脚，大眼直直地看着西门金。虽然脸上没有委屈的神色，但是却莫名地让西门金心虚起来。

　　“哪……哪有……这不是浪费……买，想吃多少，买多少……”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天空下起了沥沥地雨滴，这些天总是下雨，让赶路的袁宝珠和西门金，苦不堪言。

　　终于他们才在热情果农的指引下，找到了镇子里唯一的客栈，当然客栈的二楼还是挂着一个大大的‘金’字。以西门金的话说蝇头是小也是利，再偏僻的地方也得开西门家的铺子。

　　两人刚进客栈，就看到那两个跟踪的黑衣人正在大厅吃饭。两人不动声色地进了客栈，跟客栈的掌柜要了一间上房，便沉着气上楼了。

　　而与此同时，就在袁宝珠和西门金进客栈的一刹那，两位黑衣人就已经做好了防备。即使没有特别地注视他们，但是一只手里的暗器却在桌子下面闪闪发亮。如果他们俩稍有异动，就会血溅当场。

　　进了客房——

　　袁宝珠和西门金才松了口气。

　　“他们倒是挺警惕的……”西门金脱下淋湿的外衣，一屁股躺在床边，翘起二郎腿。

　　“白虎国的‘暗夜’都是经过层层选拔出来的人，如果没有警戒心，早在当初就被同伴杀死了……”

　　袁宝珠也将湿漉漉的外衣脱下，与西门金的外衣一起晾在了椅背上，然后将店小二送上来的热水，沏了一壶热茶。

　　“宝珠，你不是白虎国廉亲王家世女吗？为什么要进‘暗夜’？”这是西门金一直诧异的地方，早就想问袁宝珠了。

　　“因为那个玉佩——”

　　“玉佩？”西门金从怀里掏出这个雕刻着莲花的碧绿玉佩，看了又看，翻过来掉过去地看，也没看出什么不同来。除了那玉佩上的莲花雕得那叫一个栩栩如生。

　　“这不是你娘送给你爹的定情物吗？”

　　“一开始我也这么认为的，后来我娘说它是打开西门一族地库的其中一把钥匙。如果打开地库就能找到那个传说中的‘七瓣莲’，就能制出逆天神药，吃下去可以长生不老……”

　　袁宝珠把廉亲王和她说的秘密又和西门金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廉亲王曾是“暗夜”统领的事情。

　　西门金面无表情地盯着这块玉佩，大有一种想要毁了它的冲动，但是被袁宝珠夺了过去。

　　“阿金，现在还不能毁了它——”

　　“为什么？”西门金直视着袁宝珠那愧疚的眼神，哑声问道。

　　过了很久，袁宝珠才轻轻地开口——

　　“我要救活爹爹……”说完，便不再言语……

　　屋里再次陷入寂静，袁宝珠望着眼前的冒着热气的茶水，不知在想什么，而西门金则是死死地盯着袁宝珠手里抢过去的玉佩。

　　突然，西门金打破了沉静——

　　“你也相信世上有不死仙丹，可以长生不老么？”

　　袁宝珠看了一眼手中的玉佩，苦笑地回：“我不管它是不是长生不老，我只想让爹爹醒过来……所以……”她已经说不下去了，转头直直地盯着西门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是并却没有让它掉下来。

　　直到西门金将她抱在怀来，她才失声痛哭起来，像是把这么多年的委屈与苦涩全部发泄出来。

　　不一会儿西门金的中衣便被泪水打湿，滚烫的眼泪浸染到里衣，烫软了他的胸口。

　　西门金紧紧地抱着袁宝珠，轻轻地在她的耳边说道：“好，我陪你去拿七瓣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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