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相许

　　交战之日，阴云密布，浓黑的乌云遮蔽了红日，连空气也透着沉重的味道。先锋桃城率领六千大军先行攻城，意欲扫清獠方城外的陌辽守军。远望城外尘土飞扬，侦察兵立刻将情况禀告忍足。忍足和凤登上城楼，看着地平线处奔袭而来的觞国士兵，当即下令：“且战且退，引对方来到城下。”侦察兵领命而去，忍足转头看向凤，“安排□□手藏于城墙之后，进入弩射范围立刻攻击，但不要错手杀了对方的将领。”桃城武，似乎是从东洋流落至觞国的将领，勇毅非常，只是不擅谋略，易失冷静。忍足冷笑一声，有勇无谋之人正可好生利用。
　　“是。”凤转身去安排□□手埋伏，忍足在心中盘算，二十日内，一定要将真田困死阵中。
　　“报，陌辽来信。”身后有信使来报，忍足转身接过，抖开信纸略读一遍，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信件落款是八日前，手冢和宍户带了柳和切原正在全速赶往前线的路上，忍足粗略估计一下，十二三日左右，手冢一行人必定可以抵达。先将真田困在獠方城外，在他支撑不住之际让手冢带柳和切原前去见他，将迹部铲除柳生的计谋告知。晓之以和平安生之理，动之以手足兄弟之情，胁之以困而不出之境，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选择让步。
　　“忍足前辈，□□手已经安排好了。”凤回到城楼，站在忍足身边，同样眺望着正向这边奔来的桃城一行人，城外作反攻势的兵士已经一字列阵准备迎击，诱桃城深入的第一战即将打响。
　　“凤，这里的指挥就靠你了。”忍足深吸了一口气，临走前又看了一眼城下，“是时候通知柳生在后方采取行动了。”
　　“前辈放心。”凤看着忍足转身走下城楼，又转过身来看着城外，远处已经传来兵器相接的声音，凤暗自在心里估算着时间，只待时机一到，陌辽军士就会佯装不敌后撤回城，以桃城轻率的性格一定会全速追击，那么，射杀先锋兵力便有如瓮中捉鳖一般简单。
　　如果一切都如忍足预料那样就好了，凤在心中暗自祈祷。

　　漫天箭矢纷纷落下，不知从何处冒出的□□手交替开弩，觞国的军队未及反应，便被射倒一排。持盾的士兵慌忙冲上，抵挡着从四面八方射来的箭，饶是机动性颇强，还是死伤不少。桃城有些猝不及防，分明还没进入箭矢可以攻击到的距离，他们是如何……
　　“立刻后撤！”紧急之下，桃城一声大吼，士兵在盾牌阵的掩护下火速后撤到安全距离。凤见桃城后撤，等候片刻才下令停止射杀。城下一片乱七八糟的尸体，目测突如其来的攻击至少损耗了先锋军的两成兵力。
　　难怪桃城惊慌，为了与觞国作战，陌辽研制了射程比普通弓箭远半倍还多且穿透力近乎弓箭两倍的弩，急于前行的桃城还未做好进攻准备就遭到了攻击，不仅损失了不少兵力，士气也跟着大受打击。乘胜追击的勇气被一场箭雨射得七零八落，不可谓不惨。
　　休整片刻，桃城立刻下令重新排兵，盾牌在外，步兵在中，骑兵在内，先闯过□□这一关，再强攻城门。忍足和凤早料到桃城会有此对策，早已安排了投石手准备。
　　“攻城可以，让真田亲自来。”每次想起忍足的原话，凤就感慨与谁为敌也不可与忍足为敌，这个看似温和圆滑的男人其实有着绝佳的洞察力，集智谋与勇武于一身，任何与之为敌的人都很难得胜。
　　箭矢再次落下，却被盾牌所阻挡而无法伤对方分毫。凤命令□□手换弩为弓，同时命令投石手准备。觞国士兵缓缓推进，凤看准时机，右手一扬，道一声“放”，投石手立刻操控投石车，将直径近三尺的巨石弹射下城楼。一时间只听城下喧闹震天，巨石落地的沉重响声，被巨石砸中的敌军的惨叫，还有弓箭看准空隙纷纷落下的破空之声混成一片，久经战争历练的凤也忍不住移开视线，一想便知城下血流成河，尸首遍地，这战况，未免太过惨烈。
　　“撤退！”先遭了意想不到的射杀，又被飞来的巨石重创，桃城连忙下令撤退。残余军士得了命令，立刻转身逃跑，凤也不下令去追，只是站在城楼上看着桃城等人逃跑的方向，若有所思。

　　雁翎城内，真田听完桃城对战况的汇报，紧锁着眉头沉默半晌。初战大败而归的桃城面露窘色，垂着头站在阶下。真田思考着桃城所报的情况，陌辽不仅有远射程弓箭，还有能发射巨石的机械，一战便损失了觞国几千兵马，实力实在不可小觑。
　　箭矢和投石确实是攻城时最难过的两关，只要闯过这两关，无论是撞开城门还是翻墙上楼都不是难事。以桃城今天的战况来看，硬闯的难度极大，那么……
　　“明天起连续三天，每日带两千人前去佯装攻城。”对策已经在脑中形成，真田向桃城下着命令，“在盾牌之外装上藤草，将陌辽的箭矢全部接下带回，注意不要进入投石攻击得到的范围。”
　　“……是！”桃城虽然有些莽撞，但头脑非常灵活，很快就明白了真田的授意。陌辽驻军在獠方城的时间尚短，箭矢的数目必定有限。盐水浸泡过的藤草韧性极佳，可以有效抵挡箭矢的攻击，更重要的是，以藤草将陌辽的箭矢带回本方，既可以大幅度消耗陌辽的物资，又可以减轻后方支援的压力，正是所谓一举三得。
　　“下去吧。”真田看着漆黑的窗外，心绪沉重。三日后，待陌辽的箭矢大量消耗又未及补充之时发起强攻，一定可以有所成效。拿下獠方，胜利指日可待。
　　忍足侑士，三日之后，便是你的死期。

　　“今日战况如何？”正厅内，忍足端坐桌前，听着凤的报告。
　　“桃城依然领军以藤草盾牌掩护佯装攻城。”
　　“看来我想的没错，真田的目的在于消耗我方的箭矢，而不是攻城。”昨日一看桃城一日之内连番挑衅，每到投石车范围边际便止步不前，撤退时还将全部箭矢带走，忍足就猜想到真田的用意。损耗的箭矢反为觞国所用，确实是上佳的谋略。不过……如果想这样就攻下獠方，未免太自大了。“命令火弓手埋伏，一旦真田率藤草盾牌阵攻城，立刻攻击，射杀敌人越多越好。”
　　“是。”凤领了命令转身要走，却被忍足叫住，“拨二百人给日吉和向日，埋伏在从雁翎至獠方的路上，抢夺他们的粮草，只抢一半，不可多夺，抢到的粮草带回獠方，不可擅动。”
　　“……这是为什么？”粮草供给确实是行军打仗的重要环节，断对方粮草之事也不少见，但他还从没听说过只抢一半的。
　　“不能把真田逼死，人被逼到极限，很可能有常理无法揣测的举动。”忍足的目光深邃，仿佛能洞彻人心，“真的把他逼入绝境，我们败北的可能反而更大。”
　　“我明白了，一边施压，一边施恩。前辈果然好计谋。”凤一直很敬佩忍足博闻广识，经过这一次战争，他更见识到了他的运筹帷幄。跟着这样的人行军打仗，想不获胜都不容易。“我这就去办。”
　　“去吧。”忍足单手撑着脸，决战之日，看来就要到了。

　　“报。”雁翎城里，桃城拱手站在阶下。真田放下手中兵书，看着桃城，“讲。”
　　“今日带回箭矢两千六百支。”
　　两千六百，比起昨日的四千和前日的七千，这个数字实在小得有些可怜。看来果如他所料想的那样，陌辽的物资终究有限，守城的反攻力度也在减小。他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传令下去，今晚设宴犒赏众军，明日一早，我亲率三千骑兵七千步兵强攻獠方城。”沉了一口气，真田继续命令，“你率领其余士兵向东推进，在獠方城外三十里扎营，战况一旦有变，立刻提供支援。”
　　“是。”
　　“另外，叫柳生将粮草调往雁翎，明夜由坛押送粮草到大营。”真田的眼前浮现出觞国与陌辽的地图，拿下易守难攻的獠方，以此为根据地一举东进，拓展国境……成败在此一举。
　　窗外阴云久集不散，真田深锁浓眉，目光沉重。
　　暴雨，好像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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