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遗路Ⅱ

　　“康德”是一个正在装修的店，黄寺带我从另一侧上了三楼，整个楼层都空荡荡，才施工完刷完墙面油漆。
　　“等下别做声，看见什么都别说话，跟着我嗯？”自上楼来他就格外小心翼翼，一再叮嘱。
　　“嗯，我知道。”
　　然而穿过两个还没有安装对开门的大厅后，看到里面情景，我还是吃了不小一惊，直接站住了脚。
　　黄寺回头看着我，手指比划着让我跟上他。我看着两面玻璃内的被赵泷殴打逼至墙边上的那人，那双眼里的狠戾，是那么的熟悉而深刻。
　　“怎么了？”黄寺过来抓住了我手腕，我一惊，才回过神来。一看见木宇，脑海里就会窜上那晚的画面，恨意与极具羞辱的情绪交杂并行，我甚至无法正面再去面对他。
　　“你？”黄寺拍上我的背，惊觉到我的汗流浃背，十分不解，我挤出一丝笑，轻声问：“要进去吗？”
　　黄寺犹豫了一瞬，“就这儿也行。”他搂住我肩摇了摇，“没事，他们看不见我们。”解释完他也陪我一侧站着。
　　我极力忍耐着看着赵泷手中的木宇，赵泷额上暴起的青筋在格外明亮的灯光下显得异常突兀，他冲着勉力支撑站起的木宇嘶吼着什么，木宇冷冷地看着他嘴唇蠕动，赵泷却是更生气了。我看的入神，殊不知黄寺这一刻呆在我身后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我，看着我紧皱着眉的神情变化，看着我不自觉地握紧住的拳头，他不明白我为什么每次看见木宇都会踌躇着不敢上前，每次撞见木宇都会突发的紧张，他不明白，但是他也从没有问过我原因。
　　“跟我进去。”他拉了一下没拉动我，我看着他眼里的疑惑和某种坚定，“跟我去那边，能听到他们说话，他们也看不到我们。”
　　一句话就把我所考虑到的全解决了。
　　就在另一个房间的小监控室，他把音量调大了，我看到屏幕里的木宇吐出一口血沫，一脸桀骜，“他们都死了，你没长眼睛啊！”哑着的嗓子里仍旧是那份嘲弄的笑意。
　　“只要货到手，你们这回就算事成了，就那么几个人，栽了就栽了，这一行做事本来就是各靠各的运势，他们不小心，你全算我头上他们也回不来！”
　　周围的人一个个冷眼看着滚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的木宇，谁都没有上前劝阻冲动的几乎失控的赵泷。他们都恨木宇。
　　黄寺粗略的讲了下我们下午瞎晃的时间里赵泷这边发生的事，我才知道徐萧远要的东西已经在最后被赵泷成功劫回来，三哥李强接手送了过去。对于木宇贪功导致的行动变故徐萧远也很恼怒，特意让木宇留在赵泷这里给个交代，这才有了我眼前的一幕。
　　“为什么是在这里？”
　　“这原本是李强送给木宇的地皮，就在几个小时前，这里，是我们的了。”
　　黄寺的话落在我心里不啻于一场地震，我咽了口唾液，就听到一句刺耳的破音声，“叛徒？证据呢？”赵泷已然气急败坏。
　　木宇没有答话，我只听到外面一阵零散的脚步声，一伙人奔进来，口里叫着“宇哥”，我站起来，黄寺一扯我，“你在这儿等我。”
　　“我也去。”
　　他看了我一眼，“那好，走。”
　　和那伙社会青年同时进了去，他们一出现，围观木宇挨揍的人就当挡了上去，双方的推攮在黄寺的呵斥下变为对峙，赵泷看见我眼中略过一丝惊色，但什么也没说。
　　“杀一儆百，没什么不对。”木宇爬坐起来靠着墙，半边脸青紫，余光扫见我，嘴角的笑意里突然带出了一味轻视。
　　看着他抬起了手臂直指向我，我咽了口唾沫，后退了一步，□□一阵凉意。
　　“你是不是还被我玩的不够哇——”后面的几个字在赵泷脚下变成了含着血和牙齿喷出的痛呼音，在我未回过神的惊恐中，赵泷突然爆出一阵雷声，“谁他妈再敢动一下我他妈现在就废了他！”
　　“你们的结果，我也可以试试杀一儆百！”赵泷一双眼透着森森的狠气，他重重的踢了两脚木宇，木宇虚抱着止不住血的脸门，双腿蜷紧了，面容扭曲，一声有一声无的低喘，似乎某一处紧要部位也受到了巨大打击。
　　看着他的抽搐，我还是忍不住的颤栗。周围没人再敢上前，黄寺过去拉了拉赵泷，“得过且过就行啦，好歹这厅里以后是要进孔雀的，别弄得这里腥臭的到时候难的清。”
　　赵泷没有在说话，踢开脚边折了部分的钢制品，哐当一巨响。所有人都不敢做声，黄寺一指那些来的狗，“还不快带着你们的狗粮滚！”
　　那些人连连应着上前来，手忙脚乱的抬了木宇出去。

　　待木宇一干人退个干净，其他人看了看赵泷情况，大气都不敢出的散了去，只剩下我们仨。黄寺想说什么，去拉背对着我们强压制住情绪的赵泷，赵泷突然暴怒，“你带他来干什么！”
　　黄寺看了眼我，示意我不用担心。“你不觉得你下手太狠了吗，就算是远大的默许，可木宇背后的那些人，你有没有考虑到？”
　　“那几个兄弟，都他妈白死了？”赵泷的目光凶狠无比。
　　“谁都不会白死，当务之急要做的是什么你脑子里清楚！”
　　“我很清楚！”说完，赵泷双眼突然凝视向我，我一惊，就听他说：“明天都该去学校了。”
　　我惊讶地挪回视线，没想到他暴跳如雷中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而且火气还收的好好的，“徐波，看你身上也都好的差不多了，平常没事就好好待学校里，以后少翘课，我的事你以后少问也少管，管好你自己。”
　　他轻喘出口气，顿了顿，径直向外走去。和我擦肩而过时，我脑子抽风一时拉住了他，他反握住我的手，“你也可以选择现在回去上几节课。”声音低沉的命令口气，其中蕴含的不耐直接触恼了我，我甩开他的手，“什么叫管好我自己？我上不上课是我的事，你现在开始混了——”
　　“徐波！”黄寺及时的打断了我，赵泷一双眼里阴翳的煞气让我心里一紧，但他什么也没再说，直接走了。
　　“徐波，你在乱说些什么！”黄寺扯了把我，我实在没好心情说话，“你也不看看他说的什么！一出口就是教训，我是做了什么惹到他了！我不该来？还是我压根不该发现你、你们为我做的这一切？”
　　“徐波，别一茬完了你又来一茬，赵泷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走了！”
　　“去哪？”
　　“你说这么晚了去哪？回家！”
　　我墨迹在后面骂了句，他不耐烦地直催促，“这儿明天还要装工呢，我还得下去叫人过来清洗这里，你快点！”

　　这场事完，我就可以完好退离开他们组织，而且赵泷求得他在徐萧远门下一日，徐萧远就会出力庇护我不受木宇沾惹一日。
　　赵泷入其门下并且通过一系列考验，得到组织内老一辈认可后，就会被颁发“终身印章”。这终身印章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将来不出意外变故，这印在身上的印子会伴随着一生。这是徐萧远一门勋章一样的东西，也是认证为他门人的印迹。是荣耀，也是灾难，把握不当甚或时机不当，这东西就会把人拖入黑暗永不复生。
　　早上教学楼前分手时，黄寺特别叮嘱了我，在有外人的时候，我们兄弟之间一定不要内战。在教室门口我赶紧扒完了凉面，不想头节课是数学，上次鲍伟来医院还专程给我讲了这位数老的古怪规矩，上课期间除了不能讲话不能看小说不能讲话传纸条外，竟然还有不能喝水不能乱换座位，这在我们美术班从来都不是新鲜事，他竟然拿普通班的标准来衡量我们这群艺术范儿。
　　请假请了太久，老班“担心”我的课掉的太厉害，调座位直接不考虑我意见把我调到了第一排。周映离的特远，他这次考得不错，自己选了第四排，甲级位。我们班每次月考成绩下来后都会面临座位变动，按照成绩高到低来自己选择坐哪儿。
　　课上到一半我开始打嗝，身边一众人偷笑着都一副远离我的姿态，我左顾右盼，抓着数老走向后排的机会，半罐雪碧下肚，不料声音太明显，立马全教室只剩下我的咕哝声，外加数老五千伏电压的高调目光杀气。
　　“坐第一排，还这么张扬的课上喝饮料！还有没有把我们老师放在眼里！”数老训斥后几秒，班上人都不出意料的议论起来，其中夹杂着周映这类挑事佬的笑侃。
　　“我这渴得不行了，您又不让喝水。”我刚解释完，就听见有同学叫好起来，火上浇油，我直接被数老请去了最后一排面壁思过。经过周映时，他还不忘落井下石一番嘲笑。
　　“面朝后面的黑板！”老师相当的不给面子，我瞥眼人群里周映的一副贼相，淡定地转过身，心里直道“宰相肚里能撑船，我大人大量不予计较”。
　　站的累极，正打哈欠，身边突然冒出一人，睡眼惺忪，嘴里还鼓鼓的一块。“刚睡着，妈的，这眼尖的！”说着一手伸过来。
　　“谢了，总算有伴了我。”
　　“嗯，这一吵我又清醒了我草，昨晚一夜星际争霸！”
　　我扫了眼身后，喂进糖含着，“你也星际争霸？我看最近班上都在……”
　　“徐波！赵羽阳！你们两个站后面还挺过瘾了啊！这还没下课呢！都给我站好！还讲话！都给我站开点！一边一个！”数老的霹雳声直接引出我们身后一阵看热闹的笑声，我和赵羽阳对视一眼，无奈地展开，眼神交流。
　　糖吃的差不多才下课，看着数老雄纠纠气昂昂的疾步出了去，我们才揉着肩膀活动着站离开。
　　好容易才等到最后一节轻松的课，我换了座位到鲍伟边上，他新换了部摩托罗拉，塞着耳机晃着脑袋勾着机械狗的草稿，我到他身边坐了好一会他都没反应过来。
　　“喂！”
　　鲍伟捂耳朵遮耳机、移书挡画做记号等等一气呵成，我看的乐出来，他发现是我，抬头看眼老师，立马一书就扇过来。
　　“我草，这反应，练到精髓了啊！”我龇牙嘲笑。
　　“滚边去！你吓死老子了！”他气得破了音，引得老师都抬了头眺望。忙拉下一只耳机低下身，“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也不跟我说声！”
　　“我跟你妈的说半天你也没听见啊！”我示意向他的新手机，“你是早想到换手机了才把以前那手机抛给我的？”
　　他看了一眼，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说，又去调手机，我拉住他的手臂，“别他妈听了！上次在医院怎么回事！”
　　“我草，你慢点！”他扯下耳机，颤着腿，皱着眉却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我盯着他，“黄寺他们在跟徐萧远做的那些事，你是不是都知道？”
　　“又什么事都——”他突然住嘴，侧头看向我。“你都知道了对吧？为了保证我确实是在医院，所以你才每天都跑去医院看我，当然也包括你晚上一个人在家也怕的成分。”我轻笑，“是吧？”
　　他晃了晃头，“是，也不是。”
　　“那天晚上谁在找我们？你他妈把我一个丢那里后你跑去哪了？”
　　“找周映，不是都说过了吗？”他不耐烦道，我拽了把他胳膊，“你得跟我把这些事说清楚！那天晚上我们要躲的是谁？我之后用你手机跟周映他们都打过电话，等个把小时才打通一个！里面的人是要找你去泊河小码头的！你们早约好了？你都在干些什么？”我忍不住一口气道出。
　　鲍伟依旧是一副不耐的表情，“你是觉得我们做的都不该瞒着你？”
　　“对啊。”
　　“那你相不相信我其实是不知道赵泷他们是在干什么的？”
　　我刚要开口，他忽然换了严肃的口气，“在你知道之前我也才知道赵泷他们在做什么事，就比你早了几天晓得的。”他抬手示意我稍安勿躁，说：“我知道你也想一起分担，可是……我想赵泷他们也跟你说过这事儿是不想我们知道的吧。我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也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要去做那些事，只是他们不知道我早已经知道了而已。你先别着急着插话，听我说！”
　　“别问我从哪里知道的，他们做的，说白了，就是希望我们能少一个人跟着他们掺这趟浑水就少一个。徐波，你就想，我们两个，就算知道了，又能帮上他们什么忙呢？我以前想的，最多也就是在学校里混一混，玩一玩，我们美术生么，不都这样么，谁是正儿八经搞得好艺术的？这比谁都活的自由！”
　　“那那天晚上，追我们的是哪些人？”
　　“我也不确定。”
　　“你还不确定？”我当即反问，他瞥我眼，“我是突然得到的个电话，说带你走。”
　　“谁的电话？”
　　“我不知道，没显示。”
　　“谁的电话都不知道你带我跑？”
　　“事实是我们俩那天跑得及时，后来我过去问了，护士后来查房看到里面有几个藏着刀片的陌生人，他们问了你，不知道人就走了，那几个护士后面还偷偷叫了医院里头的警卫过来！”
　　“那他们是谁！”
　　鲍伟想了想，抬头四周看了眼，“你都别捉着我问，我只听说可能是高成那一帮子。周映前一阵不是和他们一直有碰过吗，因为赵泷和徐萧远那些扯不清的关系，周映那边好做事多了，八成是木宇放消息过去，高成找的人过来的。”
　　“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鲍伟摇摇头，“你不知道的太多了。”
　　“我是不知道的多，你知道的多，你消息来源多！把你知道的那些都快告诉我！”
　　“也都告诉你差不多了！还想知道，自己找周映去打听，他那边外头的兄弟天天和高成他们的几个哥哥们产生摩擦。”
　　——几句话就被鲍伟带走，这就是曾经的我。无论赵泷他们怎么做，我总想找各种机会能能使自己与他们再拥有并肩在一条线的机会，却也总是抓不住那份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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