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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相信你
“乖儿子,吃啊。”
女人将肉怼到胥风面前,见胥风唇线紧抿,语调变得诡异而温柔:“怎么不吃了?”
随着她抬手动作,秋柔撞见女人露出的一截手臂——那几乎不能称之为手臂,像干柴覆着粗粝发黄的皮,青黑色血管如蚯蚓般在皮下虬结暴起。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手臂上布满密密麻麻、深浅不一的坑洞。
女人手臂抖如筛糠,仍不怕痛似的越离越近。
秋柔终于意识到那团肉是什么,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再次干呕出来。女人听见动静,目光一错。她倏地将肉块凑到秋柔脸上,又被胥风护着头躲开。
“你也吃,我儿子喜欢你,我也喜欢你,都给你吃哈哈哈……”女人咯吱咯吱笑起来。
胥风忍无可忍:“妈!你疯了!”
“我疯了?”
女人不再笑,她面目扭曲,目眦欲裂,“你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为什么要嫌弃我的肉?你以前不是最爱吃了吗?!”
“你嫌弃我了?你也要跟你爸一样抛弃我?”她声音骤然尖锐,猛地逼近一步,撕心裂肺质问。
胥风扯过秋柔,将她牢牢护在身后。
“这么宝贝,她是谁?”女人目光看向胥风身后露出的半只脑袋。
秋柔探出头这才看清,女人另一只手里竟紧握着一管注射器,针尖闪着寒芒,正对准胥风的方向。
秋柔对气味极为敏感,她很快闻到空气中除了血腥气,还夹杂着一丝甜腻中带着古怪的味道。
像是……电光石火间,秋柔陡然意识到,针管里是毒品!
胥风他妈竟然吸毒,甚至想将毒品——
难怪胥风刚才一直没敢轻举妄动。
秋柔浑身冷汗涔涔,肾上腺素飙升。求生欲让秋柔大脑保持高速运转。她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趁他俩对峙,秋柔深吸口气,猛地从胥风身后钻出。
她脱下书包,用尽全身力气将书包砸向女人持针管的手。
“啪!”
女人痛苦尖叫,针管应声落地。
秋柔箭步上前,将针管踢飞,然后死死抱住女人干瘦的腰。她生平第一次爆了粗口,大骂:
“废物!愣着干什么!”
胥风一晃,他猛咬舌尖,冲上前按住发狂的女人。挣扎间,女人手臂上腥腻温热的血甩了秋柔一脸,秋柔闭上眼强忍着不适,大吼:
“打晕她啊!”
胥风左手劈砍在女人颈侧,女人双眼猛地一翻,身体像断了牵引线的木偶般软倒下去。
她骤然松手,腥臭的肉团砸在秋柔脸上,又顺着她鼻梁滑落在地。
秋柔眨了下眼,飞快眨掉了刚才因恐惧生理性激出的眼泪。
世界寂静了。她目光木然地转向窗外。窗外灯火通明,现在家家户户都吃完饭正坐在沙发前闲聊看电视了吧?为什么会这么疲惫,分明我们也才十几岁啊,怎么像过了一辈子,如此筋疲力竭?
秋柔麻木地往洗漱台走,被胥风一把捞过抱住。
他浑身颤抖将她牢牢箍在怀里,慌乱捧起秋柔的脸,去擦她脸上的鲜血,越擦越多,越擦越急。最后被秋柔无奈地一把按住。
“摸够了没?”
“对不起,对不起……”
胥风埋在她怀里颤声呢喃,他哽咽着,又低头虔诚而愧疚地在秋柔额角落下一吻。
对不起?
为什么上一辈的错误,总是需要我们来说声抱歉?这多么荒唐。秋柔倦怠地轻推开胥风,去洗漱台用冷水将脸上的血渍擦洗干净。血腥味擦不掉,她看了眼镜子,又忍不住在洗漱台前开始呕吐。
直到情绪稍微和缓,秋柔走回客厅时,胥风还靠在房间通往玄关的过道,像一棵饱受风雪摧残的雪松。他没有将女人扶起来,任由女人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血源源不断从她衣服里渗出。
秋柔能理解胥风此刻的心情,无非是又爱又恨,因为她也有过。她也能理解他的创伤,从小在这样恐怖的环境中长大,已经丧失了反抗的能力和勇气了吧?
秋柔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问:“打120了么?”
胥风闭上眼摇头:“我叫了黎叔过来接她回家。”
“回家?”秋柔错愕望向他,“你妈疯了你也疯了吗?这么严重的伤不用送去医院?”
秋柔还想说你妈吸毒,该送去戒毒所强制戒毒,她是个精神病,该带去精神病院!总而言之,威胁性这么大的精神病人无论如何不能正常待在家。她纠结着,正犹豫要不要劝。
胥风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我爸跟市里所有的医院打过招呼,都不会接收我妈的,家里有家庭医生。”
秋柔一愣:“为什么?”
胥风瞥向她,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因为我爸说,家丑不可外扬。”
……
秋柔默不作声地拿起扫帚将那团血肉扫掉,倒进垃圾桶里。
她大概猜到为什么胥风不愿意吃肉。但毕竟是对方隐私,她也不想贸然撕开他伤口去求证。
扫完后,秋柔让胥风自己把地拖了。她先去房间洗澡。洗完澡再出来时,躺在玄关处的女人已经消失,地板被拖得干干净净,家里开了新风系统,血腥气也差不多散掉了。
风卷残云,一切都好像从未发生过。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正在给胥风家更换地毯,身后还跟着两名保镖。男人听见动静刚叫了声“少爷”,回头一看,是个十足漂亮又陌生的女孩。他一愣,又道:
“小姐。”
秋柔被这种土掉渣的称呼逗乐了,笑了笑没说话。胥风也正好洗完澡擦头发出来,他将秋柔身体挡在身后。
“黎叔,差不多忙完就走吧。”
叫做黎叔的男人连连鞠躬:“这就走,这就走。哎,一个没看住就让人跑出来,我真不懂她是怎么知道这里的!少爷您下次看见她,还请第一时间告知我们,这次实在是我们的疏忽。”
“不怪你,我也以为她这次正常,才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们,”胥风有些沉重地转过眸子,“毕竟我妈已经几年没有出过门了。”
她好不容易跑出来,胥风见到她的第一眼竟然不是恨、不是畏惧,而是怀念和心疼。真是记吃不记打。
-
夜色已深,其他人都走了。秋柔将胥风今天的周测卷递给他,收拾书包也要走,却被胥风拉住手臂。胥风红着眼眶在她身后轻声道:“你可以留下来陪我么?”
秋柔回头看他一眼,半真半假道:“我怕留下来犯错。”
人在大脑受激后,总可能做出一些不可理喻疯狂的事情。
什么错胥风也明白,他难免想到那夜,耳根微烫。
“我不会,”他垂下眼睫别开视线,轻声说,“你对我做什么我也不会怪你。”
秋柔笑了,她留下来和胥风一起在书桌前写作业。但是两人望着窗外迷蒙的月色,竟然都默契地很久没有落笔。秋柔问:“你在想什么?”
胥风拨动计时表上面的倒计时:“我在想你的名字。”
“嗯?我的名字?”
“秋,古代代表刑官,又跟兵象有关,五行中寓意金,又是草木凋零的季节,因此大多数人将秋跟‘肃杀’、‘义气’挂钩,你的名字里有秋,又有柔,过去我不懂,现在我知道了,就是刚柔并济的意思,跟你性格一样。”
“所以呢?想这干嘛,”秋柔支着下巴开玩笑,“你又爱上我啦?”
她原以为胥风会因此恼羞,未曾想他闻言别过头,垂眸温柔安静地注视秋柔。
幽深的眼底逐渐泛起点点笑意,像初春薄冰下融化的流水,再不久连薄冰也消融了。
胥风看着她,弧长的眼尾微弯,一切尽在不言中。
秋柔有一瞬间脸红心跳,飞快别开视线。又听胥风淡定地问:“你呢,你在想什么?”
秋柔捧腮晃荡两条腿:“我啊,我在想学化学以后能干嘛啊。要是没钱了,我就去洗盘子。”
胥风一愣:“为什么?”
“因为——”秋柔眉眼弯弯,狡黠一笑,“我洗盘子洗得特别干净,既不聚成水滴也不成股流下。”
胥风:“……”
-
他们设置了3个小时学习倒计时,到点后闹铃准时响起,秋柔和胥风也准时收工。秋柔整理着明天上课用的资料,听胥风忽然道:“你不会。”
什么会不会的,牛头不对马嘴,秋柔正想问,胥风很认真重复:“你不会没有钱的。你以后会做一个很有出息的人。”
秋柔哈哈大笑,她歪头:“跟你开玩笑你还当真了?”胥风见她笑便也笑。秋柔靠在椅背上,踮起脚尖,自信而憧憬地展开双臂:“恩,我这么聪明,以后我要赚很多很多钱,买一间很大很大的房子,把我哥养得白白胖胖,膘肥体壮,收获很多很多快乐!”
她看向胥风时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意,胥风心头一软,温柔道:“好,我相信你。”
“你呢,你有什么愿望?”
“我想逃离这里,”胥风第一次袒露自己的心声,“逃离我的家庭。”
秋柔安静下来,她借着台灯暖黄温和的光线注视胥风。屋外风雪交加,远处霓虹灯闪烁,这样漫长黑暗、寂寞难眠的夜,最适合两个受伤的幼兽互相舔舐伤口,互诉衷肠,互相做着异想天开不切实际的幻梦。
即使明天梦就会醒。但——
“我也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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