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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乔
桥口有两位美娇娘开了家茶摊,生意愈发兴旺,往来路人皆打趣唤她二人为“二乔”。
詹狸不敢当,腼腆一笑。乔双倒觉得她们二人的颜色,胜过什么她听都没听过的二乔。
这处茶摊,能听到十里八乡的八卦。什么张地主家要嫁女,谁的母亲久咳不愈,哪位布商正在寻找新式花样……就是没有詹狸想要的。
虽然乔姐姐听得不亦乐乎,但她可急坏了。
这样下去,要猴年马月才能打探好消息,重开景颜记呢?
一位樵夫落座,喝着茶叹气。
詹狸以为他是不满意茶的浓淡,款步上前。
却听他说:“最近砍柴总使不上劲,腰跟被鬼压住似的,唉……”
要是旁人听了,肯定叫他去看大夫,或是找个道士。
但她留意到大爷的鞋底沾着潮湿的苔藓,连指甲也泛紫,忙去给他泡了杯热姜茶。
“阿叔,山里湿气重,您先喝杯茶暖暖。回家可以用老姜煮水来泡脚,发发汗。最好呀,去日头大的地方晒会儿背。先把砍柴放一放,身子爽利了再做也不迟。”
詹狸言辞温婉,句句饱含关切之意。
樵夫满心熨帖,便想着回去一试。
怪了,不过数日,身子竟真轻健了许多。
他成了茶摊的常客,总给詹狸带点山里的菌子、果子什么的。
客人一走,乔双把桌椅摆稳,便见两个汉子互相扯着胳膊闯了进来。他们身后还跟着各自的婆娘,吵吵嚷嚷闹得满街都能听见。
“你这黑心肝的!那树明明长在我院墙边,根都扎在我家地里,果子凭啥你要分一半?”
听上去是件小事。
当局者迷,他们争得脸红脖子粗:“胡说八道!不过是枝桠伸到了你那边,凭啥果子全归你?”
两个婆娘也跟着帮腔,一个叉腰骂“占便宜没够”,一个跺脚喊“不讲道理”,唾沫星子飞了满地,把其他人惊得侧目。
詹狸见状不慌不忙上前,用铜壶添茶。“二位叔伯、婶子莫动气,喝杯凉茶润润喉罢。”
他们端起茶往嘴里倒,眼见着手一扬,还要接着吵——詹狸忽从袖中摸出一副快板。
她“啪嗒”一声打得清脆,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也不嫌尴尬:“列位客官请听我一言,可曾听闻过‘双邻树’?”
“古有一颗双邻树,枝头硕果两家分,枝桠各剪不相混;今朝此树重现世,不如唤作合欢春。”
想不到唱词了,她放下快板,施施然道:“是两家运势相合,才会得此树青睐。但它最会考验人,可莫要因此伤了和气。不如今年你家管,来年他家管,轮换着把瓜果平分?”
这法子好,众人拍手皆赞詹狸聪慧,看这两家人臊红了脸,不禁心道:一颗吉祥树给他们争成这样,气量忒小!
他们不好意思地道歉,邻里之间低头不见抬头见,今日为果子争执,明日或许还要互相帮衬。
“若是果子不好分,拿来这儿,我给二位做成蜜渍果脯。日后闲暇时来喝茶,也能尝尝彼此的心意。”乔双适时开口,也算招揽生意。
这话听得四人眉开眼笑,先前的怨气烟消云散,纷纷道谢后结伴摘果子去了。
詹狸若无其事转身,给其他客人添茶。
乔双在后头问:“你啥时候会打快板了?”
“松花县不常听说书先生打嘛。”詹狸学来玩玩的。
给姑娘、妇人倒茶时,她明里暗里都在打探她们有没有在脸上抹什么。
得到的答案五花八门,玉容阁的花露油、香雪坞的胭脂饼、醉春庭的云母霜……可见府城妆品铺子角逐有多激烈。
景颜记真的能在其中占有一席之地吗?
“俏娘~来碗白水。”他对着詹狸嘘溜一声,被旁人瞪眼。
这浑小子又来了。
他来过三五回,每次都只盯着詹狸一个人,乔双倒水还不喝。
啧,也不知点杯茶,搁这儿空手套白狼呢。
乔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听说他是什么勋戚子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家就算看不惯他调戏詹狸,也不敢贸然惹火。
“今日一见又白净不少,这手也嫩得不行,来让哥哥瞧瞧。”说着就要把他的脏手伸向倒水的詹狸。
詹狸权当耳边风,提壶倒水一气呵成,没给他碰着,径自离开。
他像个变态一样,贪婪吮吸她带起的一阵香风,暗自陶醉。
一个大娘把詹狸唤到身边,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同我小女一般大,怎都被这种人缠上?唉……真不容易。”
“你家小女么?”
“是啊,她看上个穷画匠,才认识不到多少日,死活要嫁给他。那人我见过,平平无奇,要才气无才气,要德行无德行!我怎好让她嫁过去受苦?只好锁她在屋内,不给他们见面。”
“这不是个好法子,她会怨您的。”
大娘怎会不知晓这个道理,一时怨恨还能承受,万一跟那小子私奔了,可是一辈子的遗憾。
“那该怎么办才好?”
詹狸凑到大娘耳边,给她支招。她连连点头,茶都没喝完便急着回去。
乔双疑惑:“你和那位大娘说了什么?”
“姐姐等着看就好。”
詹狸瞥了一眼浑小子的位子,看不见他的三角眼,才松了口气。
“丰收节要到了,可我右眼皮一直跳。”乔双受邀去吴府共度欢节,只能留詹狸一个人看摊,为这事不知愁了多少天。
“信者有,不信者无。别管什么右眼皮啦,我能有什么事?就看一天摊子,还是在这人来人往的地儿。吴公子特意邀的姐姐,你可要玩得尽兴。”
远远瞧见小冉苒,詹狸跑过去抱她,笑靥如花。
冉苒黏糊糊地喊:“娘~”
冉泊川捂脸,明明说了好多次,却还是没办法纠正过来。只能等孩子大些,听得进话再谈。
“明日麻烦伯母带一天冉苒,晚上我兴许不能回来接她。”
“丰收节你也不在吗?”詹狸其实不太了解丰收节,往常怡红院这个节日可热闹了,什么人都来。
“嗯,我那日要出诊。你近来似乎颇受追捧?和我同堂的大夫,来问诊的婶子、阿叔,都说什么茶摊小娘子的话,很灵验之类的。”
要不是冉泊川不是那种人,詹狸还以为他在打趣自己。
“哪有…只是拿你教给我的寻常道理,稍稍提点几句罢了。”
怀里的冉苒向爹伸手,被冉泊川接过来。
暮色如纱,他们并肩走回去。偶尔侧头,能看见她鬓边碎发随着步履轻轻晃动。
回到小院时,桌上已摆好了温热的饭菜,陈氏唤两人吃饭,两个手握成拳揉捏小冉苒。
冉泊川熟稔地摆好碗筷,替詹狸盛了半碗汤:“慢点喝,还烫。”
詹狸接过来吹了几口气。
只要想到这样平淡的日子还很长很长,她就忍不住笑。
翌日,她一个人去看摊,客人果然没有往常多。她也乐得清闲,手上绣线不停。
“咻咻~”
轻佻的哨音骚浪入骨,詹狸连眼皮都没抬,就知道是姓罗的泼皮来了。
她忽然想起了武烛,虽然都是三天两头找上门,武烛却比眼前人讨喜得多。
罗嚣步履张扬踏进茶摊,身后跟着三五壮汉,个个脚步沉猛、面带凶相。他们没有落座,反而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
詹狸心想不妙。
她放下手上的绣活,拔腿便往外跑,不料还是慢了一步,被捉住了手腕。
“罗嚣,你要做什么?”她狠狠剜他一眼,落到恶人眼底,不过是杏眸含俏,别有一番滋味。
“俏娘,听话。你乖乖从了小爷,我定不让你受苦。保你锦衣玉食,吃香喝辣,给你享不尽的荣华。”
“我呸!”詹狸反手一扭,骨头都要被捏碎,怎么也无法挣脱他的桎梏。
“嘿?下贱蹄子,老子家大业大看得上你是你的福分!你便是喊破喉咙也没人敢救你,不如顺了爷的意,做个快活夫人。”
街上行人廖廖,偶有几个也不敢把视线投过来。詹狸被拖着往前踉跄几步,仍然拼死不从。
“爹、娘,救救狸狸!”她朝桥上喊,但这块离家有些距离,许是听不见。
有儿有女的人怎经得起这样叫,凄凄惨惨、弱不禁风,有些人探身而出往这儿走。
“真可怜。”
“这是干什么?”
“詹姑娘我来帮你!”
“罗家那无赖又来了。”
几个壮汉往茶摊口一站,跟一堵墙似的。谁敢上前,就气势汹汹瞪他们。哪还有人敢来帮忙,皆心有余而力不足。
罗嚣抬手往前轻轻挥动,那帮人会意抄起家伙,把来救她的樵夫按在地上,不给他动弹。
“你若执意不从,我便叫人砸了这条街。”
詹狸浑身一颤,差点被他拉到怀里。
“你不能这样,”詹狸死死拽住罗嚣的衣袖,几乎要撕破了,“我与你无冤无仇,他们更是!不要这样……”
娇滴滴的小娘子除了哭泣,什么也做不了。她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奋力推开罗嚣,自己也跌坐在地。
詹狸抱着一根廊柱,宛若落水之人抓着一根浮木。仰头,鬓发散乱,梨花带雨,眼尾的泪划落,被锁骨困住,成为世上最小最艳的一方水潭。她纤瘦的身子看起来柔不禁风,一推就倒,那股魅人的气韵,真是让人醉生梦死啊。
罗嚣精虫上脑,甚至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把她给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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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有不信者无”的说法源自《道德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