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阶下囚到复国主:永嘉的逃亡路

作者:九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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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侍卫的密信


      往后几日,赵光义依旧常来,有时带些江南的点心,有时送来新的药膏,语气依旧温柔,可李从宁却再没了往日的动摇,只剩下彻底的平静。

      他递来的点心,她会收下,却从不尝;他要替她涂药,她会避开,说自己能行;他说起金陵的旧事,她会听着,却再没了往日的动容。

      她不再怕触到他的温柔,因为她已看清那份温柔下的刀刃。她依旧穿着素色襦裙,依旧对他行礼,可眼底的光却渐渐冷了。

      那点曾因他而起的复杂情绪,已被西院的血、杂役的命,慢慢浇灭。

      “你不是喜欢江南的水色吗?本王特地找徐熙画了这个,挂在屋里,也能解解阿宁的思乡之苦。”

      “多谢殿下。” 她接过画,语气平静,“只是我如今,已不大想江南了。”

      赵光义眼底闪过诧异,却没追问。他伸手想去碰她的发梢,李从宁却侧身避开,刚好错过了他的指尖。

      他看着她转身的背影,能感觉到她的疏远。

      李从宁让窅娘将画挂在墙上,却没再看第二眼。

      “阿宁可是在生我的气?”

      “殿下多虑了,” 她的声音比案上的茶更凉,“从宁感念殿下照拂,心中只有感激,何来生气一说?”

      “可这几日,你连我递过去的桂花糕都没碰过一块,药膏也是让窅娘代为取用 。阿宁,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他刻意提起从前,语气里掺了点不易察觉的软意,像是想勾回几分往日的温情。

      李从宁只觉得耳尖发涩,从前他替她涂药时的悸动,如今想来不过是镜花水月,早被西院的血泡得没了痕迹。

      “从前是从宁不懂事,总劳殿下费心。” 她微微屈膝,礼数周全得挑不出错,“如今既在王府叨扰,自该守本分,少给殿下添乱才是。”

      “守本分?” 赵光义低笑一声,笑声里裹着几分自嘲。

      他伸手想去扶她的胳膊,却在指尖快要碰到她衣袖时停住,上次被她避开的画面还在眼前,他竟也生出几分犹豫。

      “阿宁觉得,在我面前,你需要守这种本分?”

      李从宁没接话,只抬眼望向墙上的画。

      画里的江南春水泛着粼粼波光,钓叟的蓑衣上还沾着虚拟的晨露,可她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金陵城外,被宋军踏平的稻田,是西院井里冰冷的死水,是山下新坟上的黄土。

      “画里的江南,真好。” 她忽然开口,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只是徐熙忘了,金陵的春天,田埂上该有孩童追着蝴蝶跑,溪边该有妇人浣纱,不是这样安安静静,只剩一个钓叟。”

      赵光义的目光沉了沉,他自然听得出她话里的弦外之音。她说那是假江南,是他想让她看见的安稳,却掩不住她记忆里真实的故国。

      他张了张嘴,想说 “待日后平定了江南,自会恢复旧貌”,可话到嘴边,却被她的眼神堵了回去。

      她眼底没有怨怼,也没有期待,只有一片空茫的平静,像结了冰的湖面,任他怎么投石子,都溅不起涟漪。

      “殿下若是无事,从宁想早些歇息了。” 她微微欠身,下了逐客令。

      他看着她转身走向内室,那背影挺得笔直,没有半分留恋,竟比初见时还要疏远。那时她虽带着敌意,眼底尚有火光,如今却连火光都灭了,只剩一片寒凉。

      他费尽心机想留住她、暖化她,到头来却只换来她的冷眼相对。他眼底闪过一丝怒意,随即又被深深的无力感取代。他能掌控朝堂,能号令三军,却偏偏抓不住眼前这个女子的心。

      内室的门被轻轻合上时,李从宁靠着门板缓缓滑坐下来。

      烛火从门缝里漏进一缕,刚好照在她颈间的疤痕上,那道浅红的印记像一道提醒,刻着张念陵瘦小的模样,刻着那两个杂役无声的坟茔。

      她的目光又落在墙上的画上。画中的钓叟依旧坐着,可在她眼里,那身影竟渐渐与李煜重叠 。

      兄长还在侯府受苦,江南旧部还在暗处蛰伏,她怎能沉溺于虚假的温柔?

      窅娘端着参汤过来时,见她这般模样,忙上前扶她:“主子,地上凉。”

      “他走了?” 李从宁抬头,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走了,还让侍卫在院外守着,说不让人惊扰主子。” 窅娘把参汤放在桌上,压低声音。

      “方才奴婢去厨房热汤时,听见侍卫说,明日要派人去侯府探望侯爷,怕是想盯着侯爷那边的动静。”

      李从宁眼底闪过一丝冷光:“你明日借着送衣物去侯府的由头,提醒兄长小心,另外看看这两日可有信息传到?”

      窅娘点头,又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主子,殿下待您…… 虽有算计,可也有真心,您真的……”

      “真心?” 李从宁轻声重复,眼底泛起一丝嘲讽。

      “他的真心,是给有用的李从宁。若是我没了牵制兄长的用处,你说,他还会给我真心吗?”

      “主子,是伤心了才说这样的话,前些日子,主子脸上也有过真正的开心。”窅娘缓缓开口

      李从宁起身走到窗边,撩开一角窗纱。

      院外的侍卫正站在梅树下,手里的刀鞘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想起赵光义方才的话,想起他眼底的犹豫,忽然觉得可笑。

      他以为用温柔裹着刀刃,她就会忘了刀刃的锋利,以为把她困在王府,她就会忘了归乡的路。

      如今她留在王府,不过是借着他的照拂,等着中秋月圆,等着潜龙出渊的那一天。

      抬手摸了摸颈间的疤痕,指尖传来轻微的痒意,药膏确实有用,疤痕在淡,可那些刻在心上的印记,却越来越深。

      次日清晨,窅娘捧着衣物匣子上了马车。

      侯府门口领头的侍卫眼神锐利:“这里面除了衣物,可还有别的?”

      “不过是县主给侯爷、夫人缝的几件春衫。”

      她声音平稳,伸手将匣子盖掀开,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素色布衫。

      侍卫翻了翻,没发现异样,又看向窅娘袖口:“身上可带了别的什么?”

      “侍卫大哥说笑了,殿下有令,府里人出门不得私带物件。县主不过是让奴婢送些衣物,哪用得着别的什么?”

      侍卫盯着她看了半晌,见她神色不似作假,又想起赵光义虽吩咐要查,却没说要搜身,终究没再为难。

      “进去吧。”

      侯府院内,周嘉敏早已在二门等着。

      “阿宁怎么样,在王府可有受委屈?”

      “主子一切安好,夫人放心。”

      窅娘跟着周嘉敏进了书房,李煜正坐在案前整理词稿。

      “主子让奴婢转告侯爷中秋近,慎言,防探!”窅娘压低了声音

      “看来是赵光义怀疑了,告诉阿宁,我会小心的,让她勿挂念,照顾好自己!”

      “侯爷放心,主子做事素来谨慎!”窅娘宽慰道

      “那就好,”李煜点头,又转向周嘉敏,示意她取出迷信。

      周嘉敏会意,先朝窗外望了望,确认廊下无人,才转身走到卧房,拿过来一封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素笺。

      “昨日阿宁被晋王带走后,刘掌柜那边就传了信,说是林侍卫那边递来的话,具体都在信里,阿宁看了便知。”

      窅娘迅速将素笺叠好,藏入暗袋。

      李煜眼底满是担忧:“告诉阿宁,若遇变故,不必硬撑,先保自身安全,最为重要!”

      “奴婢明白。” 窅娘应下,转身提着空衣物匣子往外走。

      侯府门口,那领头的侍卫竟还守在原地,见她出来,眼神又多了几分审视,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窅娘心里一紧,面上却依旧平静,甚至主动将匣子递了过去。

      “侍卫大哥既不放心,查便是。”

      两名侍卫接过匣子,翻来覆去地检查,却没发现任何异常。

      领头的侍卫仍不死心,目光落在她身上,眉头微蹙:“身上没夹带什么吧?”

      窅娘指尖悄悄攥紧了袖口内侧的布料,面上却露出一丝委屈。

      “侍卫大哥这是何意?方才已看过匣子,如今还要搜身不成,难不成还怕我把侯府的东西藏在袖里运走?”

      说着,她故意将袖口往下拉了拉,露出里面浅灰色的衬布,针脚虽不如冬衫细密,却也工整,确实像是精心缝制的模样。

      领头的侍卫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晌,见她眼神坦荡,没有半分闪躲,又想起方才查匣子时确实没发现问题,且赵光义只吩咐要留意,并未下死命令要搜身。

      终是摆了摆手:“罢了,你走吧。”

      窅娘暗自松了口气,强压着加快脚步的冲动,提着匣子上了回晋王府的马车。

      约莫半个时辰后,王府的朱漆大门终于出现在眼前。

      “路上没出什么事吧?”

      “主子放心,一切顺利!”

      窅娘从袖口暗袋里取出素笺,双手捧着递了上去:“林侍卫传来的消息。”

      李从宁接过信笺,展开却是空无一字的白纸。

      “莫不是弄错了,怎么是空白的?”窅娘诧异

      “取水来”李从宁吩咐。

      以她对林念安的了解,他绝对不会只传来一张空白,定是怕出现意外,采用特殊墨汁写成。

      随着信纸在水中舒展,原本空白的纸面渐渐浮现出淡青色的字迹。

      【宣州卢绛已聚三千乡勇,虔州的郭载兴已响应,算上散在两州的旧部,拢共两万余人。只是宣州卢绛缺箭、缺粮,需支援!】

      李从宁心头一沉,之前私造的以及从赵德昭西营偷出来的一匹武器,早已给了袁州。

      如今卢绛三千乡勇等着补给,若是断了供应,刚聚起的士气怕是要散。

      “月底周彦的粮食可到西郊马场,到时让周福和刘掌柜想办法先调去宣州应急。”

      “那兵器事情?” 窅娘的声音里满是焦灼,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眼下粮食尚有周彦的补给可盼,可兵器短缺却是迫在眉睫的死局,卢绛的三千乡勇总不能赤手空拳对抗宋军。

      李从宁也犯了难,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目光落在那盆水上。

      忽然想起幼时听父亲讲过的赤壁旧事,诸葛亮借东风、草船借箭的典故。

      她转身看向窅娘,眼底渐渐燃起一丝光亮。

      “宋军以步兵为主,素来不擅水战,而宣州临青弋江,卢绛手下多是江南子弟,水性本就比宋军强上许多。”

      窅娘仍是不解,皱着眉追问:“难不成让乡勇们凭着水性去抢宋军的箭?”

      “抢自然是抢不得,” 李从宁拿笔,简单画了一张宣州水域图,“但我们可以‘借’。”

      诸葛亮能草船借箭,别人也能。宋军步兵遇到南方水军,定然会本能地用箭防御,怕水军靠近登岸,这便机会。

      “传信给林侍卫和卢绛,让他们在船舷两侧插满稻草人,再让熟悉水性的乡勇藏在船内,借着夜色顺流而下,往宋军的步兵营寨附近漂去。”

      窅娘凑近图纸,看着标记,渐渐明白了其中的门道:“您是说,让宋军误以为是水军来攻,朝着草船放箭?”

      李从宁点头,指尖在图中青弋江与长江交汇处的芦苇荡位置重重一点。

      “宋军步兵营寨多设在江边高地,夜里看不清船上虚实,见有船只靠近,定会集中放箭阻拦。等草船插满箭,乡勇们再调转船头,借着水流将船划回芦苇荡,如此一来,箭枝不就到手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

      “还要让卢绛在芦苇荡里布置伏兵,若是宋军察觉上当,派兵追击,伏兵便从两侧突袭,既能掩护草船撤退,说不定还能缴获些宋军的兵器。另外,船身的麻布一定要浸湿,一来能缓冲箭的冲击力,让箭更容易扎在草船上,二来也能防止宋军放火箭,南方潮湿,火箭本就难燃,浸湿的麻布更能断了他们这个念头。”

      窅娘听得连连点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些许,却又想起一事,“宋军的驻地的营寨守卫森严,草船靠近时,万一他们先派探马查探,岂不是会识破计谋?”

      至于探马的问题,李从宁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让卢绛在草船出发前,先派几支小队在江边的其他渡口佯攻,制造要偷袭的假象,把宋军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等他们忙着应对各处的‘攻势’,自然无暇顾及顺流漂来的草船,夜里江风大,船行的声音会被风声掩盖,等他们察觉不对时,箭早就插满船了。”

      她走到案前,提笔迅速写下密信,将草船借箭的细节一一写明,又在信末叮嘱。

      “此计不急,待七夕前后落定即可。得箭后即刻撤回,不可贪功冒进,蓄势待发,等中秋!在这之前不可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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