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小树

　　林清弦爬过去双手抠住冰冷的泥石，指尖被碎石磨得生疼，指甲缝里很快嵌进泥土和石屑，可那壁垒坚硬得像铁，任凭她怎么用力，也只掉下几粒松散的泥块。

　　他们像被世界遗弃在了这暗无天日的角落里。她瘫坐在泥石堆前，看着那片密不透风的壁垒，眼眶突然发热，却死死咬着唇，不让眼泪掉下来——她不能哭，言晟还等着她救。

　　火堆偶尔噼啪作响，烧着的枯枝冒出淡淡的青烟，混着洞内的土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她守在火边，时不时添上一根干柴，不敢让火熄灭。

　　夜色越来越浓，洞外一片漆黑，洞内只有火光勾勒出的一小片区域，其余地方都隐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她能感觉到言晟的身体还在发凉，便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盖在他身上，自己则裹紧了剩下的薄衫，任由寒意侵蚀四肢。

　　她就那样坐着，一手护着火堆，一手轻轻搭在言晟的手腕上，感受着他微弱的脉搏。洞口的泥石堆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压得人喘不过气，而怀中的人是她唯一的支撑。

　　绝望仍在心底盘旋，可每当摸到那微弱的搏动，看到火堆跳动的火光，她就又生出一点微弱的希望。她低着头嘴唇翕动，无声地重复着“再等等，一定会有人来的……言叔叔，你再撑撑，我们一定能出去的。”

　　黑暗像是凝固的墨，将山洞裹得密不透风，只有火堆余烬还剩一点暗红，勉强暖着言晟微凉的身体。林清弦守在他身边，指尖反复摩挲着他手腕微弱的脉搏，不知是过了多久，时间在死寂里失去了刻度，只剩洞口泥石堆偶尔滚落的细沙，提醒着她仍被困在绝境。

　　忽然一阵模糊的声响穿透了泥石壁垒，像是有人踩在碎石上的脚步声，混着隐约的呼喊，断断续续飘进洞内。林清弦猛地抬头，心脏骤然缩紧，几乎要跳出胸腔——是人的声音！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道微弱的光柱突然从泥石堆的缝隙里透了进来，明明灭灭地晃着，在洞壁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光是暖白色的，带着穿透黑暗的力量，瞬间刺破了笼罩在她心头的绝望，让她眼眶一热，指尖都开始发颤。

　　有人来了！真的有人来了！

　　可狂喜还没褪去，焦虑就瞬间攥住了她。脚步声越来越近，手电的光也越来越亮，几道光柱在洞口的泥石堆上扫来扫去，显然是搜救的人就在附近。可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长久的失语，此刻成了最致命的阻碍。

　　她急得浑身发抖，目光在洞内疯狂扫视，想找些能发出声响的东西。可洞里只有潮湿的岩石、烧尽的灰烬和几根没用的枯枝，连块能用力敲击的硬木都没有。她抓起一块石头，想往岩壁上砸，又怕动静太小传不出去，更怕震动引发二次滑坡，埋住最后一丝生机。

　　手电的光还在缝隙外晃动，脚步声似乎停在了洞口附近，隐约能听到有人在喊“有人吗？里面有人吗？”

　　那声音像救命的绳索，可她却抓不住。

　　林清弦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淡淡的血腥味，还是发不出一点回应。她看着身边的言晟依旧昏迷不醒，额角不知何时又沁出了细密的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往下滑，嘴唇的青紫色愈发明显，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绝望再次袭来比之前更甚，还带着刺骨的自我厌恶。她恨自己，恨这该死的失语症！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她连一声呼救都喊不出来？为什么明明希望就在眼前，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连一点回应都做不到？

　　她猛地扑到洞口的泥石堆前，双手死死抠着石缝，指甲被磨得鲜血淋漓也浑然不觉，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破碎的气音，像受伤的小兽在呜咽。手电的光还在外面扫动，脚步声又开始移动，似乎要往别处去了。

　　“不……”她在心里嘶吼，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砸在冰冷的泥石上。她抓起手边的石头，用尽全身力气往岩壁上砸去——“咚！咚！咚！”

　　沉闷的声响在洞内回荡，不知能不能穿透厚厚的泥石。她不敢停，一遍又一遍地砸着，手臂震得发麻，虎口裂开了口子，鲜血沾在石头上，可她眼里只有那道晃动的光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再响一点，再让他们听到一点！

　　外面的脚步声似乎顿住了，手电的光停在了她砸墙的方向，透过石缝，亮得刺眼。林清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砸石头的动作更快了，喉咙里的气音也变得急促，带着近乎哀求的意味。

　　她不知道外面的人能不能听到，不知道这微弱的声响能不能被察觉。她只知道，这是言晟的希望也是她的希望。她不能放弃，哪怕喉咙撕裂，哪怕双手残废，她也要让外面的人知道，这里有人，有人在等他们救命。

　　火光微弱的洞内，她单薄的身影在岩壁前执着地敲击着，眼泪混合着汗水滑落，脸上满是焦急与不甘，压在喉咙口的那道线，像浸了冰水的棉絮堵得她胸腔发紧，连呼吸都带着细碎的疼。

　　她张了张嘴依旧只发出一丝气音，像无形的墙，把所有求救都堵在心里。

　　脑海里林绛的脸不断扭曲放大，耳边回荡着他的声音“你如果想让爸爸妈妈分开你就去说。”“你怎么还在这，回房间去碍事。”“懂不懂礼貌阿姨给你吃你就拿着。”“什么失语症，你这个哑巴真晦气。”

　　她猛地攒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借着那点刺痛唤醒涣散的神思，再次张开嘴。“救…救……”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刚出口就断了气，喉咙火辣辣地烧。

　　她咳了两声，带着血腥味的唾沫呛得她眼泪直流，却没停下，她仰起头对着黑暗的上方，用尽全身力气把肺里的空气挤出去。“这…里…有人”每一个字都磕磕绊绊，像被石头绊住的脚步，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韧劲。

　　林清弦声音抖得厉害，却比刚才更响了些，她需要让别人听见她的声音。

　　远处几名搜救人员正循着废墟的轮廓排查，忽然听见那阵断断续续的呼喊。“等等！有声音！”其中一人抬手示意，脚步顿住。

　　林清弦声音很轻，他们循着声音的方向快步跑去，手电筒的光束在废墟的缝隙间扫过“有人吗？我们是搜救队！”

　　“在…这…”她听见回应，眼睛猛地亮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拔高声音，“我们…在…下面”这一次，声音虽仍带着颤音，却连贯了些，穿透了尘土的阻隔。

　　光束终于定格在她被困的缝隙上方，搜救人员的声音带着难掩的激动“找到了！在这里！坚持住，我们马上救你们出来！”她快速回到言晟身边，拖着他往碎石方向远了一些。

　　直到外面的光亮透了进来，那道横在心里的墙，终究被她用力的呼喊硬生生冲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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