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川之水向鹤而生

　　“什么？！真是他？！”
　　沈之婷感觉自己的认知在重塑。
　　先前她只想到，既然假定广昌公主在和亲前就已经怀孕，情郎必是陈国的人。但完全忽略了，那个上渊太子。
　　现在想来不是没有可能，保不齐他在攻占陈国前就已经来过陈国王都。

　　甚至，眼下他或许就在王都。

　　“只是猜测，真假还得等今夜她们送信之时才能知晓。”

　　沈之婷已经完全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了。
　　如果说，广昌公主的情郎是上渊太子，那她知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她揉了揉脸颊，泄气般垂下手臂，微微叹息，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于她而言，都是灾难。

　　明迁鹤斜靠着应久江，视线落在窗外院里那株被遮去大半的迎山花上。

　　那花瓣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

　　门外踏进一人身影，应风枭从进门开始眼神就一直没离开过如槿。
　　直到走近众人。

　　“广昌公主本名萧允黎，年十六。她上一次出宫是在半月前，去了城外，具体不知是何处。”

　　她唯一信任的人只有如槿，但他们无法从如槿口中探出消息。

　　门外侍女传话，“殿下，宜杉姑姑来了。”

　　宜杉，皇后亲信。

　　“殿下，娘娘请您过去。”

　　宜杉进门后并未多言，她的一个眼神萧允黎就知道母后有重要的事说与她。

　　然而当她得知边境不宁，上渊很有可能撕毁盟约向陈国开战时，她心里升起一阵慌乱感，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比她更为忧心的，当属皇后。不是没有和谈的转机，但她的黎儿将会是那个牺牲品，远走他乡被迫和亲。

　　萧允黎忍下从脊背直冲到脑后的寒意，她颤声问，“母后，谁是主帅？”
　　“太子，顾圳殇。”

　　这个名字仿佛晴空惊雷，惊魂入心。萧允黎回到庆月宫后一言不发，只呆坐在宫殿中。

　　“顾圳殇就算是她的情郎，那他也不会是拘梦魔。”

　　“的确，这位太子后来娶了高官之女，成功继位，后宫佳人无数。”

　　从至高位降生，最后也理所当然地登上那个位置。那场战争的胜利者，上渊日后的君王，不可能是拘梦魔。

　　“呵，出征也不忘留情。”
　　沈之婷难得露出冷然的神情。
　　她可不管这顾圳殇是多尊贵的太子还是皇帝，几百年前的人，就算评判了又如何。他还能爬出来找她吗。

　　怪不得萧允黎连姓名都不曾出现在史书中。她甚至更为阴暗地揣测，萧允黎在泣女峰到底是不是自戕。

　　沈之婷的怨怼情绪好似从头顶冒出，明迁鹤在她头顶轻轻拍了两下，她忽而回神，眼神清澈。

　　沈之婷心里揣测的，他们同样想到了。只是已成定局，追究没有意义，他们要做的是救出尚昳。

　　夜，宫中已静。
　　萧允黎的手中拿起两封信，如槿接过信后，熟练地将一封放入木匣内，一封收进怀中。
　　“小心，别被人发现。”
　　“是。”
　　明迁鹤跟在如槿身后，看着她走出殿内，向僻静处而去。此处灯火已灭，如槿万分小心，她拿出那封信，点燃了。
　　信纸燃烧时，幽幽火光映照在如槿沉重的面容上。

　　“她在做什么？为何烧了信？”

　　沈之婷绕着如槿看了一圈，依旧看不懂她的举止。

　　“不是烧信，是传信。那信封内页上有符文。”
　　沈之婷立刻懂了。
　　“走吧，我们去看看，那人到底是何人。”
　　言罢，明迁鹤和沈之婷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城外，明迁鹤越过山林，眼前出现一座庭院。这周围看似寂静，实则藏了不少人。

　　窗边有些许光亮，她进入屋中，看清那男子后，直觉，此人就是上渊太子。沉稳内敛，贵气加身，只是……那看着手中信件的双眸中，带着一抹复杂。

　　明迁鹤侧头问向在她身边的应久江，“是他，对吗？”

　　“是他。”

　　顾圳殇死后的一百多年，应久江出生，他见过顾圳殇的画像。

　　沈之婷心里堵着一口气，真的是他，那个亲自领兵攻下陈国的主帅。

　　“他清楚地知道，萧允黎是陈国公主。”

　　无论他出于什么目的来到陈国王都，但总归无人逼他与公主接触，无人逼他与公主越过雷池。
　　没人说那野史的真相是这样的。

　　直到顾圳殇回信后，明迁鹤三人才离开，返回庆月宫。
　　可尚昳出了状况，她的瞳孔不断翻白，身体也在剧烈颤抖，神色痛苦。
　　应风枭什么法子都试过了，依旧不能为她减轻症状。

　　他能看出这是尚昳在和拘梦魔争夺身体，可他不敢贸然用武力镇压，他不了解拘梦魔，万一踏错一步，他害怕不可挽回。

　　应风以急得额间汗珠滴落。好在，鹤小姐回来了。

　　“你们让开。”

　　他们几人根本无法进入尚昳的识海，沈之婷是可以的，但这是拘梦魔，谁也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去面对。

　　明迁鹤本不知苍灵鼎的存在，因此没考虑过进入尚昳识海这个办法。

　　但依招灵镜所说，这个东西曾经是魔族之物，被魔神丢给了殷砚，殷砚将其净化后便坠入人间。

　　想不伤害尚昳，她的神识可以在尚昳心魂不稳时借苍灵鼎进入她的识海。

　　“煦玉，守着。”
　　“嗯，万事小心。”

　　明迁鹤成功进入了尚昳的识海，但四周是无边的黑，隐约的咒骂声从深处传来。

　　她的脚步循声而去，侧耳细听。
　　明迁鹤：……
　　这位圣女何止豪爽。她严重怀疑拘梦魔会突然发作是因为被圣女骂得受不了了。

　　“圣女。”

　　尚昳的咒骂声停下了。
　　她出现幻听了吗？这么多天了，她突然听到了不属于她的人声。

　　呼唤声再次传来，证明她没听错。
　　“谁？”

　　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但她的记忆里没有这号人。
　　无尽的黑暗里，她能感受到一股极其肃杀之气在靠近自己，是魔族！但并不是将她困在这里的魔，到底有几个魔在老娘识海里！

　　然而她的嘴还没张开，一只手放在了她的头顶，霎时，如浓墨般的黑开始点点消除，她的识海恢复了光明。

　　她仰头，撞入了一双红瞳中。
　　……红瞳，银发，魔族人。
　　“你是魔尊？！”

　　难怪有魔神转世之称，真真是神貌魔心。

　　“还清醒着，精神也不错。”

　　尚昳紧闭着唇，没有随便开口。
　　开什么玩笑，那魔尚且只是困住她，她还能随便骂，但这位就不一定了。弄不好还能直接杀了她。

　　“我不曾与尊上有过节。”
　　“你觉得是我做的？”

　　明迁鹤半蹲在尚昳身前，与她平视，“想多了，我可没这闲心，你那夫君可还在外面等你呢。”

　　应风枭？他居然与魔尊为伍！等老娘出去抽不死他！

　　“想不想出去？”
　　尚昳的眼神突然变得困惑，她是来救她的？

　　“苍灵鼎可以暂时遏制拘梦魔，让你短暂的清醒。剩下的，等你出去再说吧。”

　　拘梦魔？不管了，总归不会比现在还糟。

　　“伸手。”
　　尚昳试探地伸出手，明迁鹤拉住她，白芒闪过，尚昳睁眼便看见了一双包含关切的眼。
　　“小昳？”
　　应风枭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一个巴掌落在了侧脸，应风以见了下意识后退两步。

　　沈之婷：嘶。

　　“应风枭，你居然与魔尊为伍！不给老娘解释清楚，你等着！”
　　应风枭却一脸喜色，她扇他，才是真正的小昳。
　　但他随即拉住尚昳的手解释，“那天你消失后，是被拘梦魔拘在了它的地界里，幸亏伯祖母带我们进来的。”

　　尚昳的双眼看向应风枭身后的应久江，而他的身侧，倚靠着方才见过的魔尊。

　　这是什么幻境？好生厉害。居然敢将伯祖父与魔尊凑在一起。

　　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居然带着笑意，细看，居然还略带……“慈祥”。

　　伯祖母是谁，一眼明了。她不得不承认，应家这位祖宗当时成亲的对象就是魔尊。

　　可她记得这位人物死时的年纪与风以一般大，所以，伯祖父，还当人吗？

　　尚昳撇去脑海中杂乱的想法，她扫视一圈屋内，陌生至极的环境。

　　“说正事，什么情况？”

　　应风以简明扼要将来龙去脉说与她，尚昳听后不禁皱眉，萧允黎的情郎是上渊太子，那么他必不是拘梦魔。

　　真身到底是谁？萧允黎吗？还是……

　　“拘梦魔随时都会重新占据你的意识。”

　　尚昳的思绪停滞。如今她自身难保，还需要靠他们救自己。
　　“劳伯祖父伯祖母忧心。”她说到伯祖母时有些许停顿。

　　其实是有点烫嘴。

　　明迁鹤已经习惯了，从前她在魔宫是辈分最小的，现在是反过来了。

　　应风以最后一丝希望还没断，“嫂嫂，你有前几日的记忆吗？”
　　尚昳摇摇头。
　　她的意识被困，外界的情况并不清楚。

　　“庆月宫殿外有一株迎山花。”那山中的字符想必也是这迎山花所为。

　　迎山花，魔界的双生花，不常见，但并没有什么大本事，无非就是能短暂与亲族建立性命联系。

　　怎么会出现在陈国皇宫？

　　“并且，这株迎山花是活的，并不是这虚幻地界所创。”
　　明迁鹤的话让几人醍醐灌顶。活的！只要找到另外一朵，就什么都知道了。
　　应风以突然觉得自己活力充沛，“那我现在就去找。”

　　他刚抬脚，便觉得不对劲，有东西在靠近。
　　明迁鹤抬手指向窗外，烛火明灭间，窗边出现一个畏畏缩缩的小身影，是庆月宫殿外那株迎山花。
　　她招手，迎山花根须所化的腿不由自主地抬起，走进屋内。

　　“让它带路。”
　　迎山花爬上了应风以的肩，他随迎山花的指引离开庆月宫。

　　明迁鹤玩着应久江发丝的手收回，她眼神示意应久江跟上。
　　应久江点头，身影消失。

　　拘梦魔的真身，可能不止一人，这是她在白天发现迎山双生花时猜测的。那头的真身现出，这边也不能放过，还有一个分身在尚昳体内。
　　她一人足矣。

　　“真身被杀时，圣女体内的拘梦魔会脱离，届时会受点罪。”

　　心魂上的攀附，需要吃点苦头才能解。

　　“没事，只要能解决了它，怎样都行。”
　　尚昳：不就是受点痛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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