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御山河

作者:皮不笑就个乐翻天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第五十一回承光殿两派争主审破庙客孤注叩相门



      回前诗

      丹陛争喧案未明,诗冤牵出满朝兵。
      孤臣冒死投明镜,一叩朱门定死生。

      翌日,承光殿大朝,文武百官列立两侧,肃穆无声。丞相孙幽古出列,躬身奏道:“陛下,齐王因诗稿一案身陷囹圄,如今案情悬而未决,若无主审之人牵头彻查,恐成无头之案,既寒宗室之心,亦让天下人非议朝堂律法。臣启陛下,愿暂摄主审之职,查清此案始末,还朝堂一个公道。”

      皇帝向昚刚抬手想开口应允,吏部尚书钱为业已快步出列,高声奏道:“陛下,不可!丞相总揽百揆,代天子行政,朝中大小政务皆系于您一身,万万不可分心于个案!况且此案牵涉宗室亲王,又涉诗赋曲解之争,其间牵扯甚广,稍有不慎便会引发朝堂动荡。丞相素来秉持‘三不沾’之道,如今骤然接手这般敏感案件,若处置失当,非但会坏了自身多年清名,更可能让宗室与百官心生嫌隙,动摇国本啊!”

      他话锋一转,眼神扫过群臣,语气添了几分蛊惑:“再者,沈思耀学士当日在朝堂之上对诗赋解读甚详,又与齐王无甚私交,立场公允,不如让沈学士牵头主审,再辅以大理寺卿协同,既显朝堂公正,又无需劳动丞相大驾,岂不是两全之策?”沈思耀闻听钱为业举荐,当即出班躬身奏道:“陛下,万万不可!臣乃区区一介文士,自幼专攻经史文赋,于律法刑名一窍不通,如何能审得了这牵涉宗室的大案?况且陛下,臣今日尚有一事启奏——臣欲辞官归乡,还请陛下俯允。”

      “辞官?”皇帝向昚瞪大了眼,满脸不解,“你为何要辞官?朕待你不薄,朝堂之上也从未亏待过你,难道是朝廷哪里对你不好?”

      沈思耀叩首道:“非朝廷待臣不好,实乃臣家中老母年事已高,近来常感风寒,卧病在床,日夜思念膝下承欢。臣身为子女,却因朝堂琐事未能尽孝,心中愧疚难安。况且如今浊世横流,朝堂风波迭起,臣连日来周旋其间,只觉身心俱疲,再难胜任朝中职务,还望陛下成全。”

      钱为业在旁听得心头火起,暗自咬牙:“嘿,我好心举荐你,你不领情反倒要辞官!前日朝堂之上,我虽未明着护你,却也未曾赶尽杀绝,这般待你,你倒好,竟想一走了之,分明是故意拆我台!”当即出列奏道:“陛下,沈学士此言差矣!如今正是朝堂用人之际,你身具才学,正当为社稷效力,怎可因些许家事便轻言辞官?况且你与齐王诗案牵扯甚深,此刻辞官,岂不是让人误以为你心中有鬼,想借此避祸?”

      丞相孙幽古亦开口劝道:“沈学士,你此刻提出辞官,恰是给人以口实!旁人定会说你是因当日为齐王据理力争,如今怕被牵连才急着脱身,反倒坐实了‘偏袒宗室’的嫌疑。那日你在朝堂之上,为齐王诗赋辩解,句句引经据典,力证其无谋逆之心,此事众卿皆看在眼里。如今案情未明,你若此时辞官,不仅会坏了自己的清名,更会让天下人觉得朝堂容不下直言之人!此事再议,今日先议主审之事,不可本末倒置。”

      “不,丞相大人!”沈思耀抬头,眼神坚定,“昔年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挂冠归乡;介子推功成不言禄,隐于绵山。臣虽无先贤之德,却也愿效仿其志,如今老母垂危,孝字当头,岂能因仕途而忘本?况且‘道不同不相为谋’,如今朝堂奸佞未除,忠良蒙冤,臣无力拨乱反正,唯有洁身自好,辞官归乡侍奉老母,方对得起天地良心!”孙幽古转身对着龙座躬身,语气恳切而坚定:“陛下,沈学士今日辞官之举,并未在议事议程之内。况且沈学士才华横溢,精通经史,朝堂之上正需这般有风骨的文士,陛下不可使其因一时意气辞官,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啊!”

      皇帝向昚闻言,连连点头:“丞相说得对!沈思耀,你先不要辞官了,此事日后再议,你先退下吧。”

      沈思耀还想再辩,却被孙幽古递来的眼神制止,只得躬身应道:“臣……遵旨。”悻悻退回列中。

      皇帝清了清嗓子,神色沉了几分:“关于齐王诗稿一案,如今已折了一位柳侍郎,此事绝不能再牵连更多人!众卿有何看法,尽可直言。”

      话音刚落,太傅许元清便出列奏道:“陛下,臣以为,此案非同小可,关乎宗室清誉与朝堂安稳,主审之人必须是位高权重、能镇住场面者!钱尚书总司天下官职,阅历深厚,行事果决,况且齐王虽是宗室,却也是朝廷命官,理当由吏部牵头审案,方能彰显律法公正!臣举荐钱尚书担任主审!”

      “不可!”话音未落,礼部尚书便出列反驳,“钱尚书与齐王素有嫌隙,前日朝堂之上更是步步紧逼,此刻由他主审,如何能保证公允?怕是只会加重罪名,落人口实!”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钱为业立刻瞪着眼回击,“老夫行事向来依律依规,岂会因私怨而罔顾公义?倒是你,莫不是想偏袒齐王,故意阻挠审案?”

      “休要血口喷人!”礼部尚书怒而上前,“柳侍郎便是因你言辞逼迫才气急身亡,如今你再主审,岂不是要将齐王往死路上逼?”

      朝堂之上顿时吵作一团,支持钱为业的与反对的官员互相辩驳,声浪几乎要掀翻殿顶。

      孙幽古猛地沉声道:“肃静!”

      这一声威严十足,殿内瞬间安静下来。他缓步走出列,目光扫过众卿:“钱尚书主审,确实不妥!其一,你与齐王有嫌隙,审案恐难服众;其二,吏部总司官员考核,并非刑狱之职,越俎代庖于理不合!前日柳侍郎之死,已让朝堂人心惶惶,若再由钱尚书主审,怕是会让宗室与百官离心离德!”

      他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锐利:“老夫先前便说过,愿暂摄主审之职,并非一时冲动。此案起于诗赋曲解,牵连甚广,唯有秉持公正、不偏不倚者方能查清真相!老夫身为丞相,总揽百揆,正是当仁不让之人!钱尚书若真为朝堂着想,便该辅助老夫审案,而非急于争这主审之位,徒增纷扰!”

      钱为业脸色铁青,怒声道:“丞相此言差矣!你素来‘三不沾’,如今却执意接手此案,怕不是另有图谋!老夫看你分明是想借着此案拉拢宗室,稳固自己的相位!”

      “钱为业!”孙幽古怒而拍案,“老夫为官三十余载,清名在外,岂容你这般污蔑!今日这主审之位,老夫定要争到底!若你敢再阻挠,便是公然与朝堂律法作对!”

      两人怒目相对,火药味十足,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或窃窃私语,或面露忧色,承光殿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孙幽古上前一步,声如洪钟,震得殿内烛火微微摇曳:“陛下!齐王诗稿一案,漏洞百出!诗稿来源不明,仅凭几句曲解之词便将亲王下狱,柳侍郎猝然离世更是疑点重重,此事若不查个究竟,不仅会让忠良蒙冤,更会让天下人笑我大周律法形同虚设!”

      他目光扫过钱为业与许元清,语气添了几分锐利:“况且以诗曲解构陷,自古有之!昔年屈原作《离骚》,‘怨灵修之浩荡兮,终不察夫民心’,虽抒愤懑,实乃忠君爱国,却遭奸佞构陷,流放沅湘;战国邹忌讽齐王纳谏,以‘宫妇左右莫不私王’言朝堂隐忧,若依今日这般曲解之法,岂不是要被诬为离间君臣?更有汉时司马迁,著《史记》述古今,直言史事,却因言获罪,身受宫刑!这些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今日若任由这般歪风盛行,日后谁还敢以诗言志,谁还敢为社稷直言进谏?”

      “陛下!”孙幽古转身躬身,苍老的声音里满是坚定,“臣为政三十五年,居宰相之位七年。臣不敢说自己功高盖世,却也自认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昔年周公辅政,吐哺握发,只为求贤安邦;汉文有道,纳贾谊之谏,虽未全用,却容其直言。臣虽无周公之德、汉文之明,却愿效仿先贤,今日以这身老骨头作保,暂摄主审之职,定然秉公于道,查清诗稿真相,辨明忠奸善恶,给齐王一个公道,给柳侍郎一个交代,给天下人一个信服的结果!”钱为业出列躬身,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恭谨,实则字字藏锋:“陛下,丞相此言差矣!臣并非质疑丞相公正之心,而是关乎律法规制,不可逾越!昔年周公相成王,虽总揽朝政,却仍设司寇掌刑狱、太史掌文事,各有分职,方保天下有序。今我大周官制,承秦制、沿汉规,丞相总揽百揆,主理行政庶务,而刑狱审案,自有刑部、大理寺专司其职,此乃‘官各有守,职各有司’的古制,岂能因一案而乱纲纪?”

      他抬眸看向孙幽古,语气添了几分逼问:“丞相身为宰辅,若越俎代庖亲掌刑狱,岂不是变相架空刑部、大理寺职权?昔年汉丞相田蚡,因私怨插手淮南王案,虽一时得逞,终遭天下非议,遗臭万年!今日丞相若执意为之,不仅于制不合,更恐落得‘以权乱法’的骂名,届时非但不能查清案情,反倒会动摇我大周官制根基,得不偿失啊!”

      “再者,”钱为业话锋一转,目光扫过群臣,“此案起于诗赋,涉于宗室,若由丞相主审,即便秉公处置,也难免有人非议‘宰辅偏袒宗室’。不如依汉时‘九卿会审’之意,由刑部尚书牵头,大理寺卿协同,再择御史台清正官员监审,三方制衡,既合古制,又显公允,方能让天下人信服!”许元清出列躬身,须发皆白的身影在殿中格外醒目,声音苍老却掷地有声:“陛下,钱尚书所言极是!古者‘分职设官,各守其位’,昔年商汤设三公九卿,周武定六官分职,皆为明权责、防越权。今丞相总揽百揆,掌行政之权,若强摄刑狱主审,便是‘侵官’之举,违逆古制!”

      他抬眸扫过群臣,语气添了几分蛊惑:“昔年汉景帝时,丞相周亚夫因干预司法,反对封皇后兄为侯,终遭景帝猜忌,落得下狱绝食而亡的下场!丞相今日之举,虽本心或许公正,却难免有‘权欲过盛’之嫌,若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散播流言,恐动摇君臣信任!”

      “再者,”许元清话锋一转,直指案情,“此案涉诗赋曲解,钱尚书总司官员考核,深谙朝堂人心,又有刑部、大理寺协同,正是主审的不二人选。丞相若真为朝堂着想,便应恪守相位,总揽行政,而非越俎代庖,徒增纷扰!臣恳请陛下,依钱尚书之议,设三司会审,以合古制、显公允!”皇帝向昚坐在龙椅上,眉头拧成一团,听得头昏脑胀,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语气满是茫然:“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呀?又是古制又是分职的,绕来绕去,朕都听糊涂了!”

      他转头看向孙幽古,语气带着几分依赖:“丞相,他们说的到底对不对?你有什么看法?”

      孙幽古闻言,心头一滞——钱、许二人紧扣“侵官”古制,句句有据,一时竟让他找不到反驳的缺口,神色间不免透出几分迟疑,似有话却说不出口。

      就在这时,沈思耀猛地出列,躬身奏道:“陛下,尚书大人、太傅二位所言,实乃大谬!极不恰当!”

      他抬眸看向钱为业与许元清,语气锐利如刀:“昔年商汤有伊尹,身为相邦,却兼理刑狱,助汤伐桀、整肃朝纲,终成殷商盛世,无人言其‘侵官’;周公辅成王时,既掌行政,又断狱讼,‘吐哺握发’之外,更定‘周礼’,明刑名,反倒被千古称颂!可见古制之中,丞相兼理刑狱,本就有章可循,何来‘违逆’之说?”

      “再者,”沈思耀话锋一转,直指二人论据,“太傅引周亚夫之事,实属牵强!周亚夫之祸,源于功高震主、刚愎自用,与干预司法无关;钱尚书提田蚡,更是本末倒置,田蚡乃因私怨构陷忠良,与丞相今日秉公审案的本心天差地别!”

      他转向皇帝,躬身道:“陛下,此案起于诗赋构陷,牵连宗室与重臣,唯有丞相这般位高权重、不偏不倚者,方能镇住场面,查清真相。若设三司会审,钱尚书牵头,他本就与齐王有隙,前日朝堂更是步步紧逼,此番既为原告之姿,又掌审案之权,难免有‘自证己说’之嫌,如何服众?昔年齐桓公任管仲为相,许其‘五官之事皆决于管仲’,方有‘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之治。今日丞相愿亲审此案,正是效仿先贤,为社稷分忧,陛下当允之!”沈思耀不等许元清开口,目光如炬,连珠炮似的发问,声震殿宇:

      “其一!诗稿最初由高玉明献于钱尚书,此人如今踪迹全无,敢问尚书大人,高玉明何在?诗稿来源究竟是否清白?”

      “其二!柳侍郎当庭猝死,死前恰与钱尚书激烈辩驳,敢问太傅,为何钱尚书次日才去吊唁,其间延误,莫非心虚?”

      “其三!杜之贵一案本由齐王主审,如今齐王下狱,此案便搁置不查,敢问二位,这是否是故意掩盖案中隐情?”

      “其四!钱尚书力阻丞相主审,却力荐自身牵头,你与齐王素有嫌隙,这般既涉案情又掌审权,如何避嫌?”

      “其五!昔日汉时廷尉掌刑,必避亲疏,今日二位强推钱尚书主审,分明违逆古制,敢问这究竟是为公正,还是为私怨?”

      五个问题层层递进,如利刃般直刺要害,承光殿内瞬间鸦雀无声,钱为业与许元清脸色煞白,竟无一人能立刻接话,气氛紧张得仿佛一触即发。沈思耀转身,双膝重重跪地,俯身叩首,声音带着几分悲愤与恳切:“陛下!方才五问,钱尚书与太傅皆无言以对,足见此案疑点重重,背后恐有私情!丞相大人公正无私,德高望重,唯有他亲审此案,方能拨开迷雾,查清诗稿真相,为齐王洗冤,为柳侍郎昭雪!若换他人,恐难避嫌隙,终成冤案!臣恳请陛下,准丞相审理齐王诗稿一案,以安朝堂,以服天下!”钱尚书初听这五个问题,恰似惊雷炸顶,心头猛地一沉,脸色瞬间由白转青——这沈思耀竟将他私下布局的破绽尽数揪出,句句直戳要害!他强压下翻涌的慌乱,指尖悄然攥紧朝服下摆,定了定心神,缓步出班,躬身奏道:“陛下、丞相,沈学士方才所言,看似诛心,实则皆是捕风捉影!老夫早有准备,今日便一一为陛下辨明!”

      “其一,高玉明之事!”钱为业语气沉稳,条理清晰,“此人献诗稿后,老夫念其微功,赏了他别院与银两,谁知他竟贪得无厌,私吞府中财物,恐东窗事发才连夜潜逃。老夫已命人四下追查,绝非如沈学士所言‘踪迹全无’便有隐情。昔年汉时主父偃,献推恩令有功,后因受贿潜逃,难道能说举荐他的人有罪?此乃混淆是非!”

      “其二,柳侍郎吊唁之事!”他话锋一转,面露哀戚,“柳大人猝然离世,老夫悲痛万分,然次日恰逢吏部考核官员,关乎天下仕途,老夫身为尚书,岂能因私废公?待考核事毕,便即刻前往吊唁,何来‘心虚’之说?昔年晏婴为齐相,挚友离世时恰逢外敌来犯,晏婴先拒敌再吊唁,反倒被赞‘公而忘私’,老夫所为,正是效仿先贤!”

      “其三,杜之贵一案!”钱为业眼神坚定,“此案并非搁置,而是齐王下狱后,需重新遴选主审,以保公正。老夫已拟好名单,正待奏请陛下,何来‘掩盖隐情’?昔年汉文帝时,淮南王案主审官获罪,朝廷暂缓审理,另择贤能,正是为了慎之又慎,老夫此举,恰合古制!”

      “其四,避嫌之说!”他冷笑一声,“老夫与齐王虽有政见分歧,却绝非私怨!昔年蔺相如与廉颇,一文一武,政见不合,然蔺相如仍能公正处置廉颇相关事务,传为千古美谈。老夫身为朝廷重臣,岂会因些许分歧而罔顾公义?若依沈学士所言,凡与涉案者有隙便需避嫌,天下官员岂不全然束手?”

      “其五,古制之辩!”钱为业抬眸扫过群臣,“老夫力推三司会审,正是遵汉时‘三府共治’之制,刑部掌刑、大理寺审案、御史台监审,三方制衡,方能杜绝偏颇。丞相若亲审,便是一人独断,反倒违逆‘分权防弊’的古训。昔年秦相李斯独揽大权,兼理刑狱,终致赵高乱政,前车之鉴,不可不察!”

      一番话滔滔不绝,引经据典,句句看似天衣无缝,竟将沈思耀的五个问题一一“化解”,实则暗将祸水引向他处,承光殿内的气氛再次陷入胶着,群臣或窃窃私语,或面露犹疑,皆被这针锋相对的辩驳弄得难辨是非。

      丞相孙幽古听完钱为业的辩解,眼中瞬间闪过一丝亮光,恰似握住了根救命稻草,紧绷的神色骤然舒展,嘴角勾起一抹会心的笑。他上前一步,声如洪钟:“陛下!钱尚书这番话,倒恰恰印证了老夫主审的必要性!他既承认案中诸多关节皆需‘慎之又慎’,又言‘另择贤能’,老夫身为宰辅,正是这‘贤能’之选,此宗主审,我担定了!”

      他转头看向钱为业与许元清,眼神锐利如刀:“二位方才句句引古制、谈分权,可昔年周公辅政,既掌行政又理刑狱,正是为了统筹全局、杜绝推诿!今日此案牵连甚广,若依三司会审,各部门互相掣肘,怕是要重蹈‘淮南王案’迁延日久的覆辙!老夫亲审,便是要快刀斩乱麻,还朝堂一个清明,二位若再阻挠,莫不是怕真相大白于天下?”

      孙幽古话音刚落,承光殿内便响起一片衣袂翻动之声。只见二十一位官员齐齐出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齐声奏道:“陛下!丞相公正无私,德高望重,唯有他亲审此案,方能查清真相!臣等恳请陛下准丞相主审,以安朝堂!”

      声音铿锵有力,震得殿内烛火摇曳。皇帝向昚看着满地跪拜的官员,又瞥了眼神色坚定的孙幽古,终是点了点头:“既是如此,那就让丞相主审吧。”

      “陛下不可!”话音未落,剩下的二十三位官员也纷纷出列,俯身跪地,钱为业更是膝行两步,高声道:“陛下!丞相主审实乃越权之举,违逆古制!今日他能兼理刑狱,明日便敢独揽大权,此例一开,后患无穷!臣等恳请陛下收回成命,依三司会审之制,另择主审!”

      许元清亦附和道:“陛下!钱尚书所言极是!丞相身兼宰辅之职,若再掌审案之权,恐生专权之祸!昔年秦相李斯便是前车之鉴,臣等万万不敢让朝堂重蹈覆辙!”

      一时间,殿内两派官员各执一词,纷纷叩首请愿,承光殿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皇帝向昚被两派官员吵得头大,一时间没了主意,下意识望了望身旁的大太监张贵祥。

      张贵祥何等机灵,立刻会意,躬身凑到皇帝耳边,低声道:“陛下,此事不难。您可下旨让丞相为主审,总揽全局;再命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为陪审,协同查案;审结之后,由御史台复审,三方制衡,既显丞相权威,又遵古制分权,两派都能安抚。您只需说‘此案重大,主审需得重臣坐镇,陪审以助其力,复审以保其公’,这般安排,既全了丞相的体面,也安了钱尚书等人的心,无人敢反驳。”

      皇帝听完,眼睛瞬间亮了,拍着大腿笑道:“哎呀,张伴伴,你可真是我的救星!这话说到我心坎里了!”

      他清了清嗓子,抬手示意殿内安静,沉声道:“众卿稍安!朕自有决断!齐王诗稿一案,牵连甚广,关乎宗室清誉与朝堂公正,主审之人需得德高望重、能镇住场面者,丞相孙幽古,便为主审,总揽此案全局,查清始末!”

      “同时,”他话锋一转,看向钱为业,“命刑部尚书钱为业、大理寺卿为陪审,协同丞相查案,凡涉案人证、物证,皆需全力配合,不得推诿!审结之后,交由御史台复审,确保无冤无错!”

      “如此安排,既让丞相牵头定调,又有陪审、复审层层把关,既合‘专事专办’之需,又遵‘分权防弊’之制,兼顾公正与规矩,众卿以为如何?”

      文武百官闻言,皆面露恍然——这般安排既给了丞相主审之权,又没架空刑部、大理寺,三方制衡,面面俱到,确实无懈可击。先前争执的两派官员互望一眼,再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纷纷躬身奏道:“陛下圣明!”

      孙幽古闻言,连忙出列躬身奏道:“陛下英明!此案既已定下主审、陪审、复审之制,便应当昭告天下,将审案规制、各方权责一一列明,断无让人背后非议朝堂不公之举!”

      沈思耀亦上前一步,连连颔首:“对对对!丞相所言极是!陛下此举本就兼顾公正与规矩,昭告天下既能安民心,又能杜绝奸人妄加揣测,此事当办!”

      他说着,转头望向皇帝身旁的张贵祥,语气带着几分征询:“张伴伴,你以为呢?”

      张贵祥连忙点头,躬身道:“沈学士所言有理,昭告天下确是稳妥之举。”

      皇帝向昚见状,大手一挥,朗声道:“好!既然众卿都这么说,那就拟一道诏书,颁于天下,让百姓皆知朕的决断!”

      “陛下,不如现在就写!”沈思耀上前一步,眼中透着几分急切,“臣身为翰林学士,愿当即草拟诏书,确保言辞严谨、规制分明,今日便交由陛下审阅用印,早日颁行!”

      诏书贴在洛京城外的告示栏上,红绸裹着木牌,墨迹淋漓,瞬间围拢了黑压压一片老百姓。

      “快瞧快瞧!齐王那诗案,陛下终是定了主审!”一个挑着菜担的老汉踮着脚,指着“丞相孙幽古主审”几个大字,嗓门亮得很。

      旁边卖炊饼的武大郎擦了擦手,凑上前道:“孙丞相啊!那可是个清官!去年洛河发水,就是他带着官粮亲赴灾区,一碗粥都要亲自尝过才让百姓喝,有他审案,齐王怕是能沉冤得雪!”

      “可别这么说!”一个穿短打的货郎摆了摆手,压低声音,“那钱尚书也不是好惹的,前日我送货到吏部,听闻他私下买通了不少官员,都说齐王的诗是‘反诗’,这案子水深着呢!”

      人群里,几个穿儒衫的读书人挤在前面,看得面色涨红。一个青衫书生猛地攥紧拳头,愤愤道:“简直荒谬!写诗言志,本是圣人所倡,昔年屈原作《离骚》抒愤,孔子删《诗》存三百,哪朝哪代见过写诗也要治罪的?这钱为业分明是构陷忠良!”

      “就是!”另一个戴方巾的书生接话,声音都发颤,“齐王诗里写‘何日清寰宇,挥戈斩棘丛’,那是忧国忧民的抱负,到了钱为业嘴里,竟成了‘心怀异志’!照此说来,我们这些寒窗苦读的,往后岂敢提笔?”

      围观的老百姓也跟着议论起来,一个老妇人抹了抹眼角:“齐王殿下去年还开仓放粮,救了我们这些饥民,他怎会谋反?定是那钱尚书嫉妒,故意找茬!”

      “可不是嘛!”一个赶车的车夫甩了甩鞭子,“听说柳侍郎就是为了替齐王辩解,被钱尚书逼得当庭吐血而亡!这钱贼,心也太黑了!”

      议论声此起彼伏,有骂钱为业奸佞的,有赞孙丞相公正的,还有读书人捧着书册,在告示栏前高声吟诵齐王的诗,引得众人纷纷附和,一时间,“写诗无罪”的呼声,竟盖过了街市的喧嚣。

      高玉明脸上抹着灰,穿着件打满补丁的粗布短衫,头发乱糟糟地用一根草绳束着,活像个沿街乞讨的流浪汉。他缩着脖子,借着人群的掩护,偷偷瞄着告示栏上的诏书,看到“丞相孙幽古主审”几个字时,浑浊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光亮,死死攥住的拳头猛地松开,冷汗浸湿的后背竟透出几分暖意。

      “钱为业这老狐狸,当初许诺的荣华富贵全是假的,如今我不过是颗随时可弃的棋子,稍有不慎便是死路一条!”他咬牙暗骂,想起钱为业先前的威胁,还有自己偷诗稿、欺瞒齐王的种种,只觉得头皮发麻。

      “唯有孙丞相……他素来公正,若能将钱为业构陷齐王的阴谋和盘托出,再把我知道的杜之贵案隐情、钱党勾结桂宁侯的旧事全都招了,或许还能将功折罪,保住一条小命!”

      心下一定,他悄悄退出人群,猫着腰钻进旁边的小巷,眼神里满是决绝。他知道,这是一场豪赌,可比起落在钱为业手里被灭口,向丞相坦白,已是他唯一的生路。

      高玉明缩在丞相府墙角的阴影里,指尖死死攥着那锭五两银子的余温,心像被晚风揪着似的发紧。天际渐晚,晚霞褪成灰蒙,府门前的石狮子在暮色里露出狰狞的轮廓,他望着那扇朱漆大门,反复默念着早已在心里滚了千百遍的说辞,才算压下了胸腔里的慌乱。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迈步上前,抬手轻轻叩了叩门环。

      “谁呀?”门内探出个小厮的脑袋,睡眼惺忪地瞥着他,满脸不耐烦,“都这时候了,丞相府可不接外客!没瞧见天快黑了吗?赶紧走!”

      “小哥通融一下。”高玉明压低声音,躬身道,“烦请通报丞相,就说一个叫高玉明的人,有关乎齐王诗案的天大机密,特来求见。”

      “高玉明?”小厮皱着眉挠了挠头,上下打量他一番——破衣烂衫,满脸尘灰,活像个流浪汉,当即摆了摆手,“没听过这号人!丞相在书房看书呢,谁都不见,你赶紧走,别在这儿碍事!”说罢就要关门。

      高玉明连忙伸手抵住门,急声道:“小哥莫急!此事真的关乎朝堂安危,若是耽误了,你我都担待不起!”他说着,慌忙从怀里掏出那锭沉甸甸的五两银子,塞进小厮手里,“一点心意,劳烦小哥务必通报一声,成与不成,全凭丞相决断。”

      小厮掂着银子,指尖一沉,眼睛瞬间亮了,脸上的不耐烦一扫而空,连忙道:“行!你在这儿等着,我去通报,可不敢保证丞相会见你啊!”

      书房内,孙幽古正捧着一卷《汉书》细读,烛火摇曳,映得他鬓边的白发格外清晰。听闻小厮通报“有个叫高玉明的,说有关乎齐王诗案的机密求见”,他手中的书卷猛地一顿,瞳孔骤然收缩,眉头瞬间拧起。

      “高玉明……”他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精光——这正是沈思耀在朝堂上反复追问下落的关键人物,钱为业口中“贪财潜逃”的齐王府小厮,如今竟主动送上门来!

      他合上书卷,沉声道:“让他进来。”语气平静,却难掩眸中的审视与警惕。

      片刻后,高玉明跟着小厮走进书房,一进门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声音带着哭腔:“丞相大人救命!小人高玉明,愿将钱为业构陷齐王殿下的全部阴谋和盘托出,只求大人能给小人一条生路!”

      孙幽古端坐案前,目光如炬地盯着他,缓缓开口:“你且起来回话。若所言属实,本相自然会还你公道;可若敢有半句虚言,休怪本相治你个诬告朝廷重臣之罪!”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10248706/51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