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光宗主的邪智

　　玄天历三千七百二十一年初夏十五日辰时，天衍圣山丹道院中央广场，丹道比试正式开始。
　　广场中央，并排设下两座巨大的炼丹台。东侧一座，丹炉古朴，刻满繁复的火焰纹，正是丹道院为药星河准备的“九转离火炉”。
　　炉旁，各种珍稀灵药分门别类，摆放整齐，灵气氤氲，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药星河一身月白道袍，面容肃然，神情专注，周身灵力鼓荡，引得炉下火焰升腾跳跃，发出呼呼声响。
　　西侧那座，则显得寒酸许多。那是一口明光宗自己带来的，看起来颇为陈旧的陶土丹炉，连像样的阵纹都没有。
　　巫谐亲自掌炉，身边站着马文才和两个丹符班的弟子，赵小锤负责添柴，钱二丫则小心翼翼地看管着连接在炉顶烟道上的那根弯弯曲曲的铜管——铜管另一端，连接着昨晚连夜改造好的冷凝回收装置，几个陶罐静静立在一旁，等待着收集那“看不见”的灵液。
　　他们面前的药材，品类与药星河所用的“蕴气丹”药材一致，但品相明显差了一截，甚至能看到些许枯叶和杂质。
　　广场四周，早已挤满了观战的修士。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药星河身上，时不时发出阵阵赞叹。
　　“不愧是丹王亲传弟子，这控火术，炉火纯青啊！”
　　“看那药材，皆是上品，成丹品质定然差不了！”
　　“反观明光宗那边，啧啧，陶炉配劣药，还搞些乱七八糟的管子，真是胡闹！”
　　“我看他们连三颗丹都炼不出来，还谈什么综合利用率？”
　　质疑和嘲讽声不绝于耳，飘向明光宗的丹台。
　　马文才听得眉头紧蹙，几次想开口反驳，都被巫谐用眼神制止了。
　　巫谐神色平静，不紧不慢地按照既定步骤处理药材，时而添加，时而搅拌，动作流畅却毫无花哨。
　　他甚至还抽空拍了拍钱二丫的肩膀，示意她看好那个冷凝罐。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渐渐升高。
　　药星河那边，丹香愈发浓郁精纯，霞光隐现。
　　随着一声清喝，他双手法诀变幻，丹炉顶盖“嘭”地一声弹起，四道璀璨的光芒冲天而起，在空中盘旋一周后，缓缓落下，被他用玉盘接住。
　　“成了！四颗蕴气丹！”
　　“快看！三颗上品！一颗中品！我的天，上品蕴气丹！”
　　“丹王弟子果然名不虚传！这品质，这成丹率，怕是丹道院年轻一辈无人能及了！”
　　广场上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药星河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傲然，将玉盘捧起，向主持比试的长老示意。
　　那长老亦是面露赞许，微微点头。
　　几乎是同时，明光宗那边的陶炉也发出了“嗡”的一声轻响。
　　巫谐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揭开了陶炉盖子。
　　没有霞光，没有异象，只有五颗灰扑扑、毫无光泽的丹药滚了出来，落在事先准备好的粗瓷盘里。
　　“噗嗤——”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这就是丹药？看起来跟凡俗的糖豆差不多。”
　　“五颗？数量倒是比药星河多一颗，但这品相……下品，绝对是下品中的下品！”
　　“我就说嘛，胡闹之举，怎么可能成功？”
　　嘲笑声更大了。药星河瞥了一眼明光宗的那盘丹药，嘴角撇了撇，眼神中充满了不屑。
　　丹道院的几位长老也面露失望，摇了摇头。
　　主持长老清了清嗓子，走上前来，朗声道：“丹道比试，结果已出！
　　丹道院药星河，炼制蕴气丹四颗，其中上品三颗，中品一颗，成丹率八成，品质卓绝！”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巫谐，语气平淡了许多，“明光宗巫谐，炼制蕴气丹五颗，皆为下品，成丹率……嗯，十成。”
　　虽然成丹率是百分之百，但五颗下品丹药，在三颗上品和一颗中品面前，实在是不值一提。
　　所有人都认为，这场比试的胜利者已经毫无悬念。
　　药星河微微昂首，等待着主持长老宣布结果。
　　丹道院的弟子们更是已经开始欢呼起来。
　　就在这时，巫谐忽然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广场：“长老且慢！”
　　众人一愣，看向巫谐。
　　巫谐微微一笑，朝台下招了招手：“金长老，该你上场了。”
　　只见金晚晴从明光宗的人群中走了出来。她依旧是一身朴素的灰布衣裙，手里却捧着一个沉甸甸的账本和一把小巧精致的算盘。
　　她步履从容，走到丹台中央，与药星河和主持长老站在一起。
　　“金长老？这是做什么？难道明光宗想耍赖不成？”
　　有人不解地问道。
　　药星河眉头微蹙，看着金晚晴手里的算盘和账本，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主持长老也有些诧异：“金长老，比试结果已定，不知你……”
　　金晚晴没有理会周围的目光和议论，她先是对着主持长老微微躬身一礼，然后转过身，面对着广场上的众人，将账本摊开在面前的一个临时搭起的木架上，算盘“啪嗒”一声放在账本旁边。
　　“诸位，”金晚晴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种独特的冷静，“我是明光宗长老金晚晴，负责宗门财务。
　　方才主持长老所言，乃是丹药本身的成丹数量与品质。
　　但我宗宗主与药师兄比试时，早已言明，比试的评判标准，并非只看丹药，而是‘综合材料利用率’。”
　　她拿起算盘，手指在上面轻轻一拨，发出“噼啪”一声清脆的响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药师兄方才用去上品蕴气草三株，千年雪莲一朵，凝露草五钱……”金晚晴语速极快，报出了一连串药星河所用药材的名称和数量，每一项都准确无误，显然是早有准备。
　　“这些药材，按天衍圣山坊市最高价计算，总值十二颗下品灵石。
　　成丹四颗，其中三颗上品蕴气丹，每颗价值五颗下品灵石；一颗中品，价值三颗下品灵石。
　　总计丹药价值十八颗下品灵石。材料成本十二颗，产出十八颗，利润率百分之五十。”
　　她话音刚落，药星河身边的一位丹道院执事立刻道：“没错！
　　我丹道院弟子，向来只以品质论英雄！这利润率，足以证明一切！”
　　金晚晴却摇了摇头，手指再次拨动算盘，声音依旧清脆：“非也。
　　这只是‘产出’，并非‘综合材料利用率’。
　　我宗宗主认为，天地万物，皆有其用，不应有丝毫浪费。”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我明光宗，此次炼制蕴气丹，所用药材与药师兄同，数量也一致，但皆是坊市收购的下品药材，总成本仅为八颗下品灵石。
　　成丹五颗，下品蕴气丹，每颗价值一颗下品灵石，总计丹药价值五颗下品灵石。”
　　此言一出，广场上再次响起一片哄笑。
　　“五颗下品灵石？连成本都收不回来！”
　　“还谈什么利用率？简直是亏本买卖！”
　　金晚晴却毫不在意，继续说道：“但是！”她加重了语气，手指在算盘上飞快地计算着，“我宗在炼丹过程中，通过‘尾气冷凝回收装置’，”她指了指明光宗丹台上那个不起眼的陶罐，“回收得到灵液共计三钱七厘。
　　此物虽非丹药，却蕴含精纯灵气，可直接服用，亦可作为低阶符箓墨水。
　　按坊市最低价，三钱七厘灵液，价值半颗下品灵石。”
　　她顿了顿，又道：“此外，炼丹所产生的丹渣，我宗并未丢弃，而是加入特制菌种进行初步发酵处理，”她又指向另一个装着黑色泥状物的陶罐，“此物富含养分，可作为低阶灵植的肥料。
　　按目前坊市行情，这一罐肥料，足够培育三株低阶灵植，待灵植成熟，最低可售得半颗下品灵石。”
　　“灵液半颗，肥料半颗，合计一颗下品灵石。
　　加上丹药本身价值五颗，总计产出六颗下品灵石。”
　　金晚晴抬起头，眼神清亮，看着主持长老和药星河，一字一句道：“我宗材料成本八颗下品灵石，综合产出六颗下品灵石。
　　看似亏损两颗，但请诸位注意，我们计算的是‘综合材料利用率’，即总产出价值÷总材料价值×100%。”
　　她拿起算盘，当着所有人的面，再次计算：“药师兄：十八颗÷十二颗×100%=150%。”
　　“我明光宗：六颗÷八颗×100%=75%。”
　　“不对啊！这明明是药师兄更高！”有人立刻喊道。
　　金晚晴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诸位少安毋躁。
　　我还未说完。我宗所用材料，皆是下品药材，成本八颗。
　　但我们将本应废弃的尾气和丹渣，转化成了价值一颗灵石的资源。
　　这意味着，我们对原始材料的利用，不仅仅是炼出了丹药，还额外‘榨取’出了原本不存在的价值。”
　　她清了清嗓子，报出了最终的数字：“因此，明光宗的‘综合材料利用率’，应为五颗丹药+半颗灵液+半颗肥料÷八颗材料成本×100%=6÷8×100%=75%。”
　　“而药星河师兄，虽然丹药价值高昂，但所有药材，除了炼成丹药的部分，其余皆化为废气废渣，彻底浪费。
　　其‘综合材料利用率’为十八颗÷十二颗×100%=150%。”
　　“等等！那还是药师兄高啊！”众人更加糊涂了。
　　金晚晴却拿起账本，翻到其中一页，展示给主持长老：“长老请看，这是我们根据坊市最精确的物价折算，以及材料原始蕴含灵气总值的计算。
　　我宗回收的灵液和肥料，其本质是从原本会被浪费的材料中‘抢救’回来的灵气和养分。
　　若将药师兄所用的十二颗灵石材料的总灵气含量视为100，他炼出的丹药灵气含量约为80，浪费了20。
　　我宗所用八颗灵石材料总灵气含量视为66.6按品质折算，炼出丹药灵气含量约为33.3，回收灵液和肥料蕴含灵气约为3.6。
　　总计利用36.9。36.9除以66.6，约等于55.4%。
　　而药星河师兄的80除以100，是80%。”
　　广场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这复杂的计算绕晕了。
　　金晚晴深吸一口气，似乎也觉得有些复杂，她换了个更直接的说法：“简单来说，就是每投入一百份灵气的材料，药师兄利用了八十份，浪费了二十份。
　　我们明光宗，投入六十六点六份灵气的材料，利用了三十三点三份丹药灵气，外加三点六份回收灵气，总共三十六点九份。
　　看起来还是药师兄高。”
　　药星河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嘴角微扬。
　　“但是！”金晚晴再次强调，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明光宗的目标是‘零浪费’！
　　按‘综合材料利用率’的核心——单位投入所产生的总价值包括回收物来算，我们明光宗用八颗下品灵石的成本，创造了五颗下品丹药五灵石+半颗灵石灵液+半颗灵石肥料=六颗灵石的总价值。
　　利润率是六减八除以八，负百分之二十五。”
　　“而药星河师兄，十二颗灵石成本，创造了十八颗灵石丹药价值，利润率百分之五十。”
　　“这……这不是还是输了吗？”马文才在台下都急了，忍不住小声嘀咕。
　　金晚晴却话锋一转，手指重重地落在算盘的最后一位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然而，我们算的不是利润率，而是‘综合材料利用率’！
　　即‘总产出价值÷总投入材料价值’的百分比！
　　我明光宗是六÷八=百分之七十五！药星河师兄是十八÷十二=百分之一百五十！”
　　“啊？那……”
　　“重点在于‘投入材料的实际利用程度’！”金晚晴打断了众人的疑惑，语速快得像在背书，“药师兄用的是顶级材料，本身利用率就高！
　　我们用的是别人看不上的边角料！若将双方投入的原始材料按‘可利用潜力’标准化！”
　　她拿起笔，在账本空白处快速写下两个算式：
　　“明光宗：5+0.5+0.5÷8下品材料总潜力=75%”
　　“药星河：18÷12上品材料总潜力=150%”
　　“但！若将上品材料总潜力视为100%，下品材料总潜力视为50%因杂质多！
　　则明光宗的实际利用率为75%÷50%=150%！
　　药星河为150%÷100%=150%！”
　　广场上彻底安静了，落针可闻。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金晚晴，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理解这复杂的计算。
　　金晚晴却仿佛没看到众人的迷茫，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主持长老，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经过我明光宗财务殿的精密核算，按‘综合材料利用率’——即单位原始材料考虑品质差异所产出的全部价值含回收物——计算，明光宗的综合材料利用率，比药星河师兄，高出了……百分之零点五！”
　　百分之零点五！
　　这个数字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仅仅是百分之零点五！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点点！
　　但就是这一点点，决定了胜负！
　　药星河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猛地看向金晚晴，眼神锐利如刀：“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歪门邪道！哪有如此计算胜负的？”
　　金晚晴却只是平静地将账本和算盘往前推了推，对着主持长老道：“长老，账已算清，数据俱在，经得起任何核查。
　　这并非强词夺理，而是我明光宗‘物尽其用，点滴归仓’的修行理念。”
　　她轻轻抚平了账本边角的褶皱，动作沉稳而有力。
　　主持长老看着那本密密麻麻的账本，又看了看金晚晴那副不容置疑的神情，以及算盘上那清晰显示的最终结果，额头不禁渗出了汗珠。
　　他活了这么多年，主持过无数次丹道比试，从未遇到过如此“离奇”的判胜方式。
　　但他仔细一想，巫谐提出的“综合材料利用率”规则，事先确实无人反对，金晚晴的计算，每一步都有根有据，虽然复杂，却挑不出明显的错漏。
　　尤其是那句“物尽其用，点滴归仓”，让他想起了天衍圣山每年因炼丹浪费的海量资源，心中竟隐隐生出一丝触动。
　　周围的议论声再次响起，但这次，不再是纯粹的嘲笑，而是充满了震惊、不解，以及一丝……莫名的认同？
　　“百分之零点五……这也行？”
　　“好像……算得也有点道理啊？那些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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