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剑刺归途

　　“为什么要住外面？”谢琼没太明白，看着楚云岘。

　　楚云岘道：“明日早上带你去我父母墓前一趟。”

　　谢琼想了想，似乎就理解了，他是私自逃出来的，回去阁主必然会大发雷霆，即便返程在即不会立刻处罚，也会让人时时刻刻盯着他，不会再让他离开半步，楚云岘父母的祭祀礼被中断，又不放心再让他单独待着，想将他带在身边，这才先不回去的。

　　不回去刚好，谢琼求之不得，重新趴回楚云岘肩头：“师兄，明日到了墓前，我一定认真磕头跪拜，请求师兄父母的原谅。”

　　“不是让你去求原谅的。” 楚云岘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只是带你去给他们看看。”

　　“看看？”谢琼转脸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随口问了句：“看我吗？”

　　楚云岘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他，声音里带着与平时很不一样的坚定和温柔：“嗯。”

　　习武之人脚力快，二十里的路不到半个时辰便走到了。

　　为避免和剑鼎阁的人碰上，二人入城之后，特意转向了断云门别院的反向，打算找个客栈暂住一晚。

　　扬州城内还是不一样，夜已过半，城中仍是灯火通明，酒楼店铺大多都还开着门，游人食客来往不断。

　　谢琼走着走着，忽然闻到了一股很浓郁的脂粉香，唤起了他年少时的一些记忆，再往前走几步，果然便看到了熟悉的那家花楼。

　　怜香楼是扬州城里最有名的青楼妓院，几十年间在风雨飘摇中屹立不倒，高楼气派，二层回廊装有雕花木栏，青色纱幔自上而下垂落，穿着罗裙的姑娘凭栏而立，垂眸下望，妩媚动人。

　　谢琼对温婉艳丽的姑娘们是不感兴趣的，但经过时回忆来袭，他想起了怜香楼的秘制烧鹅，那是除了姑娘之外，怜香楼第二大远近闻名的招牌。

　　很早以前楚云岘也提到过，只不过那时谢琼并不知道他的家乡是在扬州，也不知道那时楚云岘说的酒楼便是他做过小伙计的这家怜香楼。

　　缘分妙不可言，如今重回故地，机会难得，谢琼忽然就很想和楚云岘一起再尝尝那个味道。

　　不过怜香楼毕竟不是什么清白的地方，他们作为剑鼎阁的弟子，出入青楼万一被人看到，传出去不好听，被阁主知道了，怕是又免不了要大动肝火。

　　谢琼打算找到客栈住下之后，请客栈的伙计帮忙来买。

　　他计划的倒是是挺好，但没赶上变化，二人经过怜香楼大门时，楚云岘忽然停住脚步，转头问他：“想不想吃烧鹅？”

　　然后不等谢琼作出回应，楚云岘便直接拉着他进去了。

　　怜香楼里面的格局还和以前一样，基本没什么变化，最多是装饰更花哨更新式了一些，谢琼和楚云岘方一进门，招揽客人的老嬷嬷立刻热情的迎了上来。“哎呦，这两位公子，快里边请！”

　　厚重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谢琼明显察觉到楚云岘的呼吸忽的停住了，应该是很不喜欢这些味道，他便立刻问那老嬷嬷：“楼上还有没有空的雅间？”

　　“有着呢，楼上雅间清净，姑娘们也都候着呢，保准让您二位舒心如意！”

　　老嬷嬷谄笑着捻帕子作了个“请”的手势，谢琼便立刻带着楚云岘随她往楼上走。

　　客人很多，上楼的过程中，有几个喝的醉醺醺的人勾肩搭背跌跌撞撞的往下走，楚云岘大抵是不愿意被他们触碰到，避开贴在楼梯栏杆上，谢琼赶紧也跟上去，侧身隔挡在中间，几乎将楚云岘护在了怀里。

　　老嬷嬷回头瞧了他们一眼，诡异的没有作声，领着他们去了二楼最角落、最安静的一间。

　　雅间里的空气还算清新，楚云岘恢复了呼吸，谢琼也松了口气，对老嬷嬷道：“姑娘便不必了，来一只你们家的招牌烧鹅，一份清炒芦笋，一份青团酿肉，再加两碗阳春面，快些上。”

　　老嬷嬷眉毛抬了抬，分别观察了下他们，脸上便很快挂上了“懂了”的笑：“好嘞，两位公子稍候，我这边下去让人将酒菜给您二位送上来！”

　　如老嬷嬷所言，菜上的很快，其中招牌的烧鹅，被切成方便食用的小片，像牡丹花一样摆在精致的盘子里，周围用漂亮的小碗碟放置了五种口味的蘸料，从观感上味道便已经上了档次。

　　谢琼把碗筷分给楚云岘，夹了一块烧鹅肉沾了椒盐蘸料，放到楚云岘碗里：“师兄快尝尝，看是不是原来的味道了。”

　　楚云岘拿起筷子，将那块肉送进口中，咀嚼片刻，唇角牵动：“是这个味道。”

　　“太好了，看来他们家的厨子没换。”

　　见楚云岘吃的开心，谢琼自己也心里也美，正要给自己也夹一块，楚云岘的筷子先伸了过来。

　　楚云岘为他蘸的是他喜欢的酸甜口的柠香蘸料，谢琼馋的不行，有些等不及，便伸了伸脖子，就着楚云岘送过来的筷子，直接将那烧鹅肉叼了过来。

　　几十年的招牌确是名不虚传，这烧鹅表皮焦香酥脆，里面的肉又软嫩可口，谢琼很喜欢，不自觉的就弯起了眼睛，又露出了他脸上浅浅的小酒窝。

　　楚云岘又夹了几块肉蘸好酱料放到他碗里，看他吃的笑意洋洋的，自己也低头笑了。

　　两个人互相给对方夹菜，互相分享口味和回忆，一顿饭吃的很尽兴，最后几盘菜几乎吃干净，谢琼打了个饱嗝，发现茶壶里没有水了。

　　随菜品赠送的倒是有一壶酒，不过他们没事基本不喝酒，偏僻角落的雅间，又没叫姑娘，纯吃饭，店里的伙计们照顾不到，谢琼和楚云岘说了一声，便拎起水壶打算自己去楼下倒一些。

　　毕竟是呆过的地方，谢琼轻车熟路，下楼刚绕过拐角，听到楼下有吵嚷的声音，有个喝醉的客人正对一位姑娘拉拉扯扯，嘴里也不干不净，不顾对方强烈的抗拒，甚至还要动手。

　　那姑娘谢琼认得，立刻便过去将那男人拽过来扔到了一边。

　　“你谁啊！” 那男人跌跌撞撞的指着谢琼大骂：“哪里来的狗东西，敢管你爷爷的闲事，活腻了是吧！”

　　不等谢琼说什么，姑娘先回骂道：“你算什么东西，没钱还想让老娘陪你，做什么春秋美梦呢！”

　　那男人被这话激怒，立刻扬起巴掌要打人，谢琼便直接抬腿，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那男人意识到谢琼是会功夫的，便不再试图动手，而是躺在地上开始大喊大叫的耍起了无赖。

　　那姑娘见状，翻了个白眼儿，随后喊了几个护院来，直接将那男人抬了出去。

　　谢琼转身打算继续去倒水，一抬头，发现那姑娘正盯着自己。

　　“你是不是....”
　　“嘘！”

　　谢琼打断了她，并弯了下嘴角。

　　这姑娘名为苏苏，谢琼当年在这家店里做伙计时，苏苏便是怜香楼最抢手的头牌，在这里有些地位和话语权，她念及谢琼年纪小，对他很是照顾，谢琼也是因她才少挨了很多欺负，多吃道了很多好东西。

　　“臭小子，一眨眼都长这么大了。”

　　苏苏打量着他，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欣慰，可嘴上又在揶揄：“ 那会儿不是嫌弃咱们这儿吗，天天琢磨着逃跑，这会儿怎么又回来了，难不成是长大就知道咱们这的好了？呵呵，我就说嘛，这男人呀，果然都一样，没一个好东西。”

　　谢琼撇撇嘴：“我是来吃烧鹅的，又不是来找姑娘的。”

　　“不用狡辩，你就是来找姑娘，也没谁会说你。” 苏苏笑着白了他一眼，又问他：“这些年过的怎么样，去哪了？”

　　“去北方了。” 谢琼说：“拜了一个门派，学了几年武功，今日便是和我师兄一起来的，不过不方便告诉你具体，你也不要同别人讲起我。”

　　“知道啦，江湖人士嘛，麻烦的很。” 苏苏笑道：“不过你也要当心，江湖也不好混的，那里面更没几个好东西。”

　　“知道了。” 谢琼与她又继续说了几句话，担心楚云岘等太久，倒好水便要上楼。

　　分开之前，苏苏特意小声叮嘱了他一句：“对了，不要喝咱们这儿的酒。”

　　谢琼没太明白：“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苏苏笑他：“咱们这儿是什么地方，你是不是学武学傻了呀？”

　　“...”谢琼懂了，尴尬的挠了挠头，便转身上了楼。

　　无论如何，遇到故人心情还是不错的，谢琼拎着茶壶一路脚步轻快，打算回去后将这件事告诉楚云岘。

　　穿过长廊，摒除两侧房里穿出来的一些不太雅观的声音，谢琼走到尽头的那间，推开门：“师兄，我有件开心的事要告诉你。”

　　楚云岘没有回应他，坐在桌前单手扶额，眼睛闭着，脸色绯红。

　　谢琼一怔，立刻关上房门走过去，凑近闻了闻，发现果然有酒气，又看旁边放着的酒壶，发现基本已经空了。

　　“师兄...”

　　谢琼脑袋里懵了那么一瞬，紧接着便着急了起来。

　　这里毕竟是妓院，饭菜姑且还算正常，但为了提升客人的满意度，多少都会在酒里放一些助兴的药，那一壶酒都已经见了底，楚云岘此时怕是...

　　“师兄？”

　　抱着一丝侥幸，谢琼将他的脸掰过来，让他看着自己，轻声的问他：“你还认得我吗？”

　　楚云岘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眼神混沌，目光迷离，眼底里有什么不可言说的东西正开始不断的往外冒出，且越来越汹涌...

　　谢琼就那么看着他，脑袋一疼，心说，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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