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之上

　　就在这时，何温迎推开了宿舍门，走廊温暖的灯光顺着门缝流淌进来，恰好落在池念脸上。

　　池念正坐在椅子上望着门口，目光与何温迎对视的刹那，眼圈不受控制地泛红。

　　“温迎……”她开口时，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尾音轻轻颤抖着。

　　何温迎抬头撞见她这副模样，眼底先是一软，随即了然于心，唇角微微上扬，反手轻轻带上门，脚步声轻缓地走近：

　　“都知道啦？”

　　池念几步冲过去，紧紧抱住她，声音闷在她的肩头：“温迎，你这个……我的好姐妹。”

　　何温迎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哭什么呀，我本来就没有那么想去。再说了，我妈还需要人照顾呢。”

　　“骗人！”池念松开她，抬手抹了把湿润的眼睛，“阿姨都已经出院大半年了，你就是存心想把这个机会让给我。”

　　“出院了也得有人陪着说说话嘛。”何温迎避开她灼灼的目光，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桌上的笔，

　　“而且……我交男朋友了，本校的，总不能刚在一起就异地恋吧。”

　　“什么？！”池念瞬间忘了哭泣，眼睛瞪得圆圆的，“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我们还是不是最好的姐妹了？”

　　“就前阵子嘛……”何温迎的耳尖泛起可爱的红晕，

　　“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快说快说！是谁啊？这么有眼光，能把我们温迎追到手？难道是…”池念拽着她的胳膊轻轻摇晃。

　　何温迎被她逼得没办法，声如蚊蚋：“就是……你认识的，师思齐。”

　　“师思齐？！”池念眼角眉梢都染上了促狭的笑意，“你们俩……！”

　　何温迎的声音更低了，带着少女的羞涩：“就七夕那天，他跟我告白了。”

　　池念突然想起师思齐前阵子总是往蛋糕店跑，想起他每次见到何温迎时红得像番茄的脸，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就说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劲！上次还神神秘秘地跟我打听‘女生喜欢什么花’，笨得要命。”

　　“你早就知道了？”何温迎娇嗔地瞪她，“居然一直瞒着我！”

　　“这不是想让你们多享受享受暧昧期嘛，”池念调皮地挑眉，“拉扯得久一点，才会更加珍惜彼此呀。”

　　“那你和江怀寂呢？”何温迎挑眉反击，“刚开始都只见了几面，不也照样修成正果了？”

　　“那不一样，”池念的脸颊微微发热，“我们那是……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切，我看是见色起意。”何温迎笑着推了她一把。

　　“才不是呢！”池念作势要挠她痒痒，“快老实交代，他是怎么告白的？是不是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宿舍里的欢声笑语裹挟着桂花甜香飘出窗外。

　　何温迎拗不过她的软磨硬泡，只好红着脸，

　　一点一点地讲述起那个抱着向日葵的笨拙少年，讲述起巷口温暖的路灯，

　　讲述起他认真地说“我想了好久，这不是帮忙，是喜欢”的动人时刻。

　　十二月的风卷着碎雪，呼啸着掠过京市B大光秃的枝桠，斜斜地扑在江怀寂身上。

　　他穿一件质料精良的黑色羊绒大衣，内搭深灰高领毛衣，领口严丝合缝地裹着修长的脖颈，只露出一截线条冷硬利落的下颌。

　　肩头与发梢已落了层薄薄的雪，在昏黄路灯下泛着细碎的银光，他却浑似不觉，

　　只将目光越过往来缩着脖子、裹紧围巾行色匆匆的学生，定定地锁在了教学楼门口那盏温暖的光晕下。

　　池念就站在那圈光晕里，暖黄的光线将她整个人温柔地包裹起来，连发梢都染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她正仰头和对面的男生说着什么，那男生生得清俊，穿了件米色棉袄，手里捧着本摊开的画册，正微微低头专注地听着。

　　池念偶尔点头，纤白的指尖在画册的某一页上轻轻点着，末了，她摇了摇手，唇边带着礼貌而疏离的笑意。

　　男生脸上的神采随着她的动作慢慢黯淡下去，眼底染上显而易见的落寞，他合上册子转身离开时，背影在熙攘的人群里显得格外孤零零的。

　　一阵风猛地卷起地上的雪沫，也将池念颈间那条奶白色的羊绒围巾吹得扬起一角，露出里面一抹鲜红欲滴的毛衣领，

　　像沉寂雪地里陡然跃出的一簇跳动的小火苗，灼灼地烫了一下江怀寂的眼底。

　　她转身往这边走，抬眼时，目光毫无预兆地撞进了他深沉的视线里，脚步不由得顿了半秒，

　　随即像是归巢的雀鸟，加快速度小跑过来，鼻尖和两颊都冻得泛红，呵出的白气与她唇边的笑意缠绕在一起：

　　“你什么时候到的？等很久了吧？”

　　江怀寂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手，动作细致地帮她重新系好被风吹乱的围巾，微凉的指尖不经意触到她下颌温软的皮肤，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刚到。”

　　他顿了顿，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掠过方才男生离开的方向，语气平淡无奇，仿佛只是随口一问，“朋友？”

　　池念仰着脸看他，长而密的睫毛上沾着几粒尚未融化的细雪，在灯光映照下，像是落了星河。

　　她伸出手，轻轻拽了拽他微凉的大衣袖口，眼里闪烁着狡黠而灵动的光：“嗯，设计系的一个学长，来问我之前那个参赛方案的细节。”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声音里带着一点点娇憨的炫耀，“江先生，我可受欢迎了，你可要抓紧时间，把我的心牢牢看住了才行。”

　　江怀寂低下头，视线落在她因寒冷而微微泛着瑰红色的唇瓣上，喉结几不可查地轻轻一动，

　　声音沉缓下来，带着某种承诺般的笃定：“先抓住你的胃。”

　　池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被他半揽着肩膀，妥帖地塞进温暖的车里时，嘴里还在小声念叨：

　　“就知道吃……这算什么追求嘛……”

　　车窗外的雪下得更密了些，方才那个男生留下的脚印，早被无声飘落的新雪覆盖得严严实实，一点痕迹都未曾留下。

　　池念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雪景，嘴角噙着柔软的笑意，呵出的热气在冰冷的玻璃上凝成一团白雾，

　　她伸出食指，孩子气地在上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心形，旁边还添了只神气活现、叼着骨头的小狗。

　　江怀寂发动车子时，侧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正对着玻璃上那幼稚却充满爱意的涂鸦兀自傻笑，

　　坚毅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弯起一个极细微的弧度，眼底深处冰雪消融。

　　充足的暖气渐渐漫溢在密闭的车厢里，他调低了音响里流淌的古典乐声，心中已开始盘算晚上该煲些什么暖汤——

　　外面的风雪再大，再凛冽，又怎能及得上此刻身边人带来的半分温暖。

　　回到江怀寂那座位于西子湾、静谧而雅致的别墅时，窗外的雪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

　　室内暖意融融，柔和的光线漫过摆放着精致餐具的餐桌，食物的香气尚未完全散去。

　　饭后，两人洗漱完毕，窝在主卧柔软宽大的床上，池念像只怕冷的小猫，蜷缩在他身侧，指尖无意识地、一遍遍划过他温热干燥的手背。

　　“最近京市圈子里都在传，”她忽然开口，声音裹着被子的暖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说你要和宋家那位千金联姻呢。”

　　江怀寂正伸手帮她拢紧被角，闻言动作一顿，低头看向她埋在自己臂弯里的发顶，声音沉稳而肯定：“无稽之谈，谣言。”

　　他的指尖轻轻蹭过她柔软的发丝，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会处理干净，别为这些事烦心。”

　　池念低低地“嗯”了一声，没有再追问，将脸更深地埋进他怀里，试图藏起眼底那点没控制好的涩意。

　　然而她那细微的情绪变化并未逃过他的眼睛。

　　江怀寂默然片刻，忽然掀开被子下床，走到床头柜前，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两个藏蓝色的丝绒盒子。

　　他坐回床边，打开其中一个小巧些的盒子，天鹅绒内衬上，静静躺着一枚设计极为精巧的细圈戒指，

　　中央镶嵌的钻石不算硕大，但切割完美，在卧室温柔的灯光下流转着璀璨而柔和的光晕。

　　他执起池念的左手，动作轻缓而坚定地将戒指套在她纤细的无名指上，指腹长久地摩挲着那点微凉的金属光泽，声音低沉而郑重：

　　“江宗元现在还能在台面上说了算，我暂时没法在明面上和他硬碰硬。但他手伸得太长，管得太宽，婚姻这件事，我绝不会坐以待毙，任人摆布。”

　　他抬起眼，目光沉静而深邃地望进她带着些许怔忡的眼里，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软：

　　“让你听到这些风言风语，感到不安，是我的疏忽。原本想选个更有仪式感的地方，挑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正正式式地向你求婚。现在……在这样的情境下给你，希望不算太晚，也不算太委屈你。”

　　池念怔怔地盯着手指上那枚熠熠生辉的戒指，忽然抬起头看他，眼里漾开一点混合着感动与促狭的笑意：

　　“江先生，你就这么直接给我戴上了？也不问问我愿不愿意，答不答应？”

　　江怀寂被她问得一愣，耳根竟微微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烫意，竟真的下意识伸手，作势要去取下那枚戒指：

　　“是我不对，考虑不周，太心急了……”

　　“别取下来！”池念猛地将手缩回，紧紧攥成拳头，将戒指护在掌心，像是守护什么绝世珍宝，

　　“戴上了就是我的了，谁也不能拿走！”她说着，拿起另一个藏蓝色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款式简约大气的男性素圈铂金戒指，

　　直接拉过江怀寂的左手，不由分说地套在他修长的指根上，语气带着娇蛮的得意，“礼尚往来，我也不问你，你也不准拒绝。”

　　江怀寂看着她这番举动，低低地笑出声来，胸腔传来愉悦的震动，他顺势将她重新揽进怀里。

　　池念侧躺着，戴着戒指的左手与他的左手交握，十指紧密地扣在一起。

　　她举起两人交握的手，凑到眼前细细端详，借着床头灯温暖的光线，她忽然发现自己戒指外侧那一圈密镶的碎钻排列得极为精巧别致，

　　几簇碎钻的镶嵌走向隐约嵌成了两个极富设计感的字母，与戒圈本身的花纹完美地融为一体，不凝神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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