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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嫁娶
宋初忆在静云宗住了近一个月,日子过得安稳许多。
每日跟着谢无衍学些基础的控灵术,闲时便在宗门后山的槐树林里待着,怀里揣着槐砚的人偶,偶尔跟那缕残魂说说话,日子虽平淡,却让她渐渐忘了漂泊的不安。
成婚的日子也终于定了下来,两个月后的霜降,长老们说那是个“天地和鸣、宜嫁娶”的好日子,还特意让人翻了宗里的古籍,选了静云宗最体面的婚仪流程。
消息定下来的那天,谢无衍特意带她去上京的集市,买了支嵌着碎玉的发簪,簪头雕着小小的槐花,递到她手里时,语气温柔:“阿序,等成婚那日,我便用这支簪子,给你挽发。”
宋初忆攥着发簪,指尖蹭过冰凉的碎玉,心里暖暖的,连脸颊都泛起了浅红:“好,我等着。”
这日入夜,静云宗的弟子大多已歇下,只有巡夜的弟子提着灯笼,在山道上缓缓走着,灯笼的光映在青石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宋初忆洗漱完,正坐在梳妆台前,拿着那支槐花簪比划,忽然觉得窗外的风凉了几分,原本燃得安稳的烛火,也莫名晃了晃,窜起一缕黑烟。
她心里一紧,下意识摸向怀里的人偶,刚想起身去关窗,窗外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冷声,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槐序,出来。”
又是楼飞雪。
宋初忆的身子瞬间僵住,手里的发簪“当啷”一声掉在梳妆台上。她怎么也没想到,楼飞雪竟还敢闯静云宗。
静云宗有护山大阵,寻常妖邪根本进不来,而他竟能悄无声息地摸到自己的住处。
“我不出去,这里是静云宗,你快走吧,免得被无衍哥撞见,又起冲突。”宋初忆强压着心里的慌乱,走到窗边,却没敢开窗,只隔着窗纸跟他说话。
窗外的人没应声,下一秒,只听一声巨响,木质的窗棂竟被一股黑气震得碎裂开来,碎片溅落在地上,扬起一阵灰尘。
楼飞雪的身影出现在窗前,红衣墨发,红眸在夜色里格外刺眼,周身的魔气虽被护山大阵压制了几分,却依旧让人觉得窒息。
“你以为躲在静云宗,躲在谢无衍身后,我就找不到你了?”楼飞雪抬脚走进房里,目光落在梳妆台上的槐花簪上,红眸里满是冷意:“成婚的日子定了?霜降?你倒是真急着嫁给谢无衍。”
宋初忆往后退了两步,攥紧怀里的人偶,指尖都泛了白,“我嫁给谁,跟你没关系。楼飞雪,我记不清你说的过去,就算以前真的有过情分,也都过去了。现在我想嫁给谢无衍,想过安稳的日子,你别再缠着我了。”
“记不清?”楼飞雪往前逼近一步,红眸里的冷意更盛:“你不是记不清,是因为你根本不是槐序。”
“你胡说!我就是槐序!”宋初忆急了,忍不住反驳,声音都带着点发颤。
楼飞雪嗤笑一声,眼底满是嘲讽与怒意,指尖一凝,一股黑气便缓缓缠上宋初忆的脖颈,力道渐紧,将她直直提了起来。
宋初忆的双脚离开地面,呼吸瞬间变得急促,双手下意识去抓脖颈上的黑气,却什么也抓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楼飞雪的红眸里,满是痛苦与疯狂:
“把我的岁岁,还给我。”
“岁岁”两个字,他说得又轻又沉,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宋初忆的意识渐渐模糊,眼前开始发黑,就在她即将窒息时,楼飞雪却像是突然回过神来,猛地松开了手。
宋初忆摔在地上,捂着脖颈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顺着眼角掉下来,又疼又怕。
楼飞雪站在原地,看着她狼狈的模样,红眸里闪过一丝悔意,他的目光又落在宋初忆的脸上,这张脸,眉梢眼角的弧度,都刻在他的记忆里,可此刻,这张脸上满是对谢无衍的维护,满是对他的疏离。
楼飞雪猛地抬手,指尖凝聚起一缕黑色的魔气,魔气化作一道锋利的气刃,朝着宋初忆的脸颊划了过去。
“别用她的脸说话。”
宋初忆根本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脸颊一凉,紧接着便是一阵尖锐的疼痛,鲜血瞬间流了下来,顺着下颌滴落在浅粉的衣裙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啊!”宋初忆疼得叫出声来,抬手捂住脸颊,指尖瞬间沾满了鲜血,疼得她眼泪都忍不住掉了下来。
怀里的人偶忽然动了动,槐砚的残魂瞬间凝聚成虚影,挡在宋初忆面前,面色苍白却依旧坚定:“楼飞雪!你敢伤她!”
楼飞雪看着突然出现的槐砚残魂,愣了愣,随即冷声道:“槐砚?你居然还留着一缕残魂。怎么?你也要护着她嫁给谢无衍?”
“阿序若是自愿,谁也没资格拦着。”槐砚的虚影带着几分虚弱,却依旧挡在宋初忆身前:“你伤她,我绝不会饶你!”
说着,槐砚的虚影抬手,凝聚起一缕绿光,朝着楼飞雪攻了过去。
可他终究只是一缕残魂,力量微薄,绿光刚碰到楼飞雪的魔气,便瞬间消散,他的虚影也淡了几分,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哥哥!”宋初忆见状,连忙扶住槐砚的虚影,心里又疼又急,脸颊的伤口还在流血,疼得她浑身发抖。
楼飞雪看着这一幕,红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很快被冷意取代:“槐砚,你我都护不住她。”
说完,楼飞雪不再停留,转身便走,黑气散去,房门的封印也随之解开。
随着他的离去,房里凝滞的魔气渐渐消散,槐砚的虚影也越来越淡:“阿序,你没事吧?脸颊的伤……”
“我没事,哥哥,你别担心。”宋初忆连忙摇头,抬手想扶住他,指尖却穿过了虚影:“你怎么样?是不是很虚弱?”
“只是消耗了些力量,歇几日就好。”槐砚的虚影笑了笑,伸手想替她擦眼泪,却只能穿过她的脸颊:“你快去处理伤口,别让谢无衍担心。”
话音刚落,槐砚的虚影便彻底消散,怀里的人偶也恢复了原样,只是衣摆上,似乎沾了点淡淡的绿光。
宋初忆攥着人偶,看着脸上滴落在衣裙上的鲜血,心里又疼又怕。
槐砚的残魂刚消散,屋内只剩她一人,伤口的刺痛混着对楼飞雪的忌惮,让她坐立难安。
她不敢再待在这满是狼藉的屋子里,更怕楼飞雪去而复返,脑海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便是去找谢无衍。
她用帕子胡乱捂住脸颊的伤口,踉跄着起身,连破碎的窗棂都没顾上看,攥紧怀里的人偶就往门外跑。
夜色里,巡夜弟子的灯笼光在山道上晃着,她怕被人看见伤口担心,特意绕了条僻静的小路,直奔谢无衍的院落。
离着院落还有几步远,她便听见里面传来交谈声。
宋初忆脚步一顿,本想敲门的手停在半空,她不想打断他们议事,可脸颊的疼和心里的慌,又让她舍不得离开,便悄悄凑到院门外,想等他们说完再进去。
可刚站定,屋内便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她根本不是阿序,你到底做了什么?”
宋初忆的心猛地一沉,指尖攥紧了怀里的人偶。
下一秒,谢无衍的声音响起,却没了往日对她的温柔,反倒透着股冷冽的漫不经心:“可我见你也很投入啊,是不是,无名?”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没有任何回应。
“无名?”宋初忆骤然瞪大双眼,浑身的血液像是瞬间冻住,这不是她的系统吗?谢无衍怎么会认识无名?还跟无名对话?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悄悄踮起脚尖,透过院门上的缝隙往里探头去看,只见屋内烛火摇曳,竟只有谢无衍一人坐在桌前,可方才明明传来两道声音!
没等她理清思绪,突然又传来一道冷厉的声音,像是凭空从空气里冒出来:“你们到底在干什么?”话音刚落,一道黑影骤然从屋角的阴影里显形,稳稳落在地面上,正是之前被他们擒住的连从冥!
连从冥双手环绕在胸前,眼神里满是审视地盯着谢无衍,而他身旁,又缓缓升起一团紫雾,紫雾里隐约能看见一道模糊的轮廓。
紧接着,一道轻柔却带着探究的声音从雾里传来:“那姑娘还回得了家吗?我见她夜里做梦,都在喊着她爹娘还有哥哥,想回家想得紧。”
“也只是做梦。”谢无衍缓缓睁开眼,神色淡漠得像淬了冰,指尖轻轻敲着桌角,语气里没有半分温度:“阵法需要槐珠和玄珠,方能开启,她不过是我的一枚棋子,回家?从来都不在我的计划里。”
紫雾里的声音骤然顿住,连缭绕的雾气都似凝了半瞬,再开口时,那点探究里悄悄藏了丝不易察觉的发紧:“只是棋子?她不过是个盼着回家的姑娘,槐序也只是只小狐狸,犯不着为你的阵法赔上一生。”
谢无衍抬眼扫向紫雾,指尖敲桌的动作停下,语气更冷:“梦璃,你既归我管,便少管闲事。阵法成,则我能掌四界灵力,这点代价算什么。”
宋初忆捂着脸的手猛地一紧,帕子瞬间被鲜血浸透,伤口的疼都比不上心里的震惊。
原来谢无衍一直都知道,她不是槐序!
他之前的温柔、体贴,全都是假的?只是因为她占了槐序的身子,对他有用,才故意瞒着她?
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混着血迹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屋内的谢无衍像是没察觉院外的动静,顿了顿,又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块通体剔透的紫水晶,水晶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
他指尖摩挲着水晶的边缘,语气依旧淡漠:“这身体太弱了,仙魔大战恐撑不住,我会将几缕魂魄渡进这紫水晶,借魂魄之力加固躯体。到时候,梦璃,你替我守好这水晶,绝不能出半点差错。”
院门外的宋初忆,浑身止不住地发颤,怀里的人偶都快被她捏变形。
谢无衍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冰冷的刀,狠狠扎在她心上,原来所有的温柔都是算计,所有的承诺都是谎言,她以为的依靠,竟是把她困在这异世、断她回家念想的人。
她再也听不下去,也不敢再面对屋内的人,转身就走,脚步慌乱得像只受惊的兔子,连脸颊伤口的刺痛都忘了。
静云宗的山道深夜里格外寂静,只有巡夜弟子的灯笼光偶尔从远处晃过,她却不敢靠近,只捡着最偏僻的小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脸颊的血还在流,帕子早已被浸透,贴在皮肤上又冷又黏,怀里的人偶硌着掌心,可那是槐砚唯一的痕迹,是她在这异世里仅存的一点暖意,她死死攥着,不肯松开。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脚下的青石板变成了松软的泥土,耳边的虫鸣变成了呼啸的山风,直到眼前突然开阔。
竟是到了静云宗后山的山崖边。
山崖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山风卷着夜露,吹得她浑身发冷。
宋初忆站在崖边,望着头顶的夜空,星星稀疏,月亮被乌云遮着,像极了她此刻看不到希望的处境。
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地往下淌,混着脸上的血,顺着下颌滴落在崖边的杂草上。
“为什么啊……”她蹲下身,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臂弯里,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我就是想回家,想找爸妈和哥哥,我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谢无衍的温柔是假的,她占了槐序的身子,成了别人算计的工具,连回家的路都被彻底堵死。
宋初礼只觉得自己在这异世里像个孤魂野鬼,没有依靠,没有希望,连唯一的系统“无名”,都跟谢无衍是一伙的。
风更冷了,吹得她指尖发麻,宋初忆缓缓抬起头,看着崖下的黑暗,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是不是死了,就能回到现代,回到爸妈身边了?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疯长的野草,瞬间占满了她的脑海。
宋初礼想起现代的日子,想起妈妈煮的红烧肉,想起爸爸陪她放风筝,想起哥哥替她挡欺负她的人,那些温暖的画面,与此刻的冰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慢慢站起身,走到崖边,脚下的碎石顺着崖壁滚落,没入黑暗中,连一点声响都听不到。
手中攥紧怀里的人偶,像是在跟槐砚告别,又像是在跟自己的念想告别:“爸妈,哥哥,我来找你们了。”
话音落,宋初礼猛地转身,朝着崖下的黑暗跳了下去,恍惚间,好像看见了心心念念的人。
“囡囡,许了什么愿望呀?”
“愿望说出来,不就不灵啦?”
“好啦好啦,别逗小忆了,快切蛋糕吧。”
熟悉的声响在耳畔一遍遍回荡,她紧绷的嘴角终于扯出一抹极浅的笑,眼里却没了光亮,只剩释然。
心底还有句话,悄悄落在风里,像是说给槐序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槐序,对不起……白白霸占了你的身体这么久,还替你做了那么多违心事。”
浅粉衣裙在夜风中掠出一道转瞬即逝的弧线,脑中却骤然撞进一道轻颤的声音,模糊又清晰。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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