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给回忆

　　回家的路上，叶寒一路都有些心不在焉。直到进了江烁家，江烁把他往房间里一拉，转身从衣柜最上层翻出个印着小熊图案的纸袋，献宝似的递过来：“喏，给你的。”
　　叶寒接过纸袋，心跳快了半拍。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套浅灰色运动服。只有外套袖口有一朵小小的蝴蝶兰图案。
　　“这个……”叶寒抬头看江烁，惊讶道，“你绣的？”
　　江烁挠了挠微红的脸颊：“什么啊……定制的，我不会针线活。”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知道你不爱穿太扎眼的，这个颜色日常，图案也小，平时穿没人会注意。”
　　叶寒抚过那朵小蝴蝶兰。他想起自己洗得发白的旧衣，想起江烁塞来的护腕、发工资时递来的新衣，想起试衣间里的碎碎念，想起转钱时被他攥住的手腕。
　　“谢谢。”叶寒低着头，“我很喜欢。”
　　江烁看着他把卫衣抱在怀里，嘴角抿得紧紧的却压不住笑意，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喜欢就好。大年初一穿红色那套，大年初二就穿这个。记住没？”
　　叶寒应了一声“好”，把卫衣小心叠好放进纸袋，抱着纸袋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除夕夜前两天，颜柳清带着东东也住了过来，家里房间一时周转不开，叶寒只能搬去跟江烁挤一张床。新床单刚铺上，带着淡淡的阳光味，叶寒看着江烁铺被单的动作，忍不住问：“初一不是要去奶奶家吗？过年都要走这些流程吗？”
　　“嗯，初一得去奶奶家，给爷爷拜个年。”江烁把枕头摆好，转头看他，“爷爷的灵位就摆在奶奶家。”
　　“爷爷……”叶寒小声重复着，眼底带着点茫然。
　　“就是在奶奶的主卧，你上次去没留意吧？”江烁拍了拍床单，“那间房一直保持着爷爷生前的样子，奶奶现在住次卧。”
　　“往年我都跟我妈回江南老家过年，奶奶就一个人守着老房子。大伯跑船的常年不着家，也就堂哥他们每年雷打不动来给奶奶和爷爷拜年，家里才算有点热闹气。”
　　“再帮奶奶收拾下行李呗。”江烁说着朝衣柜扬了扬下巴，示意叶寒把奶奶的衣服挂进去。
　　“叶寒，贴春联了，别跟东东腻歪了。”江烁手里拿着胶带，冲正蹲在地上撸猫的叶寒喊。
　　“来了。”叶寒应着，最后揉了一把东东软乎乎的肚皮，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猫毛。
　　厨房飘来炸丸子的香味，苏婉清和颜柳清的说笑声和油锅滋滋响的声音热热闹闹地传出。
　　叶寒跟着江烁搬来凳子，看他踮起脚一手扶着门框一手举着春联比量。
　　“左边再高一点点……哎对，”叶寒伸手指了指，“现在正了，刚右边有点往下塌。”
　　江烁低头看他一眼，笑着抬手按了按春联边角：“行，听你的。”
　　叶寒盯着春联底边和门框的缝隙，等江烁用胶带固定好一边，又小声补了句：“另一边再对齐点，别歪了。”
　　江烁被他认真的样子逗笑，手指在胶带卷上绕了两圈，故意把另一边贴得微微倾斜：“这样呢？”
　　叶寒立刻皱起眉，伸手想扶：“歪了歪了，这边再挪半厘米。”
　　刚碰到春联边角，就被江烁一把攥住手腕，温热的触感顺着皮肤爬上来，叶寒猛地缩回手，耳尖悄悄红了。
　　“逗你的。”江烁笑得眼尾弯起来，三两下把春联贴得笔直，他从凳子上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冲叶寒说：“走，下一项——贴福字，这个你来贴。”
　　客厅里的电视还在放着跨年晚会，苏婉清和颜柳清的笑声时不时传进来，又被卧室门轻轻挡在外面，只剩下些许余音。
　　叶寒抱着枕头靠在床头，盯着手里的两个红包瞧。
　　盘腿坐在床尾擦头发的江烁突然取下他的枕头，整个人往他怀里钻，叶寒吓了一跳，虚虚将他环住。
　　江烁刚洗过澡，还带着水汽的发梢就这样贴着他的下巴。
　　“你……怎……怎么了？”
　　“你送我的香水快用完了。”江烁双手搭在他肩上，下巴抵着他锁骨闷闷地说：“什么时候再调一瓶给我？”
　　“这么快？”叶寒愣了愣，他记得网上说这种大容量香水能用到天荒地老，“过两天快递上班了就买材料，很快的。”
　　说完他瞥了眼窗台上的加湿器，又问：“之前送你的加湿器好用吗？”
　　“家里用着舒服，放宿舍就亏了。”江烁往他怀里蹭了蹭，鼻尖蹭过颈窝时带起一阵痒意，“全便宜刘毓源那几个家伙了，天天借我的加湿器用，搞得宿舍一股橘子香。”他哼了声，语气里带着点小气的委屈，“上次刘毓源还贱兮兮地跟我说，‘我朋友问我是不是谈了，身上总飘着香薰味，你猜是什么味？’——我直接把加湿器插头拔了。”
　　叶寒被他气鼓鼓的样子逗笑，忍不住揉了揉他半干的卷发：“那下次放个他们不喜欢的味道。”
　　“不要，”江烁抬头，鼻尖蹭到他下巴，眼神亮晶晶的，“就要你选的这个，是我的专属味道。”
　　叶寒的手顿在江烁发间，他能感觉到怀里人温热的呼吸，带着沐浴露的清香，混着一点点橘子香的余味。
　　“嗯，专属的。”叶寒的声音很轻。他低头时，鼻尖差点碰到江烁的额头，连忙偏开视线，耳尖却不受控制地红了，“下次调浓一点，让你室友闻够。”
　　江烁低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身体传过来。
　　“才不要，”他耍赖似的往叶寒怀里又钻了钻，“就偷偷用，只有你能闻。”
　　窗外的烟花又炸开一轮，亮光照在江烁毛茸茸的发顶，也照亮叶寒指尖无意识摩挲的红包边角。
　　那是刚才苏婉清和颜柳清塞给他的，说“小寒第一次在咱家过年，得有压岁钱”。
　　“红包里的钱……”叶寒犹豫了一下，“太多了。”
　　“不多。我小时候每年都能收到这么多，奶奶塞的最多，说‘钱要揣在兜里才踏实’。”他顿了顿，声音软下来，“以后每年都有，咱们一起收。”
　　“咱们”两个字像羽毛，轻轻扫过叶寒的心尖。他想起自己以前过年，最多只有邻居阿姨塞的一两块年货，从没人把“压岁钱”和“踏实”画上等号。此刻红包被体温焐得温热，怀里的人带着耍赖的依赖，窗外的烟花还在不知疲倦地绽放，一切都像做梦。
　　“江烁，”叶寒忽然开口，声音有点发紧，“以前过年，我从来没贴过春联，没收到过红包，也没人……”
　　江烁安静地听着，忽然伸手捂住他的嘴，指尖带着刚洗过澡的湿润。
　　“别说了，”他的眼神格外认真，“以前没有的，以后我都补给你。春联我们年年贴，红包年年收，我还会……”他顿了顿，往叶寒耳边凑了凑，声音轻得像叹息，“还会一直跟你一起跨年。”
　　叶寒的睫毛颤了颤，把脸埋进江烁的发里。客厅的笑声渐渐低了，只剩下卧室里浅浅的呼吸声。
　　叶寒闷闷地应着“好”，手臂刚悄悄收紧，就感觉江烁轻轻动了动。
　　下一秒，江烁微微抬起头，温热的呼吸扫过他的下颌。叶寒下意识屏住呼吸，还没来得及抬头，就被一个很轻很软的吻落在了嘴角上。
　　江烁没再动，只是把下巴重新搁回他颈窝，声音低低地说：“新年快乐，叶寒。”
　　叶寒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把脸埋得更深，鼻尖蹭过他的衣领，回了句：“新年快乐。”
　　心跳声盖过了烟花的轰鸣，连带着怀里的温度都好像升高了几分。
　　大年初一清晨，苏婉清端着早餐走进客厅，一眼就瞧见沙发上两个蔫蔫的身影，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是怎么了？昨晚不是早早熄灯了吗？怎么瞧着一个个眼圈发黑，跟熬了通宵似的？”
　　江烁揉着眼睛打哈欠，叶寒则低头抿着热水，耳尖悄悄泛红。昨晚两人愣是睁着眼睛到后半夜，窗外的烟花停了都没敢翻身，生怕惊动对方。
　　苏婉清放下餐盘，转身去卧室翻出化妆品：“不行不行，大过年的得精神点！我给你俩化个淡妆遮遮黑眼圈，等会儿出门可不能蔫头耷脑的。”
　　叶寒闻言没怎么抗拒，只是乖乖坐直了些。毕竟年前苏婉清就念叨过他们头发太长，拿着剪刀三下五除二给两人修了发型，剪出清爽又利落的层次感，比理发店剪得还合心意。这会儿听她要化妆，他默默把水杯递到江烁手里，算是默认了。
　　江烁却在一旁哀嚎：“妈！男生化什么妆啊……”话没说完就被苏婉清拍了下后背，“少废话，你看小寒多乖。”
　　他撇撇嘴，偷偷看了眼叶寒，见对方正安安静静等着，自己也不情不愿地坐了过去，心里却偷偷想：这样好像也不错，至少能遮住昨晚没睡好的傻样。
　　只是想到那黏糊糊不透气的感觉，他就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大年初二清晨，叶寒换上那套浅灰色运动服时，指尖又触到了袖口那朵蝴蝶兰。
　　他刚走出房间，就撞见江烁从对面卧室出来，身上穿的竟是同款运动服，只是颜色深了两个度。
　　“你也买了？”叶寒愣在原地，目光落在江烁袖口。那朵蝴蝶兰是半开的模样，花瓣微微拢着，和自己袖口那朵舒展的恰好成对。一个含蓄待放，一个温柔舒展。
　　两人低头看裤子，侧边都有细条纹：叶寒的浅灰衬着白色条纹，江烁的深灰配着银色条纹，晨光从阳台照进来时，条纹上都反着光。
　　“好看吧？”江烁笑着转了个圈，忽然皱起眉往他身边凑，“欸，脖子有点痒，帮我看看是不是有线头？”
　　叶寒伸手撩开他的衣领，指尖顿住了。领口内侧的布料上，绣着一小截细细的花茎，针脚藏得极深，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心头一跳，下意识摸向自己的领口。
　　果然摸到了熟悉的触感，低头一看，内侧赫然绣着几片小小的蝴蝶兰叶片。
　　花茎配叶片，再加上袖口两朵半开与全开的花，合在一起，正是完整的一株蝴蝶兰。
　　“你故意的？”叶寒抬头时，耳尖已经红透。
　　江烁挠了挠脖子，眼底的笑意藏不住：“定制的时候多绣两针而已。”他凑近了些，握住叶寒的手，“这样才算……咱们的新年装啊。”
　　晨光落在两人交叠的袖口，两朵蝴蝶兰在光里轻轻“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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