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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第五十节|焰命改序
第二十二章|第五十节|焰命改序
夜里的风从山脊那边一路刮下来,吹过焰谷的废城,带着焦土味与药草味混在一起,像一锅久煎不散的苦汤。
灵裔主殿外的焰珠一盏盏都灭了,唯有殿心那座「观焰碑」还在发光。
那光本来总是稳的,像呼吸;可今晚不一样。
石面先是泛起一层薄白,随后又透出极细的一线红,两色贴在一起,推推搡搡,最后却像织在一块。
从远处看去,像羽毛和火焰被风拽在同一条线上。
夜里的风冷得像从地缝里吹出来。
岩兰长老披着外袍,手里提着符灯,一步步走进主殿。
殿心那座观焰碑正亮着光。
那不是平常的光——红白两色缠在一起,像两股气在相互试探、又不肯散。
他怔了半晌,喉咙发紧:「……双律?」
峤回长老紧跟着进来,手里还拎着半卷药纸,抬头那一刻整个人僵在原地。
「这象……焰史里记过。」他喃喃说,「三百年前,燎骨焰鳞一族灭前,碑上也出过异光。」
岩兰眉头皱得死紧:「那是岭炎尊的乱焰,燎骨之火反吞自己。那次一亮,三界打了三百年。现在这光又来,你不怕?」
峤回也有些不安,刚想回话,殿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那声音不急不慢,却压得整个殿都安静了。
寂曜从阴影里走出来,披着半敞的战袍,锁焰还缠在手腕上。
他抬眼看了一眼那碑,红白的光映在他脸上,像火里长出的一道冷锋。
「那是乱焰,这不是。」他声音低哑,「燎骨焰鳞的焰太纯,逆行夺神才会乱。现在这光在对拍,不在冲撞。」
岩兰冷着脸:「你怎么这么肯定?要是又乱了,整个妖域都得陪葬!」
寂曜走近几步,碑光贴在他颊边,红白分成两层。
「你真以为这世上还有第二个能乱焰的人?」他抬手指向碑,「这是玄火麒麟与白鹤灵息的共鸣。不是乱,是合。」
峤回一愣:「你是说……墨渊?」
「还能有谁。」寂曜的声音低哑,「那是我与妖后之子,玄火与灵息并生。这象不是乱,是承,是焰命自己在醒。」
岩兰脸色发白,压低声音:「王上,三百年前燎骨焰鳞之乱,天都几乎烧塌!臣不是质疑,只是……这样的焰象,真能视为好兆?」
寂曜抬眼,眼底的光一闪而过:「岭炎尊是被自己吞的,不是焰象的错。」
岩兰咬着牙,声音压得发颤:「前王焰乱三界未平,臣只怕那孩子还未长全脉息。王上若强让他承焰……怕是要付代价。」
寂曜看着那碑,眼底的光像被压进深渊,声音却极冷:「那就让他烧。」
他顿了顿,又低声道:「焰不会挑人,只挑命。它选了他,总有理由。」
峤回在一旁看着两人对峙,心头也沉了下去。他抬手挡了一下风,语气不重却带着几分压力:「先别再争。至少现在这光是稳的,没有爆脉,也没乱律。先记下来——报族议,再论。」
风在殿中绕了一圈,灯焰摇了摇,像谁都不敢多说一句话。
岩兰还想反驳,碑的光忽然一跳。红白瞬间融合,变成短暂的一层金。
那金光只亮了半息,却让三人同时闭了口。
峤回抬头,声音压低:「……金律?焰史里从没记过这样的变化。」
寂曜眼神沉了沉:「那就是新的。焰命在改。」
岩兰低声道:「改?谁改得动焰命?」
寂曜回他一句:「命自己在改。」
殿里的风一阵一阵,灯影摇得像呼吸。
岩兰沉默了几息,终于低头:「王上,此事太大,臣请暂封观焰碑,以防外泄。」
寂曜唇角微动,声音压得极低:「封吧。可焰若真醒,你们封得住这碑,也封不住它的命。」
峤回叹了口气,伸手按住两人的肩,语气平静却带着压力:「都别再争了。记录先放白璃长老那里。等她来,看完这象,再谈要不要封。」
风又灌进来,碑上的红白重新散开,光在石纹间一层一层往里收。
三人对视了一眼,都没再开口。
外头的夜更深了,焰珠的光一盏一盏暗下去,只剩那碑还在微微发亮,像在呼吸。
这时,侧门被推开,一缕风带着药香滑进殿里。
白璃穿着最素的衣裳,发髻只挽一圈,步子轻得几乎没声。
她没有先说话,只抬眼望向碑。
红与白的光交缠着流动,美得刺眼,也危险得让人不敢久看。
她伸手,指尖隔着空气,能感觉到那股热——一快一慢,像心跳。
「……这象多久了?」她低声问。
峤回回答:「刚起,不满一刻。」
白璃点了点头,又转向寂曜:「你确定,是他在共鸣?」
寂曜的声音极淡,却没有犹豫:「他醒得比谁都早。」
这句话让岩兰心头一震,压抑的火气又被逼上来:「王上,更该封!臣不是怀疑王嗣,但那焰象太像……上一回的乱焰。若不先锁息,灵裔整族恐难承压!」
寂曜冷笑了一声,语气却不重:「那就陪。总有人得撑着这口气。」
岩兰被呛得一顿,声音拔高:「王上——!」
「够了。」白璃的声音打断了两人。她没有抬头,只是盯着碑面。
红白的光正在慢慢融合,色泽柔了下来,像在息怒。
她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道:「若真是双律,那焰命……或许未绝。」
殿里静得能听见风从门缝掠过的声音。
岩兰怔在原地,脸色一瞬间发白:「王后,这话——不是能随便说的。」
白璃没理,只伸手取出玉册,笔尖刚落,碑心忽然一震。
红白光线在石纹间交错,忽然化出一抹极细的金。
白璃望着那光,神色静如水:「旧律破,新律生。焰命自己在改。」
寂曜缓缓抬眼,语气微哑:「光不审人,光审序。」
殿里再无人开口。
外头的风灌进来,焰珠颤了一下,碑心的光又淡了回去,只余微亮的细砂在流动。
白璃收笔合册,低声道:「暂不封。观三日,再议。」她语气平静,却像是给这场议事划下了界线。
寂曜与岩兰都没有再言。
殿中只剩碑的光,一明一暗,像在呼吸——也像在等,谁会先说出真相。
寂曜低声道:「既然懂,就别动不动封人、封碑、封话。」
岩兰忍着气,退了一步:「好,退一步。封外传。内录照常,但标注‘疑象’,等族议。这样总行了。」
寂曜刚要开口,白璃忽然眉梢一动,手里的笔还未收回。
她微微抬头,声音极轻:「……你们看。」
三人同时抬眼。
观焰碑的光忽然暗了一层,像从石面退进更深的里层。
红与白临到边缘时,在那一瞬间相碰——「嗡」的一声极轻颤鸣,一丝细金从两色交界处闪出。
那金光只亮了一息,却让整座殿都静了下来。
它旋即散入石纹,留下无数细碎的亮点,像流沙般在碑面微微闪动。
峤回下意识翻开玉册:「这一笔要记。像‘审序之光’,但不全一样——那年记的,是冷光。今天这道,有热。」
白璃点头,在册上补了两句:「金光一息,温度可感。」
岩兰沉下脸,终于不再说封,只道:「安排人手,三更换班,守碑不离人。异动再现,立刻敲殿鼓。外殿和焰史馆,一律暂不通告。」
寂曜没再争,似乎也明白此刻硬碰硬无益。
他退后一步,靠在殿柱旁,垂了垂眼,看起来像是不耐,实则耳朵仍在听碑里的动静。
他忽然开口:「‘双律’出现,不是因为天要乱,是有血在回应。你们心里都明白,是谁在回。」
岩兰嘴唇动了动,终于低声道:「王嗣正封于灵息之阵,焰脉未全,若此时知晓异象……恐乱其心,伤其脉。」
寂曜目光一冷,语气压得极低:「他若该知,天会让他知;不该藏的,你们藏也藏不住。」
白璃把玉册阖上,替两人挡了一挡:「不必在他面前提。先稳他的息,别扰他的脉。若真是双律,承焰那一刻,他自然会知。」
这一句,把殿里的火气压了下去。
风从殿门缝里钻进来,吹得碑前两盏小灯摇了摇。
峤回又去调了一下灯芯,叹口气:「三百年前的事,谁也没料到会回头。‘焰夜既断’那一夜,焰史在卷尾写了句——焰非灭也,乃换息也。我当年抄录时还觉得那话像安慰人,现在看,也许真是换了口气,留到今天。」
岩兰没回话,他在想别的——想赫焰不久前在禁谷立的那碑,想那些战死者的甲钉被拔下来当阵眼,想那夜远远传来的震。
他那时也在殿里,观焰碑短短亮过一线,以为是错觉,结果今日就看见双律。
他忽然说:「赫焰那里,还得盯着。立碑之事,灵裔派没拦住,算我们慢了一步。再慢,后面就不是我们准不准的事,而是天准不准。」
寂曜淡淡道:「他立的不是乱碑,是记。你怕记,就等着被别人替你记。」
岩兰不接。他转向白璃:「记录先放妳那里。等明日,我去请议,让长老会决定下一步。」
白璃抱着玉册,点头:「我留。三更我守头班。你们先去,该交代的人交代好,别让外殿起风声。」
寂曜没有动。
他看着观焰碑,像在看一个沉睡的人。良久,他才低声说:「他若醒,别先问他能不能承,先问他愿不愿意承。」
岩兰意外地没反驳,似乎也被这句话敲了一下。
他道:「承不承,终究要由他说。可族是族,界是界。个人的愿,碰上界的势——常常由不得人。」
白璃听着,没有插话。
她抬起手,将左袖束紧,像要让自己站得更稳。
她看向碑,像对碑说,也像自言自语:「若真是双律,那焰命……或许未绝。
未绝的,不一定是谁的名字,也可能是那口愿,还在。」
殿内又静了片刻。
风停了,连焰珠都不晃。
观焰碑里的红与白慢慢淡下去,最后只剩一圈极浅的光,像睡前最后一次深呼吸。
峤回收好符板,朝两人拱手:「我去交代守殿的,把鼓扣换新,夜里别再出差错。」
岩兰也要走,临出门又回头看了一眼碑,低低说:「愿这象,只为示警,不为示劫。」
寂曜留到最后。
他站在碑前,抬指轻敲了一下手腕上的锁焰,银环发出「锵」的一声,清而冷。
他弯了弯唇角:「警也好,劫也好,总得有人醒着。」
他转身,走出殿门。
外头夜色深得像要滴下来,远处禁谷的方向一片沉黑,什么都看不见。
只有风从那边过来,带着很淡的热,像谁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刚把一簇小火按住,又让它透出一点点。
白璃站在碑前,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没入黑里,才低下头看自己手里的玉册。
册面很冷,她的手却有些烫。
她把册收进袖中,轻声道:「莫要再乱。」
观焰碑没有回她。
石里传来一声极轻的鸣,像梦里人翻了一下身,便又安静了。
三更的钟在远处响,殿角的铜风铃跟着颤了颤。
守夜人换了班,脚步声从长廊那边传过来。
白璃抬眼,对着来人点了点头,转身在碑前坐下。
她把衣摆理好,背靠石柱,闭了闭眼,像是要让自己的心跳,调到与碑一样的频率——一快一慢,一热一清,最后合在一起,稳稳的。
这一夜,灵裔派没再起风声。
只有观焰碑里,偶尔传来一线看不见的光,轻轻、轻轻地擦过石纹,像一只看不见的手,正摸索着某个将要被叫醒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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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裔殿的气氛像整个世界都屏住呼吸一样——焰在动,命也在动。
你们觉得那一瞬的「金律」是谁在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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