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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尔河
戚念愣在原地,原来她以前的名字叫萧茹,原来她从呼尔河开始流浪。
那是一个春日,雪山解冻,万物消融,萧茹感觉自己在水上沉沉浮浮,漂了很久,如果不是肚饿提醒她,她想就这样,伴着天上的海东青,一直在河上漂下去。
可是逐渐麻木的手脚,身上冰冷的温度都告诉她,应该起来了,否则就再也没机会回去问问她娘,为什么会这样。
萧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向河边游去。
天上几颗疏星坠着,夜风一吹,她打了个喷嚏,从面上冷到心里。
抬眼看,是蓝色的火飘在岸边。她不由得加快动作,上了岸头也不回向前奔去,不一会儿又进了一片密林。
林子遮天蔽日,只有隐约几缕光亮透过叶间的空隙,投在地上,她借着这几束光,看清了前面的情形,地上有不断隆起的土包。
土包尖上还有新土,新土上还有蚯蚓在蠕动,绕过还长得十分喜人的草。有些土包前有石头案,其上摆着香烛,还用盘乘着瓜果。
萧茹实在是太饿了,她走过去向土包恭恭敬敬作了个揖,从支起来的盘子里拿了个苹果,在身上擦了擦,安安静静坐在石板上,开始吃。
夜里四面寂静,只有她嘎吱嘎吱咬苹果的声音,偶尔还能听见乌鸦叫,实话说她心里也有些抖,好在一声破空的叫声给了她些许慰藉,她知道,那只海东青还在天上,陪着她。
吃完了苹果,她口里泛酸,又转而看向另一盘腊肉,白红相间,实在忍不住,拿起来咬了一口,一丝恶臭在口中蔓延开来,黏糊糊的,油腻地让她差点呕出来。
忽得一阵疾风袭过,还伴着吠声,萧月连忙闪开,眼疾手快将手中的肉丢了出去。
恶犬一脚踩着肉,舌头垂在空中,獠牙露出,正呼哧呼哧哈气,一双眼睛恶狠狠盯着她。
一人一狗谁也没动。只下一瞬,萧月转身飞奔,她身后的恶犬也狂追不止。
就这样萧茹左闪右躲,东窜西窜,终于摆脱了恶犬,正当她埋头喘气时,却有和一个骷髅头对上了眼。
她慌忙捂眼,决定换个方向走,却遇上了更多骷髅架,白森森的摆在她面前,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弯腰吐了出来,将刚刚吃的苹果吐的一干二净。
她仿佛置气似的,走到骷髅架最多的地方,什么也不顾,坐下来,开始嚎啕大哭。细数她生来到现在,糟心事仿佛都集中在这几天,现在真的是个小可怜了。
等哭到没力气了,她又开始觉得背后发冷,回过身又什么都没看见,捋起袖子擦干眼泪,又起来向这些前辈们恭恭敬敬行了礼,随后往外蹒跚走去。
不知摔了多少跤,拨开了多少荆棘,终于走出了密林。
看到那一轮月,还有月亮旁的海东青,她的心落回了原处。
可是腹中肚饿更甚,一时间晕眩上头,她倒在地上。
第二天萧茹是被香醒的,她迷迷糊糊摸摸头,发现没发烧,身上也被晒得暖洋洋,而头上是一颗槐花树,白色的花朵一串串,随风飘摇,真是好东西!
她指挥海东青帮她啄下来,狼吞虎咽,直到吃到有力气了,自己又爬上去摘了一衣兜搂在怀中,在没找到下一个吃的之前,她决定不走了。
等休息够了,她开始查探周围的地形,却发现不远处是一条大道,道上有车马往来,她闲来无事,便决定去道旁看看。
或许是几天不梳洗,头发打结、面上脏污、衣衫不整的萧茹往路边一坐,活脱脱一个乞儿。
本是她去看别人,最后换成了别人看她,有人问她她也不说话,因为对方的问话她都听不懂。最后没得到回应的人便往她面前扔东西,其中包括,食物若干、钱若干、衣服若干。
萧茹可真是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于是她留在了这里。
好巧不巧,一天有一位衣衫褴褛的老爷爷正巧路过,看到她前面的这些物品,便盘膝坐在了她旁边。
萧茹小心打量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请便的表情。她甚至还递给了他一束槐花。
老爷爷收下了槐花,两人同频看天,看过往的路人,活脱脱一对乞讨祖孙。
过了会儿,萧茹用赫仑语试探叫了一声“爷爷”,看到对方诧异扬眉,她知道他听懂了她的话。
老爷爷还问她怎么会一个人流落到这个地方,萧茹不说话,对方也没有追问,只是告诉她,这里是梁国,要说梁语,他正好闲来无事,可以教她。
这可真是免了她一桩麻烦事。
于是过往的路人就看到了这样奇异的一幕,一对衣衫褴褛的祖孙,在路旁,以残枝为笔,以地为纸,正在写“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正是小儿启蒙的千字文。
同样有别的流民关注到了爷孙俩,便也坐在了他们旁边,最后这里甚至聚了一大帮人。
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流民开始日渐增多,萧茹好奇问,原是附近的县遭了匪祸,连县衙都被洗劫一空,失了房子和田地的平民都只能先逃难。
附近的县也无力接受这些流民,他们只好先聚在这里。不过这些人处境要比她好一些,因为他们至少有家人,有细软,有行李,而她,什么也没有,连语言也要现学。
萧茹心想,真愁人!
又是一天夜晚,萧茹在槐树旁边晃荡,突然看到了旁边燃起的火光,可她没敢直接上前,便隐在一颗树后听流民们交谈。
“听说最近建安在接收流民,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跟着一起去。”说话的是个中年人,怀里正抱着个孩子。
“只是这路引?”有旁的人沉默。
“无事,我们到了陈情,如果连天子脚下都容不了我们,那这国又有何处能容我们?”说话的正是教萧茹写千字文的老爷爷。
萧茹意动也现出了身形问,“我可以一起吗?”
没人拒绝,于是一行人收拾,便往建安行进。一路风餐露宿,赶了十几日路,终于到了建安,报了京兆府,被安排下来。
正巧遇上七夕佳节,姑娘们都换上新衣,出门乞巧。商户们都想尽办法出些节日特供,彩灯华服,整座城看起来被装点的很不一样。
萧茹一时被迷了眼,也没收拾,径直出门游荡。夜晚的建安城亮如白昼,彩灯一座座,天灯也不断,有杂耍歌舞,还有火树银花,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鼻尖的香味也源源不断。
她其实很想要试一试那个叫糖画的东西,竟然能有人把糖变成画吗?
可她乞讨来的钱也不多,便吸了口气准备回了,待进小巷口时,她又回头望了一眼,满眼歌舞升平,繁荣昌盛,又看了一眼天上跟着她的海东青,以后就要在这里生活了,想想真是期待呢。
她怀着激动的心情向前走去,却在巷子里遇上两个人。很小只的姑娘不由分说,递给了她一串糖葫芦和一只糖画,正巧是她刚刚想要的那个!
还没待萧茹反应过来,那俩人又走了。她莫名奇妙看着这俩人,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怪不得……
她嘎吱咬下一块糖画,浓郁的甜味从口里蔓延到了全身,甜到她眼睛发酸。这是她一路上吃到的最好吃的东西!
她发誓,以后她也要去开个卖糖画的小摊,然后天天吃!
等到她收拾好情绪,准备离开时,却见一阵白粉铺面,她直挺挺的晕了下去,手上的糖画也摔落在地。
待到她睁开眼,环顾四周,便发现自己在一众少女之中,她们都长得清秀端正,十分可人,看起来就像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只有自己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她十分疑惑,便小声问身旁的少女,只是对方看起来不太清醒,说起话来颠三倒四,她不死心,又问另一个,另一个也唯唯诺诺,不敢说话。
好在外头有人赶车,她便开口问了,“好心人,我们这是要去哪?”
对方一阵嗤笑,也不答她,只说:“我们要去一个好地方。”
萧茹知道问不出什么,只计划在什么时候逃跑,可是她们这一群人都被下了药,四肢无力,连水也很少喝,因为谁也不知道去方便的时候会遇上什么事情。
这件事她还是从说话颠三倒四的姑娘的话里拼凑出来的,通常会有人带他们去方便,但是监视的人就站在旁边,以流里流气的眼光看着,这样的行为谁不会被吓得没魂?
好在她没来得及经历这件事,便随着这群人上了青江的船,往边地去。
萧茹无语:这不就是自己刚来的路?
不过其他姑娘倒是在船上终于缓了口气,到了下船又开始提心吊胆的,这天说话颠三倒四的吴姑娘扯了扯萧茹的衣袖,“你能和我一起去方便吗?”
萧茹想了想,便随她一起去了。
跟着她们的大汉,看到远离了同伴,终于忍不住了,眼里闪着绿光。
随着吴姑娘解裙子,他忽得扑过来,一把搂住吴姑娘,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手还在她身上游移。
萧茹心想,“这人当我是摆设呢?”
她厉声道:“你不是要拿我们卖钱?你主上还要你破了身子的人?”
大汉听了后停了一瞬,便又继续,“一个两个,死了谁知道?”
萧茹见威胁无用,她吹响哨子,召来天上的海东青。海东青俯身疾驰,飞向大汉,啄伤了他的眼。
阵痛让他不得不停下来,大汉嚎叫一声,唤来了同伴,他们便开始集中精力打这只海东青。
被忽略的萧茹拉着吴姑娘飞速狂奔,往马车跑去。
马车此时只有两人看守,她们和马车里的姑娘合力突围,终于打晕了这两人,正当一群人准备逃离时,萧茹听到了一声尖利的惨叫。
她回眸,视线搜寻她的小伙伴,可是再也不见曾经立在枝头的傲娇范,它一边翅膀插着一只箭,凄惨坠落在地。
萧茹心下微沉,让姐妹们跑出去之后,她又回身拿起马车上那俩人的弓,搭起箭,对着场中的人放去。
一时少年意气,自是敌不过一群人,她却是被捉住。
萧茹看着躺在血泊里的海东青,何必呢?
明明她也不是它的主人,明明长空才是它的归宿,明明它刚刚可以飞走,却硬是留下来拖延时间。
她万念俱灰,缓缓闭眼,正准备迎来自己螳臂当车的下场,却发现,身后的人都被架住。
原来是刚刚逃走的吴姑娘喊了救兵来,萧茹扯了个笑去,看到地上的海东青,她又笑不出来了,低头垂泪。
忽然有人拍拍她的肩膀,对她道:“你不错,我这里有个差事,免学费,还有工钱,以后去建安保护一个人,怎么样?”骑在马上的夫人十分欣赏萧茹。
萧茹抬起头来,看到骑在马上的夫人锦绣满身,木讷点了点头,这样就有葬海东青的钱了。
于是她勤学苦练武功,终于在三年后的中秋,到了建安的皇宫,成了温映的身边人。
本来萧茹只想当个小富婆,每天吃好穿暖,但直到看到温映的那一刻,她才知道,世界上原来真有这样的好事!每天都能吃到糖画!
她永远记得那一天,小小姑娘上一刻还在因病痛流泪,下一刻却夹给她一筷子糖醋里脊,问道:“你叫什么?”
萧茹眼里含着泪,答道,“请小姐赐名。”
“不如就叫戚念吧~”温映擦掉眼泪,撑着脑袋冥思苦想了一阵,“念,从心,从心而为,怎么样?”
“好!”此前种种,皆为过往。往后所为,皆是从心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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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