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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陈念棠但笑不语，只手不停，眼睛也锐利地四处打量——开玩笑，她可是卖五十文一个的三明治，这会人多了钱匣子都装满了！
钱溢出来在箱子里散得到处都是，晃得人眼花。
也就是箱子有些深度，靠得近的客人才能看得见，要是平面的桌子，不知道要遭了多少眼，就这，陈念棠眼睛都不敢错一下，生怕突然多出来一个“三只手”，她今天就白替人忙活了。
这一趟陈念棠带了一百二十个馒头，竟然也就一个小时的功夫就卖光了！
于是后面来的人说得再离谱，陈念棠也不冒冷汗了，热呀！她这心头火热得不行。
“劳驾大家等一等，我这货充足着呢，马上就能拿过来！”陈念棠说完，叮嘱伙计在这边继续吆喝，她连忙推起箱子就往回跑。
刚跑两步被茶楼伙计喊住，“小老板，你这生意也太好了，我愣是没挤进去。”
“要不是我知道你卖的是五十文的吃食，还得以为这儿有什么不要钱的东西呢。”
陈念棠无语，有事说事，别耽误人发财好不好！
但陈念棠还指望着茶楼生意细水长流，不愿得罪了伙计，耐心听他说完才笑道：“小哥，我这也是运气来，得了贵人相助。这会我先去忙了，得把这贵人的助力抓紧了是吧，哈哈。”
伙计跟着哈哈一笑：“你这贵人相助真是让人羡慕。”
“茶楼不少客人看了稀奇，让我们帮忙买，可是你那生意好得我们挤都挤不进去，这不我来走后门了！”
“待会你拿了货回来，先给我们茶楼送三十个进去，成不？”
一单三十个也是大生意了，陈念棠欢喜道：“成！怎么不成，谢谢小哥帮忙吆喝，改天请你吃饭。”
说完她连忙推起箱子开始狂奔，如今可是一分一秒都是钱啊！
就是这城隍庙实在人多，陈念棠完全凭借着自己的一身好力气和灵活，才能推着偌大的箱子左钻右钻，没有造成事故。
就这么来返于城隍庙和老店之间，陈念棠跑了四趟，后来她都没细数自己到底卖了多少三明治，反正每次再到老店，她就是使劲装，能装多少馒头是多少！
等到天色将暗，城隍庙游人散去，陈念棠送走摊子前最后三位客人后，她跟两个伙计长舒一口气——是的，后来实在忙不过来，她又从老店薅了一个伙计来帮忙，这才把场子照应过来了。
两个伙计看着箱子里满满的银钱，甚是羡慕：“念棠呀，你这手艺太吃香了，一个月下来怕是老店都没你能挣钱。”
陈念棠也不含糊，一人给抓一把铜钱塞过去，“都是今儿运气好，遇到位大小姐，哪能天天都这么好运气。”
两个伙计见一把铜钱怎么也有好几十文，心里舒坦一些了。
他们如今都是没有工钱的学徒工，在店里忙也是忙，出来忙既挣了外快，还卖了掌柜家晚辈的情，也不算吃亏。
陈念棠还留了三个馒头，她抹上厚厚的酱夹上多多的炖肉就要递给两位伙计，结果又来了客人，还是位洋客人！
“嘿，我，买。”洋客人说着生硬的中文。
而陈念棠和两个伙计的表情比他的中文还生硬，往日里都是机灵的人，这会却一齐犯怯不敢开口。
最后还是陈念棠反应快，吸一口气大胆开口道：“瘦儿，索锐，漏。”
两个伙计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陈念棠刚到客栈时，那是土得不能再土了，如今还没半年，怎么洋话都会说了？！
陈念棠说完就紧张地看着面前碧眼鹰鼻的洋人，生怕对方听不懂，也怕对方生气。
结果洋人不仅没生气，还面带惊喜地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话，这下可让陈念棠为难了。
她就会那么几个洋词呀！这还是她抄的洋文招牌本子被万三娘看到了，万三娘教她的。
“以前你三姨、四叔读的学校，就教这个，两人在家没少叽里咕噜的念，我也学了些词。”
“先生，叫瘦儿，这个好记，就当外国男人都很瘦吧！嘿，我当时还以为女人叫胖儿呢，结果你三姨说，洋人称呼女人，叫女士，洋话怎么说来着，噢噢，密斯！”
“一点规律都没有。” 万三娘当时边说还边摇头。
陈念棠还跟着学了：“对、同意”就是“椰丝”；“不同意”就是“漏”。
这会现学现卖，结果没成想让洋人误会了，老天爷，听不懂，真的听不懂呀！
不对，还是听懂了一个词，“歪”，那就是在问原因？
陈念棠绞尽脑汁才想到怎么办，她先指指自己的嘴，比划出吃的动作，然后指指对方，重复：“漏，漏。”
洋人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他不愿意放弃。他十分好奇这么多人买的中国吃食是什么味道，于是拿出一角银币，“我，买，给钱。”
边说还边教这位小老板，“钱，money。”
陈念棠就这么又学会了一个新词，原来钱是“盲你”，这个好记，钱容易让人看不清路，那你就盲了！
其实陈念棠何尝不想挣洋钱，可她在海城待久了，知道这些洋人地位特殊，她可没少听说那些洋人“飞扬跋扈”的事。
她就怕万一这洋人买了吃完觉得不好——毕竟只是改良三明治而已。
到时候人家要找她算账，她连对方的话都听不懂，闹出纠纷可就不好了，这才想着要拒绝。
可如今看这洋人还教自己洋话呢，便想着别的洋人不知道，眼前这个洋人应该人挺好。
于是陈念棠犹豫片刻递过去一个改良三明治，但把他手里的钱往回推：“谢谢，漏盲你。”
洋人明白她的意图，但不懂她这样做的原因，想了想接过东西，直接把钱投进箱子里，“钱，货，两清。”
说完他就拿着油纸包裹的馒头兴高采烈地走了，他要快快回去跟朋友分享今天在城隍庙的见闻，他可是抢到了城隍庙最受欢迎的吃食！
等他走了，陈念棠把剩下两个改良三明治分给了伙计，自己则把那洋人投到箱子里的银币拾出来，仔细看两眼然后放进衣兜里单独收好了。
这可是她挣到的第一笔洋钱！她的假洋货卖给真洋人啦~
而且她还跟真洋人说了洋话，这次顺利的交流给了陈念棠一些自信，嘿，咱就是说，得胆子大！无论啥话，敢开口就成功了一半了！
两个伙计知道她这会心里正火热，估计也不觉得饿，于是并不推辞一人接过一个馒头吃起来。
昨儿老店里卖剩下的改良三明治虽然被老店的人分食了，但他们这样的学徒工可没混上一口，所以今儿还是头一次吃呢！
甫一入口，两人都忍不住睁大了双眼，三明治酱的清爽与老店里那些咸香麻辣的酱料是完全不一样的滋味，“太稀奇了！好好吃！”
特别是刚刚经历了那样火热的现场，再想到这洋馒头夹肉要五十文一个，两个伙计都觉得陈念棠做事大气。
舍不得狼吞虎咽，两人放慢咀嚼速度享用这对他们而言十分珍贵的美食。
等看到陈念棠拾银币的动作，他们既佩服又觉有意思，一人打趣道：“小老板，如今你也是做过洋生意的人了。”
“嘿，这经历要是在老店一说，你再说点刚刚那洋话，保管好奇来看热闹的客人要络绎不绝。”
陈念棠知道苏掌柜没准备再要她去店里帮忙了，如今她对当店小二也没有兴趣，听罢笑道：“我也就会那么简单几个词，你们要是好奇，我教你们，日后你们在店里可以招呼客人用。”
“打招呼就说——哈喽，哈喽~”
“男人就叫——瘦儿，瘦儿；女人就叫——密斯，密斯~”
“行就是椰丝，不行就是漏。”
说到最后，陈念棠还配上了动作，点头道：“椰丝！”
又摇头道：“漏！”
两个伙计，一人学着陈念棠的模样摇头晃脑，只怎么也张不开嘴跟着学，最后哈哈大笑，一副被逗乐的样子。
另外一人干脆利落地学起来：“瘦儿，瘦儿！”
“漏，漏！”
“盲你，盲你！”
陈念棠意外地看他一眼，这哪是跟自己学，这是重复刚才洋人买东西时候的话呢，看来他的印象十分深刻！
再看看一旁笑得更大声的伙计，“哟，你还真说得出口呀！咱们店里哪来洋客人，难不成以后你要特意去租界跟那些洋人打招呼？”
陈念棠心下叹气，这样的人她可见识过太多了，明明是自己抹不开面，偏喜欢用贬低、打击别人的方法，来获取认同。
她内心是十分喜欢好学的人的，怕另外一个伙计真被这话将住，便呵呵道：“听掌柜的说海城的洋人一日多过一日，早些年他才到海城开客栈的时候可没这么多洋人，如今都有洋人跑来城隍庙玩了！”
“说不定以后也会去老店吃饭呢，学两句总是好的。”
好学的伙计跟着笑道：“那到时候全店就我能招呼和收钱——瘦儿，盲你！”
“掌柜的可就得给我转正啦，说不定还给我涨工钱~”
“尽想美事，美不死你。”
“哈哈，遇不着美事，还不兴我想一想啊？一起学呀，瘦儿~盲你~漏~”
“去去去，怪模怪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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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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