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味的夏季

　　我在梦里写梦，试图编织一个不会破碎掉的摇篮。

　　如果我果真如故事里的沈时青那般优秀，可以在仅剩的几个月里完成几乎不可能的逆袭；如果我跟“谭相怡”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如果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单恋……如果人生真的是能被书写的故事，那我会不会拥有一个可以称作美妙的故事？

　　我曾经也梦到过：

　　冬月底，榴城迎来了它整个冬天的第一场雪。雪片跟棉絮似的，不大，却是纷纷扬扬，霸道地占满了整个世界。

　　我细细地收集那未落于地面的雪，把它们扫进玻璃罐里。雪片不能久存，但是记忆可以，日后我再看这罐融成了水的雪，一定会记起这年的雪，记起这场盛大里最后的狂欢。

　　“不冷吗？”身后传来踩雪的声音，不用回头我就知道是她。也只有她，熟悉到已经刺入骨肉，并随着生长日益加深。

　　我转过头对她笑笑：“还好吧。”当注意力集中到某一点的时候，寒冷什么的也不会感觉的到。

　　带有暖意的围巾一圈圈绕在我的脖子上，这才意识到冷与暖的差异，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哆嗦。她替我理着围巾，说话时嘴里吐出一团团白气：“以后这样大的雪就很少见了。”话里带着没由的寂寞。

　　也是，现在天气越来越暖，冬天也越来越短了。小时候冬天的雪是再平常不过的，如今长大却成为了稀罕物，一年都难见几次。想到这儿，我心里也升起了些落寞，手心里开始融化的也许不仅是单薄的雪，还有一座逝去的城。

　　这场偷窃来的雪仅仅持续了一个下午，晚间夕阳斜斜地照过来，顷刻间就把好不容易堆积的雪杀了个干净，从此就只剩星星点点的碎冰和水渍，以及几缕微弱的水汽。

　　冬月里第三周是我的生日，十八岁，意味着我终于成了法定上的成年人，意味着我至少是跟她在名义上获得了地位的平等，终于离未来又近了一步。

　　课后她神秘兮兮地留住我，变法术似的掏出张薄薄的请假条，眯着眼睛向我发出邀请：“寿星大人能不能赏脸，陪我去个地方啊？”

　　这又有什么犹豫的呢？呼吸之间，我就答应了下来，坐上她的电动车后座，迎着旁人羡慕的目光出了校门，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快。

　　今晚的风异常温柔，好像是应了我生辰的景。十来分钟后，电动车在城西新开业的游乐场缓缓停下，她脱下头盔，头发在晚风里吹得热烈：“走吧，带你坐摩天轮。”说着，她向我递手过来。

　　梦里的场景，她却将这真切的复刻了出来。摩天轮的小吊篮里空间小小，进去我们两个就满满当当的了，行至顶端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离天空好近，近到我以为自己伸手就能摸到月亮。往下俯瞰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榴城，记忆被磨成梦一样的粉末，越久，越断断续续，只有幸福的瞬间能被记得深。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

　　蛋糕是她亲手做的，水粉色的矮圆柱体，零碎散落着干的玫瑰花瓣，俯瞰来还有三只“猫咪”——橘白是她，黑黑的是我，我们俩的颜色组合成小三花阿星，真真像一家人了。

　　“愿我们日后都能够平安喜乐。”我垂眸，低声说出自己的愿望，抬眼，将蜡烛吹灭。

　　“生日快乐，时青。”她凑过来，往我鼻头抹上点奶油，“希望你未来都能快乐。”

　　无人注意的地方，蛇形蜡烛上的火星子一闪，又微弱地挑起了光亮。

　　随后我们一同迈入崭新的乙巳年。跨年的钟声一声声敲着，我们端着手机，对着屏幕互相道着祝福，共享来自榴城两端的烟火。提到未来，她说她打算继续攻读学位：“这样我们还可以在一个城市里——我跟着你走。”温柔，几乎将我困死在了象牙塔里面。

　　谭相怡，我想我们谁都不是谁的“尾巴”，而都应该是优秀的个体。或许我们的选择会有差异，努力的道路也不尽相同。但我依旧坚信道路都通向一间暖暖的房子，坚定地将我们的路连成一道。

　　最后的半年是平静的，也是充斥着紧张的，LED屏上的数字少得愈快，吞噬掉一个个高三生的哀怨与叹息，听着他们一夜夜难眠的辗转反侧。但时间无情，永远都不会为谁停留，慢或者快一秒钟都不是。

　　倒计时一百天，许多人都趁着课余到楼底下来拍照，两三个挨的很紧，笑的也好看。

　　“你不去跟你朋友们拍个照吗？”谭相怡跟我一起趴在栏杆上往下望。我摇头，没有说话。

　　倒计时九十七天，学校统一举办了成人礼暨誓师大会，趁着人多，我将花束塞进她怀里，举着手机将这刻定格。

　　载着我愿望的红气球将会飘到哪里去呢？放手的瞬间它就已经成为了自由，不受我手的束缚。
　　花束被我强行留在了她的办公室，蓄水得勤，倒也芬芳了一个多月，最后只婷婷立着朵白玫瑰。

　　我眼睁睁看着数字以“九”为开头急速下滑，好像是眨眼间就到了四月，当柔弱的花香代替冰冷飘进我的鼻腔，恍惚间，要到哪里去找寻失去的昨天？

　　初春的花束洋洋洒洒地开，落得满地荒唐花瓣，小L自告奋勇举起借来的相机，留下我与她关于青春的故事。满地花瓣经不住风吹，又化成细碎的雪纷扬满天，不知道淹没了谁的青春。

　　五月的考试一场接着一场，交出的好像不仅是卷子，还有埋藏了十八年的希望。初夏的星子高悬于夜空，我每每回头，都能瞧见立在我身后的她。

　　或许这真的只是一场梦。

　　直到走出考场，我也是如此想着，明晃晃的烈日刺得我睁不开眼，却还是能一看瞧见人群里自带光辉的她。“恭喜啊。”她一把接住飞奔过来的我，耐心将我被汗浸湿的头发拨开，眼睛里写的满是爱意。

　　短暂的三年像是一本苦涩的书，我们猝不及防地翻开最后一页，却怎么也读不到这本书的续集。记忆里的蝴蝶无所谓着飞，一本单薄的录取通知书寄来，为我们的曾经划上句号。
　　原来高考，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轰轰烈烈。

　　七月的小聚会，我唱了首为她而写的歌：我们的故事开始于夏末，段落也告于夏末，如果思念化成雨模糊掉记忆这片雾，我依旧会朦胧着写下她的名字……哪怕我心知肚明这终究只是南柯一梦，对她的爱也不会因此消减半分。十四行诗太短，道不尽我的思念，那就写成歌吧，唱尽我们的故事。

　　梦境到这里结束。

　　可惜现实里的我不是什么大学霸，也没有几个月逆袭的天赋，只是个中等偏下的普通学生，放在人群里不甚亮眼的那种。我不是沈时青，她也不会是对我心动的谭相怡，我在梦里为他们编写故事，却书写不出自己的故事。当故事里的我们越来越亲密无间，故事外的我们却渐行渐远，直至形同陌路。

　　也许生活本就是叹息织就的。

　　我还是会不受控制的记起那仅有几分的遇见，模糊的阳光下，我不敢看你的脸，所以只能一遍遍描摹你的背影。

　　万幸你从不回头，不幸你从不回头。

　　故事会成为现实吗？我不知道，也不敢想自己就会成为那个幸运儿。未来的一切都捉摸不透，但我想自己既然选择了这样的人生剧本，那其中一定有吸引我的地方，所以我期待着，将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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