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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魂2
离开卫府,千徊将我带进了一座名为云阙的酒楼,又或者说是乐坊,千徊说,这是乌言在人间经营的,楼里的都是他收留的无家可归的女子,她们能做什么,这座楼便做什么,慢慢地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有美食美酒,有琴棋书画,有曲乐歌舞。
楼里达官贵人往来不绝,热闹非常,千徊轻车熟路地走进楼内,站在一间装饰奢华的房间门口,一只黑犀从门缝中飞入,里面便传来了柔和温婉的声音:“进来吧。”
推开门,里面正坐着一个看不出年纪的女人,雪肌红衣乌发及腰,眉若远山烟波含水,眼角一颗泪痣楚楚可怜,是浓墨重彩的绝色。
千徊关上门,在她身边的椅子坐下,我却站在门口,眼睛无法从他,不该说是她身上离开,双腿宛如被钉在原地,一步都无法挪动。
我不记得她,一点都不记得,可是看见她,胸口却很难受,平白滋生出了许多无力与自责,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是这种感觉牢牢地缠着我,让已经不需要呼吸的我,顿生窒息之感。
“阿孟。”千徊唤我,可我还是动不了。
直到那女子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又抬起头,对我笑了笑,说:“别这样,人间很好,我也很好,真的。”
我努力地收敛莫名滋生的情感,扯起嘴角也对她笑了笑,坐到了千徊身边。
女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千徊不是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还在为这事儿别扭,都别扭一千年了。”
千徊回她:“要是记得,她便会继续躲着,不想出把你带回冥府的办法是不会来见你的,我猜她连自己在难过什么都搞不清。”
倒是被他说中了,这股难过确实来的莫名其妙,但大概也能推测出来,乌言既然是冥府第二个鬼差,想来从前与我们相伴许久,可他为了救被太阴吞噬的魂魄被迫留在了人间,我不仅无能为力,还将他保护的魂魄们连同太阴一起扔进了三途河,确实很难不难过自责。
“不说那些了,既然你记不得了,我便重新介绍一下自己吧!”她站起来理了理头发,“我是乌言,冥府驻人间的鬼差,现在的身份是这座云阙的老板,叫春景。”
我也站起来,却鬼使神差地说了句:“乌言,你好美。”
“哈哈哈哈哈,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但你还是你呀!”她彻底笑开了,“不过美的不是我,是身体的主人,以前你可看都没看我一眼。”
“以前?我们见过?”
她将食指放在嘴前,对我眨了眨眼睛,说:“秘密。”
“好了,叙旧就先到这儿,说正事。”千徊打断了我们的对话,乌言做了个请的手势,不得不说,大美人一举一动都让人移不开眼。
乌言对冥府发生的一切有所了解,我们将竹林之事详细说明后,她并不意外,而对于捉拿生魂一事,她认为以“人”的身份现身,入卫府探查要好些。
“如何以人的身份现身?”我问,“生者看不见我们呀。”
乌言神秘地一笑,走到一旁的柜子里一通翻,拿出了一个面具。
我万分惊讶“阿寻的面具!”
这是当年千徊在人间扮作阿寻时戴的面具。
“这是本是一只百年老龟的壳。”乌言解释,“我养的,我看着它从生到死,换了一个个身体,它都能认得我,颇有灵气。它死后我就将它的壳做成了面具。”
“面具蕴藏了老龟百年生气,可让冥府之人于人世现身。只是维持时间不长,每天只有一个时辰,其它时间得放到闹市吸收人间生气。”
“啊!怪不得!”我一拍脑袋,“以前阿寻每次都出现一个时辰就跑了!”
她又埋进柜子里一通翻,拿出一个檀木盒子放到桌子上,打开繁复的小锁,里面铺着短绒,短融上放着两只透亮的碧玉镯子。
“这是我最近新得的,深山里呆了千年的玉石,有山川风雨滋养出来的天地气韵,以灵力唤之,可使佩戴之人阴阳相通,不论时间长短,想待多久待多久,小小一块石头,找了能工巧匠,堪堪拼凑出两个镯子,刚好你们一人一只。”乌言说着将镯子套在了我们手上。
“有了这镯子,我们就能以‘人’的身份在人前现身了!”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就又想到了新的问题,“可我们如何能混进卫府呢?”
这时,门忽然被推开,一个穿得粉粉嫩嫩的小姑娘站在门口,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春景姐姐,王大人……嗯,你们是谁?”
“大意了。”这是乌言说的,她叹了口气,“没锁门。”
“大意了”,千徊捂着脸,普通人看不见鬼差,他更习惯时刻警惕周围的魂魄,没想到这次这么巧,刚带上镯子就有人进来。
“大意了。”这是我说的,在冥府远离打打杀杀太久了,彻底地大意了。
闯进来的小姑娘瞪大了眼睛看千徊,然后磕磕巴巴地说:“这,这位,郎,郎……诶姐姐”,她揉揉眼睛,笑出两个圆圆的酒窝,“这么漂亮的姐姐,我怎么给看成男子了。”
身边传来轻柔但微凉的声音,“我身量高,为了在外行事方便也着男装,认错是常有的。”
我转过头去,这下轮我瞪大了眼,一旁的千徊不知道何时给自己施了术法,眉眼变得柔和了起来,下颌的线条也圆润了些许,虽然保留了原本的样子,可任谁来看都是个女子。
“这是我少时相识的妹妹,之后再介绍给你认识,先说你这匆匆忙忙地可有急事?”乌言往前走了两步,挡在我们面前。
“啊对,差点忘了正事儿。”小姑娘拍拍自己的小脸,说:“王大人来了,让姐姐过去。”
“好,你先去帮忙招待,我这就过去”。
得了乌言的话,小姑娘又风风火火地跑了,乌言连忙把门锁上,紧接着,千徊的手就到了我的额头前,哒一下,“别看了。”
“没办法,千徊美人在前不得不看。”我非常诚实地赞美,换来了一个眼刀子,“不过你为何忽然扮成姑娘。”
千徊没说话,倒是乌言无奈地笑了笑。说:“世道艰难,女子更为不易,云阙楼里都是女子,初开门时不少人将这儿当成花楼妓馆,大家费了好大劲才让这陵城的客人们变了想法,可依旧有人在背地里嘀咕。”
“若被发现云阙楼主房间里藏着男子,传出又是无数风流故事,一切可能又要重新来,之后乌言会离开,可春景仍在此处。你们先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回。”说着,乌言理了理头发,匆匆离开。
对着被紧闭的房门,乌言的话似乎还在耳边重复,此刻我才意识到,不同于我们这些过客,他是这般真切地活在人间。
千徊看透了我心中所想,他掂着手中的镯子说:“他无论附身了什么人,都会好好地活着,待身体的主人醒来时,不至于孑然一身孤立无助。”
等了不多久,乌言又闪了进来。
“你们知道我刚才见到谁了?”她兴冲冲地说,“城主卫衍!”
明日,卫府要举办四年一度的诗会,是陵城的盛会,全城的官员与学子都会到场,需要乐师舞姬为诗会添彩,原本定好了陵城第一乐师却突染急病,需要重新挑选。
刚才小姑娘口中的王大人是云阙楼常客,今日午间在此宴请卫衍,闻得此事便举荐楼里的姑娘,唤乌言前去就是为了此事。
乌言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当即将千徊和我推了出去,说最近来了相识的云游乐师,善音律也能吟诗作对,城主答应见见我们。
“机会是好机会,但……”我颇为尴尬地说,“我不通音律,对诗词也一无所知,千徊会吗?”
话一出口,就见乌言吃惊地看我,“你连音律都忘了?”
千徊在一旁添油加醋,“她就没记得的东西。”
“你当年成天折腾我们,一会儿琴棋书画,一会儿诗词歌赋,谁有空就拉着谁学,除了后来的晓白,鬼差们可全是个中高手,你自己倒忘了,说出去要挨揍的。”
乌言似乎说出了千徊的心声,他在一旁抿着嘴笑,被我一个眼刀子刮过,才替我解围说:“没事,她剑舞得好,可以混过去。”
“也行吧。”乌言说着转头从衣柜里找出了两件衣服扔给我和千徊。
“嗯,等等。”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你给千徊的也是女装。”
“女乐师穿着男装见城主,是否太不顾世俗了些?”乌言说得理所当然。
“可是……”我转头想问千徊别不别扭,却见他淡定地拿着衣服转到屏风后面。
屏风里传来千徊的声音,“我知道你在乱想什么,鬼差们为了让魂魄乖乖回冥府,什么没扮过,没见识。”
乌言也笑着附和打趣我:“没见识。”
在两人的联合鄙夷中,千徊换好衣服,走出屏风。
若说乌言是浓墨重彩的人间美人,那此时的千徊便是不着尘世色彩的域外神女,一支木簪挽墨发,一袭白衣衬雪肌,气质冰冷如霜,带出摄人心魄的美。
我想,我再一次被这副美貌所迷惑了。
“怎样,不必乌言差吧。”千徊摆了几个自认妩媚的姿势,让我瞬间清醒,我收回域外神女的评价!
千徊装扮好后,轮到我换上一身鹅黄的裙裳,再经乌言一打扮,就像个十几岁不谙世事的小丫头,抱上一把古琴,跟在两人后面,去拜见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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