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协奏曲

　　一天后，严玺出院了。
　　其时正是周五傍晚，二人拎着大包小包一堆没吃完&不能吃的礼物一路驱车回到新区公司，正巧碰上陆陆续续下班回家的员工，不少人早知道他们严少有个叫霍童的“好朋友”，在严少生病住院期间时刻陪护不离不弃，就是，呃，他俩今天这怎么看怎么像过春节走亲访友的，有人差点笑出声了都。
　　一刻钟后，人都走了，偌大的公司有点空旷，二人把东西收拾好，霍童陷在沙发里，盯着现代风的天花板发呆，心想这新公司装修风格倒是和严玺一个样，一天天净知道穿黑白灰，要是他以后搞装修，才不让严玺拿主意，他一定要把家里涂成迪士尼主题公园！想当年也就是他出生晚了点，他家装修都没他什么事，他只有服从安排的份，唯一能支配的也就他自己的房间了。
　　说来，以前他去过严氏集团总公司，跟这家分公司都不是一个风格，同事之间也没这么亲切，都是格子间，上下级分明。这么看来，这家分公司老总的位置应当原本就是给严玺拿来试手的，只是他转了学校专业，就只有打工的份了。
　　为了近水楼台，连小严总都当不成了，还差点加班加到猝死，严尔玉真是好恋爱脑噢。
　　可为什么这么恋爱脑的严玺，他竟然还挺喜欢呢？看来他自己也有点那个恋爱脑。

　　……等等。

　　霍童忽然“蹭”地一下就起来了，严玺正在跟部门经理和同事确认这两天的工作情况，被他吓了一跳，手机都差点掉地毯上了。
　　“怎么了？”
　　霍童严肃脸道：“你们公司有食堂吗？”
　　有，但是这个点，又是周五，早就关门大吉了。
　　“点外卖吧。”严玺抄起手机，点开外卖软件，霍童凑过去一看，两人都沉默了。分公司位于新区工业园区，风景秀丽，就是周边配套设施不完备，附近餐馆不多，离的最近的两家还是川湘菜，以严玺这个身体情况，最近根本就没法吃辣的。
　　霍童第一个想法是，好一个川菜遍天下啊，之前去西北旅游也是，哪哪都有它。
　　第二个想法是，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吧。正好，他早就想证明自己是一个十佳男友了。前阵子他姐成天念叨他，说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霍童说她自己一个炸厨房的怎么好意思说他？她说他连厨房都不进还敢跟她比，有本事炸一个先。
　　想到这里，霍童嘴角忽而浮现出一抹在严玺看来略显诡异的笑容，在得到严玺“楼下公共餐厅有冰箱和小厨房”的肯定回答后，霍童本就诡异的笑容更加诡异了。
　　“你接着聊，我稍后就来。”霍童把严玺强行摁了回去，拎着剩下的一袋挂面和一盒鸡蛋就噔噔噔跑下了楼，徒余一阵飘来的冷风，严玺忽然有点不寒而栗。

　　霍童想的很简单，不就是鸡蛋面吗，从小到大他看他妈做了没有十回也有八回了，每次他爸不在的时候，他妈就会把她这辈子唯一一道拿手菜端上餐桌，吃了这么多回，他闭着眼也能做。
　　一分钟后，他盯着这个颇具科技感的无明火开放式厨房沉默了下，那是什么玩意……这又是什么玩意，为什么他头顶还有俩电子屏啊？难道他们公司的人做饭时候也要炒股吗？
　　“您好，需要帮助吗？”
　　头顶忽然传来一个男性电子音，霍童吓一跳。
　　竟然是ai，严玺他家公司竟然把ai用厨房了，按他爸的话说这简直就是不可理喻，毕竟当今ai做饭水平跟他爸比差远了。
　　霍童果断pass了ai协助选项，他可是要征服严玺胃的男人，怎么能靠ai作弊取胜？
　　“好的，为避免炸厨房，主厨规定，公司员工下厨需进行人脸识别。”
　　哈？
　　这是什么规定，不会是之前这里就被炸过一次吧？上了主厨黑名单的就不准再亲自下厨？
　　“回答正确，您真棒。”
　　谢谢，他不是很想被一个ai夸奖智商。

　　霍童忽然福至心灵，问道：“严玺在黑名单上吗？”
　　“涉及员工个人隐私问题，ai管家有权拒绝回答。”
　　这哪里就隐私了？他家公司是做保密工作的啊？
　　霍童愤愤不平，不过，既然要人脸识别，那么他应该识别不了吧？难怪严玺想跟他下来来着，早知道这么麻烦他刚才就选协助模式了。
　　“叮”地一声，餐厅灯光渐次亮起，厨房设施已全部开放，温和而富有磁性的电子音正缓缓流淌：“您好，您的人脸识别已通过，姓名：霍童，喜好：巧克力冰淇淋和一切甜食，是否拥有权限：有，权限级别：高，信息库归入：员工家属-CEO办公室-战略执行组组长-严玺。”
　　霍童又又又沉默了。
　　槽多无口啊。
　　喜好是什么鬼？员工家属是什么鬼？说好的打工小组长呢？合着还有“CEO”“战略执行”的前缀啊？
　　“本公司为初创公司，据信息库信息显示，严玺除任战略执行组组长职务外，还担任有市场、人事等职，并非您认为的那样。”
　　什么叫“您认为的那样”？他认为的那样是哪样啊？他就嘀咕了一句，要不要这么贴心解释啊？此男一个实习竟然包含了这么多工作，难怪差点猝死。
　　“据本公司规定，ai管家有责任有义务帮助员工调和家庭矛盾，避免员工和员工家属发生不必要的摩擦争吵。”
　　神规定啊。这谁规定的，不会就是严玺本人吧？
　　“您真聪明。”
　　啊啊啊啊他不要再被ai夸奖智商了！
　　霍童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道：“我，呃，我的信息权限是什么时候录入的？”
　　“据本地数据库显示，您的信息录入时间为今年5月6日20点52分26秒。”
　　竟然是五一节后。
　　也就是说，严玺一跟他表白成功，五一旅游一结束，就屁颠屁颠跑来公司拿他照片录入“家属”信息了吧。
　　霍童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差点笑出声了。他仰头看着电子屏道：“嗯，我可以也录入一句信息吗？”
　　“经查询，您的权限等级为：高，所以，当然可以。”ai电子屏波动了下，显示正在查询，又道，“以及，ai管家无处不在，您不必仰着头看我，容易得颈椎病。”
　　神特么颈椎病。
　　这个ai这么欠揍的调调到底是跟谁学的，别是严玺吧？
　　霍童忍住想揍它一拳的冲动，微笑道：“可是这样比较尊重你啊。”
　　ai管家也默然了下，好像cpu不大能转动了，最后拘谨地道：“谢谢您。”
　　“不客气。”霍童笑道，“我要录入的信息是‘严玺，我爱你’。”
　　“好的，信息已录入。”ai管家道，“根据系统分析，此句为问候语，请问这句话要帮您转达吗？”
　　“要的。”
　　“好的，那您要什么时候转达呢？”
　　霍童想了想，道：“合适的时候。”
　　“合适的时候？”ai的语气里破天荒有点疑惑。
　　“没错就是这样。”霍童笑眯眯。

　　四十分钟后。
　　严玺已经聊完工作了，也把大部分文件扫过一遍了，但霍童还没上来，甚至连刚才乒乒乓乓的动静也没了。
　　行，山不就我，我来就山。霍童不上来，他就下去。
　　刚下到楼梯口，就看见霍童捧着一碗鸡蛋面站在餐桌前，露出了一个非常体面的笑容。
　　好像那个礼仪小姐。
　　一碗面而已，霍童用得着这样小心翼翼像对待易碎品一样对待它吗？
　　“怎么用不着？”霍童叉腰，十分理直气壮道，“这可是我生平做的第一碗面。”
　　“好吧。”严玺喝了一口汤，竟然出乎意料的还不错，他又尝了一筷子面，竟然劲道刚刚好，完全不像他想象的样子。
　　“你那什么表情？”霍童怀疑地看着他。
　　“没什么，挺好吃的。”严玺一笑道，“我只是在想你吃过了吗？”
　　“当然——”
　　霍童肚子忽然咕咕叫。
　　严玺看他。
　　“……没有。”霍童一下子心虚了。
　　严玺道：“那我再给你煮一碗吧。”说着就走去厨房，任凭霍童怎么阻止，也没能阻挡他闯关前进的脚步，于是他被绊了一脚。
　　低头一看，是一口糊了的煎锅。
　　转头再一看，是一锅蔫了的面条，以及死状五花八门五颜六色的煎蛋：从状态上分，有留它全尸的也有五马分尸的还有腰斩的凌迟的碎成渣但还带着一块脆生生的鸡蛋壳的；从材质上分，有已经从煎鸡蛋升级成煎鸡蛋锅贴的，还有已经超越鸡蛋，不能以厨艺来定义，又黑又硬掉在地上砰砰响，活像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炼出来的，吃一枚大概可以长生不老直取西天。
　　难怪霍童这么宝贝那碗面，合着一袋挂面就做成功了三两，一盒鸡蛋就煎成功了一颗。
　　“溏心的，七分熟，你最喜欢的那种。”霍童在严玺身后探头探脑，及时补充道。
　　严玺道：“不是溏心的也没什么。”
　　？
　　霍童向对方发出一张问号猫猫头。
　　于是严玺说出了小说中的经典台词：“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霍童好像有点感动但他决定还是先不感动，他指了指旁边一堆死状凄惨的鸡蛋+面，道：“你确定？”
　　“……咱们还是分着吃吧。”
　　哼。
　　霍童看着严玺，冷哼一声。果然，他就说这种时候搞什么cosplay，严玺骗的过自己的心灵也骗不过舌头和胃。

　　两人按需分配了一碗鸡蛋面，仍觉腹中空虚，于是又把剩下几袋零食吃了，这才勉强告慰五脏庙灶神爷。
　　虽然，他们公司这厨房都没有灶，还有灶神吗？
　　“你可以向灶神爷许个愿试试。”严玺刷完最后一个盘子，把它摆回碗架，不要问为什么霍童煮个面需要这么多盘子也不要问为什么他俩洗碗不用洗碗机，多问一句就是对霍童功力的质疑好吧。
　　“哼，我许愿明天一起来就能吃到一桌大餐。”霍童毫无感情地许完愿，又开始皱眉头，“这锅怎么洗也洗不干净啊？”
　　严玺看了一眼，好黑漆麻黑的一锅清水，提示道：“洗洁精，小苏打。”
　　“啊？”苏打水他知道，可是洗碗还要加苏打吗，还有洗洁精？
　　严玺无奈道：“你在家没刷过锅洗过碗？”
　　霍童无辜摇头，在家务这块他只管扫地，他家厨房向来是不准他和他姐进的，免得又来一次实验室事故。他曾经抗议过，凭什么他姐炸厨房要剥夺他进厨房的权利，然后抗议无效。
　　“我明白了。”严玺略显沉重地道。
　　这个语气，仿佛包含了他这辈子一眼望到头的厨房生涯和对小说里“家有仙妻”的憧憬在此刻宣告破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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