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蝴蝶一样飞过废墟

　　公示结束，叶婆娑在夏末就任于理工大学刑法专业的讲师。叶遇青三岁了，是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于是在理工大学的附属幼儿园上学。

　　叶婆娑上完课也并不着急回家，而是敞开办公室的门解决学生的疑惑。他改完最后一本作业，看了眼时间，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下班。回到家，就看见在门口踮起脚的叶遇青，叶婆娑蹲下身抱起叶遇青，蹭着她的额头回复能量，“宝宝今天在幼儿园开心吗？”

　　“开心。”叶遇青伸手抱着叶婆娑的脖颈，“爸爸，狗狗姐姐身体好像不舒服。”

　　“狗狗怎么了？”叶婆娑抱着也叶遇青走到露台看见正趴在地上的狗狗，有些无精打采。

　　“姐姐去草丛里吃草，躲在里面不出来，她还要去更远的地方。”

　　听到这话的叶婆娑心脏骤停一瞬，有些慌张又有些颤抖地摸着狗狗，“木木，狗狗姐姐真的要去更远的地方了。”

　　“那我放学回来陪姐姐一起去。”

　　叶婆娑笑了笑，摸了摸叶遇青的脑袋，并没有说什么。夜晚，两人躺在床上，叶婆娑说起狗狗的事情，吴寒清也怔了一下，难受地足八在叶婆娑怀里说道，“有什么办法延长狗狗的寿命吗？”

　　叶婆娑没说话，吴寒清也保持着沉默，偶尔会有抽泣声与叹息声交错。

　　这是两人第二次去外面找到足八在草丛里的狗狗，叶婆娑难受到心里砰砰直跳，抱着狗狗回家，“没有危险的，狗狗。狗狗，到爸爸身边来，好不好？”

　　狗狗轻轻地汪了一声，带着气音，已经十三岁的狗狗撑起精神回应叶婆娑。

　　半夜，狗狗又一次出门。叶婆娑和吴寒清悄声地跟在狗狗身后，狗狗走得很慢，他们也走得很慢，慢到两人似乎看到两个月大的狗狗也是迈着这样的步伐朝自己走来。

　　狗狗并没有到达自己踩点中意的草丛，在中途，缓慢地倒了下去，二人慌忙地跑了过去，跪在地上抱着狗狗，在看到狗狗涣散的眼神，舌tou都伸了出来时，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着，哽咽地笑着叫着狗狗的名字，一如当年抱着叫着它狗狗。

　　狗狗还和当初一样歪头看着涕泗横流的两个人，“汪...”

　　“爸爸...爸爸在这里呢。”

　　“汪...”终于看清两位爸爸的狗狗没了最后的一口气，闭上眼睛。

　　两人抱着狗狗哭到大脑缺氧，觉得世界是天旋地转的，是隔着塑料袋的呼吸不畅。

　　叶婆娑和吴寒清看着狗狗变成了小小的墓碑，放着狗狗最喜欢的小羊玩偶，又流下了眼泪。叶遇青不见狗狗的身影，问，“狗狗姐姐去的地方很远吗？我想去找姐姐。”

　　两人牵着她的手说道，“狗狗姐姐去的地方很远很远，连爸爸都要花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到达。”

　　“好吧，让姐姐走这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一定很幸福吧？”

　　“很幸福的。一定因为很幸福才去的。”

　　自从叶婆娑入职后，吴寒清就越来越焦虑。

　　时年四十三岁的吴寒清开始节食，延长自己的健身时间，让自己身材更加完美，对自己的这张脸也格外得上心，平时不用的美容仪也常常按在自己脸上。

　　叶婆娑对此表示不理解，疑惑地看着身旁穿着西装大衣的吴寒清，他不是最怕冷的吗？他伸手握住吴寒清的手，是冰凉的，像夏天的冰糕。尽管叶婆娑十分不理解他此刻的行为，但还是将他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暖和。

　　“老公，我这样好看吗？会不会显得很老气？”吴寒清握紧了叶婆娑的手，有些担心的看着他。

　　“好看。比你穿卫衣好多了。”叶婆娑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想起前几天吴寒清拿出自己年轻时穿着的卫衣套在自己身上就出了门，三头牛都拉不回来这个犟种，非得说这样显年轻，那个场景自己真的不想再回忆了。

　　恰逢下课铃响起，叶婆娑拉着吴寒清到操场散步，“走几圈，宝宝就放学了。”难得的，两人都在休息时间，吴寒清早早地就来到校园里和叶婆娑等待叶遇青放学。

　　吴寒清看着操场的人越来越多，大部分都是拿着手机在校园跑的学生，个个都青春靓丽，他自己有些焦虑地松开叶婆娑的手，垂头丧脸地搭在口袋里，“你说，会不会遇到你的学生啊？”

　　“会的，今天是校园跑的最后一天。”叶婆娑说着也松开吴寒清的手，露出左手无名指的戒指伸到吴寒清的面前，笑着说道，“如果遇到了，你们正好认识一下，你也好放心。”

　　“乖宝老公，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吴寒清侧头望着叶婆娑，泪眼婆娑的，感觉下一秒就要流出来了，抱着叶婆娑的胳膊不放手。

　　“我说过会和你好好过日子的，就一定会和你好好过下去，你不用感到焦虑或者是害怕。我和学生之间也只有师生之情，没有掺杂着任何其他的感情。同样的，对于学生来说，我也只是教学的老师而已。况且，每个年龄段都有每个年龄段的魅力，不用着急否定它、改变它，我们永远都处于最好的时刻。所以，请坦然面对自己并且享受当下真实的自我，哪怕是负面的也没有关系。”说完，叶婆娑一怔，“抱歉，忍不住带点说教的意味。”

　　“老公...”吴寒清抽了抽鼻子，“我现在哭出来会给你丢脸。不行，完全忍不住...不行不行，我要回家哭...”

　　“没事，想哭就哭，没人规定不能在这里、在此刻哭。”叶婆娑将吴寒清拉到座椅上，笑着握住他的手，“不过你刚才说起话来好像有波浪线一样。不~行~”

　　“喜欢你这样打趣我~”吴寒清靠在叶婆娑肩头上也笑了起来，眼泪也被手帕擦去。

　　叶婆娑低头看了眼手表，约莫着到了叶遇青放学的时间，两人提前到幼儿园门口等着。叶遇青在教师门口就看见不远处的爸爸们，铃声一响就跑了出去，跑到爸爸的怀里喊着，“爸爸，小爸爸。”

　　吴寒清抱着叶遇青，叶婆娑背着叶遇青的书包，一起回了家。

　　叶婆娑趁着假期，把驾照拿到手，和叶遇青一起上下班，偶尔下班晚了就牵着叶遇青的手一起去公司接吴寒清下班。

　　马上六岁的叶遇青看着墙上挂着自己戴着红领巾穿着校服拍下的全家福，嘿嘿地笑着，看来进入新阶段也不是什么恐怖的事情。

　　当晚，她就被宣布不能再和爸爸们一起睡觉了，她收回刚才的话，她讨厌上小学，她想被爸爸们抱在怀里睡觉。另一边的二人并不知道叶遇青的想法，他们坐在床上看着笔记决定将其中的一个房间改造成叶遇青专属的晾衣间，木木已经长大了马上就要有性别意识了，他们要在这方面格外的注意。

　　一周的适应期，吴寒清说开心也不对，说难过也不对，但一想到和叶婆娑迎来久违的二人世界，那还是开心多一点，当然只是一点点。

　　关上灯，只留下一盏小夜灯，吴寒清就开始蠢蠢欲动，钻进被窝里，窝在叶婆娑的月匈口上，撑起被子看着叶婆娑，“乖宝老公，今天是周六，我们是不是可以？”

　　叶婆娑点了点头，双手抱着吴寒清的脖颈，正当两人要亲下去的时候，听到一阵敲门声，叶婆娑推开吴寒清下床，看着正牵着兔子玩偶的叶遇青。叶婆娑蹲下身来看着可怜兮兮的叶遇青，“怎么了，宝宝？”

　　“爸爸，我睡不着。我们已经很久没一起睡觉了，今天可不可以抱着我睡觉？”叶遇青说完，吴寒清也下床蹲在叶遇青面前，“不行哦，宝宝。爸爸们今天有事情要做。”

　　叶遇青将兔子玩偶抱在怀里，下巴抵在兔子的额头上，抬眼看着叶婆娑攥着叶婆娑的衣角，颤抖地说道，“爸爸，房间里会眨眼的洋娃娃，那些玩具模型都动了起来。”

　　叶婆娑心疼地将叶遇青抱在怀里，看向吴寒清说道，“这是最后一次，好不好？”

　　大可怜带着小可怜携带着小兔子看着自己，吴寒清能怎么办，当然是“哼”地一声答应下来。吴寒清抱着叶婆娑，叶婆娑抱着叶遇青，叶遇青抱着小兔子躺在床上。

　　“宝宝，这是最后一次和你一起睡觉了。宝宝是女孩，爸爸们是男孩，不能再睡在一起了。”

　　“我知道，这叫男女有别。爸爸们首先是男孩，再谈其他的身份，即便是爸爸也要避险。”

　　“宝宝怎么这么聪明，一字不差地记住爸爸们说过的话。”叶婆娑摸了摸叶遇青的脑袋，顺便也把兔子耳朵也摸了两下。

　　叶遇青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顾雁竹受邀回母校讲座，顺便在A市休息一周。顾雁竹和叶婆娑二人坐在咖啡厅的亭子中，聊着理工大学的变化又聊到彼此的生活上。尽管这几年两人都有联系，但大多还是在手机上联系，就算是约好时间也是匆匆见面后分别。

　　四个人在家里吃了顿饭，顾雁竹看着笑眯眯的叶遇青，对他们夫夫二人有了小孩这件事情震惊中带着意料之中，她自己在本科时就不止一次听到叶婆娑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自己能和爱人生个小宝宝然后相妇教子，但就吴寒清的性格来说他是绝对不会要孩子的，不知道在此期间二人做了什么样的思想工作。

　　不过她还是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或许是出于职业素养又或许是单凭身为女人的直觉，但具体的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整个家庭中洋溢着幸福的诡异感，就像是吸食着某个人的精气而促生的幸福。

　　顾雁竹仔细看着叶婆娑的笑容，又觉得自己是想多了，有点太敏感了。

　　周末，大剧院正好有古琴专场的音乐会，两人都很感兴趣。叶婆娑低头看着怀里的吴寒清，将票务信息递到他的面前，开口说道，“周日晚上七点半到九点半的时间，我想和雁竹一起去，回到家可能十点多了，可以吗？”

　　“可以啊，当然可以了，你们好久都没聚在一起了。”尽管吴寒清嘴上说着答应，但面上却是一副幽怨的表情，拿着钩针一个劲地戳着团子。

　　叶婆娑轻笑一声，放下手机揉搓着吴寒清的脸庞，“你放心了？”

　　“当然了。我最放心的就是雁竹了。”吴寒清握住叶婆娑的双手纠结着要亲哪只手，“我也会弹古琴，我也可以给你们弹，你们不带我玩。”

　　叶婆娑低下身子埋进吴寒清的脖颈，嗅了嗅，“我为什么会闻到一点点的醋味。”

　　“就是吃醋了，你们俩孤立我，留我一个人在家带孩子。”吴寒清转身坐在叶婆娑的腿上，双手抱着叶婆娑的脖颈哼哼两声以求安慰。

　　“没有的事。”叶婆娑低头轻轻地亲吻着吴寒清的脸颊，再睁眼，“明天上午我们一起去游乐园，好不好？听说里面又翻新了很多项目，不知道那家餐厅还开着嘛。”被叶婆娑亲迷糊的吴寒清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躺在叶婆娑身上，娇嗔地哼了一声。

　　第二天一早，刚睁开眼睛的叶婆娑就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父女俩，大手牵小手的。两人穿戴整齐，吴寒清还给叶遇青梳了双马尾搭在肩膀上，自己身上背着小书包，看着叶婆娑醒来，双眼亮晶晶的，兴奋地问道，“老公，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三人来到恐怖屋面前，叶婆娑想不明白两人怕鬼怕得要死为什么还要玩这个项目。只是走到开头，吴寒清就挂在自己身后说，“乖宝老公我怕...”

　　自己好不容易哄完大的，就看见叶遇青往下拽了拽自己的衣角，水汪汪的一双眼睛看着自己，“爸爸，我也害怕...”

　　自己左手抱起叶遇青又去哄小的，搞得自己都没仔细体验新营业的恐怖屋，出来后，自己也如愿吃到苹果冰淇凌，顺便趁着吴寒清的不注意对着叶遇青撒娇又吃到一个小小的苹果冰淇凌。

　　在叶遇青上五年级的时候，吴寒清和叶婆娑分别迎来了五十岁和四十岁。已经五字开头的吴寒清又开始自卑了，他总觉得自己身上有股若有若无的老人味，即使喷多少的香水都无法掩盖。慢慢地，吴寒清开始害怕靠近叶婆娑，也害怕参加叶遇青的家长会和亲子活动。

　　五十岁的年龄，已经是属于老年人前期了，吴寒清看着镜前的自己，尽管保养得很好看起来像是四十岁的男人，但看到皱纹横七竖八地长在脸上，引以为傲的美丽迟早有一天会被时间摧毁，说不定还会长老年斑，到时候连脸蛋这唯一的优势都没有了。

　　吴寒清正胡思乱想着，突然被身后的叶婆娑抱住，借着镜面与他对视，听见他说，“多愁善感的吴寒清同志又对自己哪里不满意了？”

　　“没有。”

　　“嗯？”

　　“有。我以后长了老年斑，有了老人味，我变成了老头，你会不会嫌弃我？”吴寒清皱着眉委屈地看着叶婆娑。

　　“为什么要嫌弃你？为什么要嫌弃大自然的规律？”叶婆娑探身看着镜中的自己，摸着自己的皱纹感叹道，“我也老了好多，看来我要变成严肃的小老头了，正好震震我的学生。”

　　“你才没老呢。”吴寒清低头绞着叶婆娑的衣袖。

　　“如果我有一天我长了老年斑，有了老年味，变成一个不能走的小老头，你会不会嫌弃我？”叶婆娑蹲下在吴寒清的面前，抬头看着他。

　　“当然不会了，我宝贝还来不及呢。”吴寒清双手摸着叶婆娑的脸。

　　“同样的，那你现在还会嫌弃自己了吗？再说，我左看右看又左闻右闻，也没看见老年斑，也没闻见老年味，你这算不算杞人忧天？”

　　“我又想哭了...”吴寒清哽咽地说道。

　　叶婆娑站起身来抱住吴寒清，让他埋进自己宽广的月匈月几上，“我们应该得八九十了才长老年斑吧，到时候我们会不会变成两个色素老头？会像趣味饼干上的巧克力豆吗？有点好奇，不过等到那个时候就知道，还有点期待。”

　　“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看彼此的老年斑吧，数数是你的多还是我的多。”叶婆娑轻拍着吴寒清的背，吴寒清哭得越来越凶，有向嚎啕大哭的发展趋势。

　　偷拿零食的叶遇青在厨房就听见吴寒清的哭声，但也习以为常，她敲门进入卧室拿出水果糖放在吴寒清的手心上，三人抱在一起。叶遇青对着吴寒清说道，“小爸爸吃糖就不苦（哭)了。”

　　吴寒清听到这烂俗的谐音梗笑了起来，但又觉得自己一会哭一会笑的像个神经病，扭头哼了一声吃掉手中的糖，继续埋进叶婆娑的熊里抽泣呼吸，全然没发现他们父女俩暗自打的手势，两人决定在露台偷吃辣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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