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霜云映月朦胧

　　外面的一切，萧狐都“听见了”，这位县令很有意思，初见便提出设宴款待，可能还有娱乐节目，实际就让驿站准备，只是做到了该做的，并没有多做一点。

　　“裴旻，这位父母官应该是有事找你！”

　　武裴旻：“姨母，他们无非是讨好罢了！我懒得接触，不过此人还算识相。不烦！”

　　林云逸最喜欢看乐子，“反正还有时间，小九，明天不如逛逛再走？”

　　“好的，林师兄！”武裴旻见师兄感兴趣，他便让手下去打听下镇安县到底有何怪事。

　　尘谨行吃过饭，休息了一会，便开始晚练，白天赶路没时间练功，就早晨和晚上锻炼。习惯养成后，所有人都在院子空地上打拳，练剑，驿站的纷纷在那观看。

　　“康王的人也太拼，大晚上的都要练功。”小吏甲小声嘀咕。另一人，“嘘，大人让我们不要谈论贵人，随时待命，看看就好，别说了。”

　　“嗯。”小吏甲还想提那位貌若天仙的女子，此时也闭上嘴，刚才送饭时，他看到康王亲自夹菜给女子，差点失态。而且一桌子俊美的郎君，他都看呆了。

　　一夜无事！

　　上午，周县令派人送来当地有名的茶点小吃，有栗子糕，板栗饼，烤栗子，栗子羹.....

　　都是栗子做的甜品糕点。林云逸尝了个遍，“嗯好吃，不过怎么都是栗子做的？”

　　县丞眼皮微颤，一一为林云逸介绍：“公子，当地的栗子外形玲珑，肉质细腻，不裂瓣个大，口感自带香甜，还是贡品呢。”

　　萧狐拿起烤栗子：“栗子居然是贡品，这还不算是常见食物？”

　　武裴旻笑着解释道：“板栗大周很多地方都有，不过这一带的栗子据说特别香甜味美，还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先皇特别爱吃，所以成了贡品。”

　　林云逸拨开一个栗子，递给姐，好奇的问：“那你父皇爱吃荔枝吗？妃子呢，也喜欢吗？”

　　萧狐笑笑，阿逸又调皮了，都说了这不是大唐。

　　县丞一脸惊愕地垂下头，圣上和贵人的喜好，他能听吗。这位公子问得也太直接。县令大人让他送茶点，是为了隐晦提出种栗子的危害，他也不好走，只能垂下视线。

　　康王：“荔枝也是贡品，皇室中人喜爱，至于哪个妃子喜欢，这我不知。三哥这其中有什么蹊跷吗？”

　　“没有，随便问问，这栗子糕不错，一会去买点，再带点生的栗子回去。你们这里还有其他特产嘛？”林云逸说道。

　　机会来了，县丞说道：“公子，再无其他。我们镇安县的老百姓为了种栗子，都都.....”他看了眼康王，面露难色，县令让他但说无妨，可他有些不敢。

　　康王听出了话中的不对劲，直视他：“都怎么了，但说无妨，本王恕你无罪。”

　　县丞跪下，慢慢说道：“王爷，镇安县十年来赋税很重，粮食产量确越来越少，遇到灾年还要去外县购买，老百姓的日子苦不堪言！”

　　武裴旻坐直身子，“你起来说话，为何如此？是何缘由，天灾还是人祸？”跟玉家人相处久了，康王说话是能简则简，直指关键。

　　林云逸和玉清月都放下板栗，直觉告诉他们应该与此物关，否则县令怎么派他拿这些过来，些许糕点上不了台面，值得县丞跑一趟。

　　此时，崔回和护卫也进来了，他冲康王点点头，得到康王允许后，县丞一股脑的把事情全说了。

　　原来镇安县的栗子期初比粮食还贵，富人便大量种植栗树，这就大大压缩了良田，常年如此，就是栗树多，良田少，粮食产量自然会少，遇到灾年便会很吃紧，周县令上任后见此地老百姓面黄肌瘦，赋税过重，往前一查赋税记录和粮食产量，才知问题很严重，没有粮食，如果遇到大荒之年，后果不堪设想。

　　故而，他一上任便开始大治，全县上下，除了保留三成栗子树，其余的全部砍掉，改种粮食，他更是开挖沟渠，疏通河道。

　　听到这里，康王表情越来越凝重，周县令这么做是对的，但往往事情会有很多阻碍和不顺。

　　老百姓在县令和各位官员里正多方说动下，同意砍掉大部分栗树，重新种上粮食，可大片的良田还是掌握在乡坤富户手中，有些户仗着关系，上头有人撑腰，拒不配合，一直与官府作对，甚至有一户陶家，与州府的别驾有亲，每回都闹，去年粮食紧缺，还联合几家哄抬粮价，让县令恨得牙痒。

　　陶家是镇安县数一数二的大户，他家掌管的栗子树，一大部分便是那州府别驾的，他们坏事做尽，欺占良田，欺男霸女，上回县令抓了一次，结果给上头保下来，只陶府的一个管家顶了罪。

　　这次，周楠派人搜罗账本，重新搜集证据，准备在闹事时，再行定罪。从去年年初，他便得罪州府别驾和刺史大人，被训斥过好几次，赋税不足，他严明种植栗子危害的折子全被压下，请求拨款、请求分派土豆种子之事确无人答应，州府只定镇安县县令管理不善，连着两年，官员核定为下下等。

　　要是今年评定还是如此，周楠的官运恐怕到头了。明明镇安县在他治理之下开始井然有序，此地的老百姓并不富裕，可以说很穷，才刚刚有所好转，州府又要下令围田种栗子，要是周县令被打压调走，之前的辛苦就全都白费。

　　康王听着他的汇报，眉头锁得越来越紧，这可不仅仅是栗子的问题，这其中能牵扯出一堆破事来。

　　周楠只是个七品县令，能做的事有限，顶着压力做到如此，算是可以了，他的上司不支持还继续打压的话，镇南县压根无法彻底改变现状，还会重蹈覆辙。

　　所以，昨天他是试探性地想要了解康王，看康王能否出面。

　　崔回昨日派人打听本县的情况，开口：“王爷，王大人所说之事基本属实。”

　　一旁的林云逸指尖敲着桌子，“这破栗子还能比粮食重要！不吃了！”

　　既然遇到便不能当做不知，康王有意想管，他眼神看向萧狐，萧狐知道他的意思，说道：“老百姓的事就是你皇家的事，只要你还是康王，便有责任。”

　　康王：“嗯！多谢前辈！速去把县令喊来商议！”

　　县丞王忠抬头，激动地看着康王和那位女子。康王会管，这回，他家大人有救了。

　　周楠正要领着县尉、衙役去往郊外，还好县丞急时赶回，“明府，明府！”

　　周楠看他跑的满头大汗，“你慢点，进去再说。”

　　王忠：“明府，康王爷让您过去，他要替你做主！”

　　“你确定？你把今日所说，王爷的反应及发生的一切，一字不落的说一遍。”周楠是不看好这些王爷的，也就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居然一下子成了？

　　王忠仔细的说了一遍，周楠这才相信，他立刻说道：“你关照下去，不要把王爷的消息传出，另外派人关注陶家人和种植园那边的动静，随时向我汇报。”

　　“是，明府。”

　　周楠骑马往驿站赶去。

　　“下官见过王爷。”周楠进屋行礼。

　　康王抬手，“免了，坐着说，镇安县的事本王都知晓，先说说问题，你做了哪些，准备做什么，需要本王如何配合？”

　　周楠没想到康王都不客套几句，还肯屈尊询问，做事这么雷厉风行，他立马站起拜谢：“多谢王爷！”

　　于是周楠组织语言，长话短说，把这两年关于镇安县的弊病，包括他所做之事一一禀告给康王，如今查到陶家，只差收集证据便可抓人，可行阻挠之事确是州府的别驾，周县令还被他弹劾，套上了莫须有的失职行为。

　　周楠：“王爷，下官被弹劾不要紧，但镇安县不可再次把良田改为种植地，一定要处置了陶家。”

　　武裴旻没有直接提出解决之法，先问起当地气候，农田分布及防汛情况，还有本县及外县人口、粮食产量、治安等问题，一个个关乎民生的问题砸下来，周楠眼神越发明亮，他越回答越心惊，康王事无巨细，知识储备深厚，着实令人佩服，他连什么季节种植什么作物都一清二楚。各方势力、厉害关系，也是一提便知。

　　对于康王所问，他都能一一回答清楚，武裴旻对于他的治理能力给予了肯定，他提出的一些建议与周楠一拍即合，周楠眼里闪着激动，他是想为老百姓多做点事，没想到康王能理解他，尊重他，还能提点他。

　　镇安县的事其实并不难办，回京后他给父皇上道折子就可，就是时间太长。

　　康王是不便插手当地政务的，也不会在此地用身份去施压上级官员，这于理不合。但教训教训人，把别驾和陶家弄下马是可以的，考虑到要回京，不能停留太久，他问萧狐，“我们可否停留两到三天？”

　　萧狐：“可以！阿逸，清月，你们帮着裴旻一起！”

　　“好的。”“嗯。是。”

　　周楠余光看向他们，从他进来说话，这三位就一直坐在屋内，康王居然会征求他们的意见，对他们也是很尊重，不知是何人。

　　林云逸全程都听着，他对武裴旻说道：“小九，对付无耻之徒和贪官，自然要用非常规手段，预让其亡，先让其狂，不如这样.......”

　　周楠在一旁听得瞠目结舌，好好的俊俏郎君偏偏满肚子的阴谋诡计，不过，不得不说，对方出的主意，是最快最恨的手段，比起他和那些家伙磨来磨去，还要寻找证据，确实快多了。

　　扮猪吃老虎这招可是萧狐他们用惯的，林云逸本就熟练，坑人更是不在话下。

　　于是，中午吃过饭后，驿站那边就分成两拨人，一波人是崔回护着康王的马车慢慢离开镇安县，另一拨人，也就是萧狐、林云逸还有武裴旻，尘谨行他们乘队伍走了之后，打扮成村民，从驿站后门而出，去了郊外。

　　“哇，这一片都是陶家的，田可真多。”林云逸一眼望出去都看不到边。

　　县令身边的小厮说到：“是的，大人，庄头都有三个，这还是其中一处，这一块其实属于镇州府别驾佐官大人的，佃农都知道，山里还有一处别庄，是他小舅子的，里面还有他们一起豢养的外室。”

　　武裴旻环视四周，一个县的富户不可能有这么多田，这位别驾大人的家产还真不少，这可是一步步的从老百姓手中压榨出来的。

　　武裴旻沉默良久，询问道：“今日确定他会来？”

　　小厮回道：“大人，他强抢的民女就曾被关在那里，明府特意安排人堵着，今日才带着受害人一起，要来庄子里指认抓人，那位别驾大人的小舅子正躲在里面。那位外室的娘子定然会去通知别驾从事，赶来阻止。”

　　武裴旻和周楠商量下后，决定连根拔起，县尉带人去陶家的另一处园地砍树，把陶家主事人都吸引过去，玉清月去陶家搜索账本，周楠带着衙役和受害者家属前来抓铺人。

　　别庄门口，周县令正带着人拍门呢，门口小厮哪里见过县令亲自出马，带人来抓了。

　　“怎么办，周楠这个匹夫居然不怕姐夫，还真带人来抓，姐夫什么时候带人来救我？”

　　小娘子拨弄着头上的簪花，“一会就到了，还不是雷声大雨点小，之前不也没事。”

　　“出来，快出来。”外面都是拍门声，陶耘还是有点慌的，听说那个小娘子跳河，也不知道死没死，该死的都是周楠盯着他不放。

　　门口管家拦不住，陶耘只能开门，那小娘子的家人一窝蜂的要上去揍他，和家丁推搡起来，外面聚集了看热闹的村民，这里面就有打扮成家属的萧狐四人。

　　“先停下，先指认，再抓人。”周楠大声道。

　　“我没干，你们不能动我。”陶耘指着外面，“周大人，你什么意思，让这些刁民随意乱闯。”

　　“有桩案子与你有关，这是他们家属，前来指证，随本官走一趟吧。”

　　陶耕眼眯着，阴沉着脸，“上次不是都说清了，与我无关，周大人这是想冤枉我。”

　　郭南：“是否冤枉，去了县衙，本官自会断定。”

　　不管村民如何闹，陶耕压根不承认，眼睛朝上翻翻，就是不出来，周楠一挥手，衙役都围上去。

　　看他来真的，陶耕气急败坏：“这可是我姐夫的屋子，你们敢抓人？周楠，你这官是不想当了。”

　　“本官是镇安县县令，在其位，当谋其职。想来卢大人也是如此。”

　　“你，你敢你？”

　　“驭~，好一个在其位，谋其职。周大人，似乎忙的很？”别驾从事卢烈跳下马来，后头跟着一干骑从喝道。

　　别驾随从都带着刀，他带了二十人过来。几个衙役退回到县令身边，门口很快安静下来。

　　周楠拜道：“下官见过卢大人。”

　　卢烈从他身边绕了一圈，“周大人很威风啊，抓人都抓到我家来了？”

　　陶耕顿时鼻孔朝天哼了一声，“就是就是，他压根没把您放在眼里。”

　　周楠平和道：“下官不敢，只是陶耕与一桩□□案有关，下官必须带回县衙审问。”

　　陶家人绝对不能让周楠带走，卢烈眼睛一斜，暗恨，“当事人可在，可有证据？”

　　“当事人昏迷不醒，这是她家人，前来指证。”

　　卢烈：“那就是没有人证，本官负责巡视，岂容你乱抓人，好了，都给我退下，陶耕还要随我回去禀报事务，周大人放行吧。”他眼神犀利地盯着他。

　　周楠微微后退半步，然身侧的百姓可不依。陶耕仗着是陶家的儿子，平时日没少鱼肉百姓。

　　“他就是个畜生，还我女儿。”“不能让他溜走。”

　　“他就是行凶的犯人，不能走，周大人抓他。”

　　“你就是杀人凶手，还要什么证据，不能放过他。”

　　村民一起七嘴八舌在那骂起来，周楠左右视之，态度强硬道：“卢大人，您看到了，陶耕我必须得带回去。”

　　卢烈开始颠倒黑白，“周大人，难怪你治下不利，都是刁民诬陷闹事，你还要挡着做什么？”

　　若平时，他也不该动手，此时不远处看热闹的村民里赫然站着康王等人，他上前一步，“不是这样，卢大人，人你不能带走，他必须去府衙。”

　　“你还想与我动手不成？小心我治你个妨碍公务，以下犯上治罪？”卢烈居高临下看着他。

　　卢烈此人长得人高马大，是个武者，周楠气势上就显得不足，他带来的几个衙役精瘦精瘦的，与对面的随从更本没法比。

　　但这次他不让了，村民看到郭大人寸步不让，也都围着不许他们走。

　　卢烈低头，“周大人，你今日吃错药了，嗯？”

　　周楠被骂也不反驳，横竖就一句话，要缉拿陶耕。

　　卢烈怒了，一鞭子抽在地上，“我看今日谁敢拦我？一帮刁民。”

　　周楠不想真的伤到老百姓，让村民们都退后，卢烈轻蔑地笑了一声，就知道他不敢。

　　就在他上马，准备带着小舅子走的时候，周楠眼神示意心腹衙役去陶耕身边，准备动手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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