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离开宗门后被监视了

　　阮流匍匐在草地上，头上顶着草环，有两三根狗尾巴草翘出来，被风吹得一摇一摇的。

　　“主角，你在干什么？”球压低声音，它球体上也伪装用草做成的小衣服。

　　阮流目视前方，眼睛一眨不眨，用气声回：“小道消息说，结界最近有削弱。我们得找机会出去。”

　　前方是明剑宗的边界，竹林密布。两个弟子站在竹林中，神情慌张，动作鬼鬼祟祟。他们弓着腰，头凑在一起说话。

　　矮的弟子：“能修好吗？不行我们就赶紧走！”
　　高的回复：“哎！催什么，给我安静点！”

　　矮的弟子依旧不放心：“若是我们被抓住……不如我们去找长老认错？”

　　高的：“怕什么！认错就能不受罚吗？最近还有内门弟子考核，还想进内门就听我的！”

　　矮的安静了。

　　其中略高的弟子拿出一张符纸，他深吸一口气，把纸贴上去。
　　一秒、两秒、三秒……

　　另一个人忍不住了，急迫地问：“有用吗？”

　　弟子迅速撤下符纸：“没用，跑！”

　　他们动作跟快，三两下从里面翻出来，飞快跑远了。

　　阮流确认周围再无其他人后，走进竹林。

　　尚且纤细的竹枝被莽撞的动作弄断，留下一地狼籍，不难看出有人来过。

　　阮流伸手感知，原本固若金汤的结界有所松动。

　　他不敢贸然把手放出去试探，毕竟任何随意进出的物体都会被感知。

　　几天前他撞见两人在宗门口徘徊，路过时，嘴里念叨着“结界”、“修补”。他小心坠在他们身后，大概弄清了情况——

　　结界坏了一小块，他们是始作俑者，准备想办法修补。

　　高矮两人是怎么破坏结界的他不知道，但机不可失，他需要抓住这次机会。

　　将他们留下的痕迹掩盖好，阮流回到松明居开始修炼。

　　天地灵气仿佛被屏蔽在体外，一炷香内只有细如牛毛的灵力转入体内。

　　阮流叹了口气，总好过没有灵力。

　　宗门结界每年检查一次，上次检查是夏的最后一天，当前是秋末，他有将近一整年的时间。

　　＊
　　“哈哈哈哈……”响亮嚣张的笑声从上方传来。

　　阮流在水里胡乱扑腾，水灌入耳中仿佛被堵住般听不真切，头发湿了，结着冰碴。

　　“这便是你作恶多端的下场！”声音恶狠狠地说，“若不是你，秦师兄怎么会被赶出宗门！你结下的恶果，终究有一天是要还的！”

　　阮流听了他的话只觉得怪异。

　　什么恶果。如果被欺负了报复回去还要被当作做了坏事的话，这世上还能有哪件事是善？

　　全身泡在冰冷的湖水里，手脚逐渐被冻得失去知觉，使不上劲。

　　熟悉的场景，恍惚间，时间好似回到几年前。

　　那天他被确认是没有任何天赋的废物，没来得及难过，师姐走火入魔，丢了性命的消息如陨石般砸来。
　　“废物……没了大师兄……给你的教训……”

　　耳边的声音逐渐模糊，阮流依旧努力扑腾着，只要想到再坚持一下就能见到师兄，一切最艰难的事好像都变的微不足道。

　　再坚持一下，等他们离开。
　　再坚持一下。

　　阮流死死闭着嘴，牙齿冻得打颤。不知道喝了多少水，一群人才终于欺负够了似的，嬉笑着推搡着离开。

　　中指上的戒环不停地闪，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阮流启动传送灵器。

　　屋内清冷安静，啪嗒一声，湿哒哒的人摔在床上。

　　室内不比外面暖和多少。阮流躺倒在床上，胸口很轻微地起伏。

　　他意识已经很模糊了，头脑不清醒地好奇——
　　明明很冷，为什么吐出来的气好热？

　　……

　　球离开了三天。好不容易摆脱老爷爷的啰嗦，匆匆赶回来。

　　它欢欣通过窗户滚进来，见到主角单手拖住下巴，低着头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球在半空中停了会，活力满满的动作慢下来，小心凑过去。

　　它想自己果然变聪明了，不然怎么会一眼看出主角在难过。
　　甚至……

　　球贴上阮流的手背，抚摸似的蹭了蹭。
　　它小声喊：“主角。”

　　阮流变换动作，放在下巴上的手变到球身上，轻轻对球笑了笑。

　　漂亮的眼睛微微弯起，同样略显稚嫩的面庞。

　　球知道：主角想起来了。

　　阮流说：“辛苦了，谢谢你啊。”

　　不说还好，球又要哭了。

　　阮流戳了戳它，认真地说：“不要难过。好在这次有你在我身边。”

　　球“哇”一下哭了。

　　它刻意忽视主角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已经过去的“过去”。

　　而残酷的事实轻而易举击破球好不容易构筑的心理防线。

　　这些痛苦的日子，主角是怎样度过的。一个人孤零零的，难过时、生病时、被欺负时，主角在想什么呢？

　　答案呼之欲出——
　　恨。恨自己弱小，恨自己命中带煞，常常害得别人不得好过。

　　球好痛苦，它真的变聪明了。

　　见球一副快碎掉的样子，阮流道：“日子也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苦。别人伤害我的，我都还回去了。决心找到师兄，也实现了。企图破坏我生活的冒牌货……”

　　阮流点头，又笑：“我还在努力弄死他。”

　　等球平复心情，他问：“所以我们怎么出去？我还要拯救修真界呢！”

　　球道：“从明剑宗逃出去。”

　　阮流若有所思：“现在可以吗？”

　　球阻止：“不行。”

　　阮流不疑有他，摸上剑的手失望放回去，他声音遗憾：“好吧。”

　　原本还想着大闹一场，解解气。

　　球又开始感谢自己变聪明了，至少能面不改色骗主角。

　　阮流看不见自己的脸，球却能看见。一眼望过去是鲜红的面颊，眉眼淤积着疲色。

　　球自作主张，认为主角需要休息。

　　阮流歇了心思，却也没如球的意躺下休息。
　　他打开戒环。

　　戒环里好东西很多，当时他不敢多用，怕迟迟找不到师兄，最后没了自保的东西丢了性命，也怕被发现举报，所有的坚持功亏一篑。

　　现在不用担心了，他想满足自己一个心愿。

　　在球不赞同的视线下，阮流笑的不好意思：“我想去一个地方。”

　　他没说是哪，球仿若知道般神情变了，没阻止。

　　心知肚明的答案被一人一球揣着。

　　阮流一路都在感叹，球真的变聪明了。

　　天上下起了大雪，阮流站在一块石碑前，砰一声，他直直跪下。

　　四周白雪茫茫，一片素静。石碑立在院子最中央，碑上挂着雪，写着——
　　明剑宗五长老爱徒，楚湘。

　　“师姐……”二字一出，泣不成声。

　　风刮得脸生疼，刀割一般。

　　当时他没能见到楚湘最后一面，这次也是。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我没能变成师兄一样的天才。
　　对不起，没能见你最后一面。
　　对不起，这么多年不敢来见你。

　　阮流重重磕下一个头。

　　师姐和师兄一样，都是他心中珍贵无比的家人。可当时他胆怯固执，认为是自己害得师姐走火入魔。

　　灾星给身边人带来灾难再正常不过。

　　于是他悔恨、愧疚，以自我惩戒的意图逃避了一年又一年。
　　“……我好想你。”

　　头又重重磕下去，许久后抬起。

　　泪干在脸上，阮流灵台清明。

　　很久以来，寒冬于他而言像一个魔咒，离开、失去、所有的厄运，都伴随着凌冽的风雪降临。

　　直到今天。

　　他恍然发现，厄运、好运是交替着到来的。

　　真的有所谓的“倒霉蛋”、“煞星”吗？真的有人永远被好运光顾吗？
　　被父母抛弃，却被福利院收养。来到修真界，又遇到了老夫妇和师兄师姐。

　　命运不会偏袒任何人。

　　阮流缓缓闭上眼，胸口处心脏有力地跳动。

　　如此，他为何要被其他人的看法裹挟。

　　想法一出，周围的一切化为碎片、淡去，逐渐变成虚无的白色空间。

　　阮流站起来，了然，这是出去的第二种方法。

　　他前方，须发飘飘的老人站在高处，接着落至他身前。

　　老人是之前让他做交易的老头，老头得意笑笑：“我乃天道。”
　　没等阮流开口，老人平铺直述，把事情原委娓娓道来。

　　此方世界为了延续运转，每千年会诞生一位气运之子，解决灭世危机。气运之子天赋运气绝佳，久经磨砺成为天下第一，最后成仙。

　　可此次情况突变。

　　气运之子命星黯淡，本应被气运之子了结的反派不知为何活到最后，天道察觉不对，下界查看——
　　身负天命的人气运、灵力尽失，即将陨命。

　　知晓自己失职，天道扭转时空，拼尽全力将气运之子送到其他世界，并留下命书供他参考学习。

　　待时机成熟，方可重回修真界。

　　做完一切，天道陷入沉睡，等待新的转机。

　　可他千算万算，漏掉反派为人阴险狡猾，竟铤而走险，以邪术封存从气运之子处偷走的所有气运。

　　“好在现在一切状况向好。”

　　老人的结语落在耳边，阮流身形笔直站好，久久未能言语。
　　只觉荒唐。

　　阮流道：“所以那日的幻境是真。”
　　尽管心中早有答案，他依旧问出。

　　天道点头。

　　心中的屏障轰然倒塌，阮流笑了下。
　　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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