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宴会
“哇……没想到你们异安局工资竟然有这么高……”
林欢一边往前走一边感叹,在她边上,秦越木着一张脸脚步不停,像是魂魄出窍被人叫着魂肉身跟着魂儿行动。
没有得到回应,林欢终于忍不住问了她身后不远处三位好下属包围吴跃后问出的同样问题:“你工资多少?”
秦越目视前方逃避话题。
林欢瞥了眼走在队伍最后的那对儿‘你侬我侬’的小情侣,敏锐地感受到这是个敏感话题,她还是就把人当成两个大佬少深究了,所以话题还是回到了工资上面。
“没想到系统不一样,工资能差这么多,我都有点想转到你们单位来干了。”
想到自己成天苦哈哈出差,工资就那么点儿,林欢真的有些动心。
“……6800。”
秦越终于说话了,林欢耳朵动了动,“外聘专家月薪十万,你月薪6800?”
“……我是监管员系统借调过去的,工资由原单位发放,6800包括车补油补,冬季有极寒补贴,出差有额度报销,这些也得打报告申请核销……那两位才是异安局的。”
“而且专家的……”秦越后面的话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似的,“这个工资待遇还是……低了。”
“低了?”
林欢有些震惊,她以为秦越和自己一样震惊于这两位专家的待遇高,结果秦越竟然觉得这个待遇低?这个数还低?!
“少了……”秦越有些担心,“应该再多一些,不行,要是还太快——”他突然打住,没再往下说,身后那两位的耳朵……
不过秦越心里还是暗暗记下这件事,同时忍不住赞叹到底是哪位能人能把这两位一同‘收编’。
钱可真是个好东西。
向来无欲无求对钱没有什么野心的人第一次燃起了对金钱的热情。有钱可太好了,秦越再一次心中暗叹,这两位对物质有欲望真是人类的幸运。
吴跃一步三回头,时不时地就往身后看不清小园的方向望几眼,惦记着园子里那两棵他爸妈化成的大树,因此慢了几步,再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和陈烨他们走在一条线上。
陈烨看出来他的心思,慢悠悠地说了一句,“你父母很安全,别担心,他们身上没有‘债’,不在剧本上。”
说完陈烨的注意力就被旁边的萨提亚拽走了,“逢生,我看这边的人类都会穿同样的衣服表示——”“不行,我要求穿衣自由。”
剧本?
吴跃愣了愣,他不明白陈烨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他也没多问,总之,他现在自私的念头占了上风,只要爸妈安全就行了,那就够了。
这么想着,他又跟了上去,身后低垂的大尾巴不知不觉又竖了起来,尾巴尖儿弯成了一个小钩子。
小路尽头是一片茂密的森林,最外面的树松散地种在各处,不够紧凑,视野还不错,再往里看层层叠叠的树木把视线切割得十分琐碎,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只有他们脚下这条土路一路往里面延伸。
刚才那群小动物就是从这里走的,与其在森林里像无头苍蝇那样自己摸索,不如跟着现成的线索查找一番,所以这森林他们必须得进。
森林里的空气潮湿又沉重,浓郁的泥土和草木的油子味儿随着深入越来越浓,薄雾转浓,又一次降低了能见度,好在脚下的路还算清楚,秦越和林欢走在最前面,沿着土路前行,戒备拉满,随时准备掏枪应对危险。
突然,点点荧光从浓雾底部飞起,像童话电影里的片段一样,萤火虫聚在一起为他们搭出指引灯。
林欢脚步顿了顿,随后饶有兴致地往前走去,“秦队长,这里好像还挺有意思的,你之前待的那个地方也像现在这样吗,跟拍动画片似的?”
秦越却越发紧绷,“根据我的经验判断,这次的工作会很艰难。”
咔嚓。
鞋底突然踩到一根断树枝,围绕附近的蚂蚁四下散开。林欢和秦越同时停下了脚步,一阵风就那么刚巧,把浓雾吹散。
刚才怎么都看不透的雾,一股微风过来,就轻飘飘散尽了。
一片开阔的荒地。
各色外观恐怖的虫子在狂欢。
这次不是薄如蝉翼了,轻薄反射着油膜特有的丰富色彩的虫翼因为数量过多,在颤动间产生巨大嗡鸣,诡异的复眼在细长前肢的蹂躏下显露出奇怪的弹性,古怪的硬甲壳支楞巴翘,柔软的虫腹像是被蜜糖撑满,薄薄的虫皮内透着蜜糖的琥珀色。
它们用毛绒绒的细长前肢来回清扫獠牙,像是刚刚吃饱喝足,惬意又松弛。
抒发了心中的快乐,虫子们的虫翼重新放下,它们落地,终于看向刚才没时间理会的这边。
“新来的客人们,欢迎参加齐老大夫妇的葬礼,你们可赶上了好时候。”一只体型稍大一点儿的虫子口吐人言,说话时獠牙交错活动,有诞液从獠牙中间滴落。
那只虫子虫腹附近的的细肢‘心满意足’地摩挲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最前端的两根前肢‘热情’地朝看向这边的陌生人招手,“快来吧,这汤还剩不少,喝口热汤,也好接着赶路嘛。”
吴跃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整个人抖得不行,虫子,巨大的虫子,而且这也太多了——“呃……”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腿一歪差点摔倒又被旁边林欢带的下属之一捞了回来,“……谢谢。”
“不客——!”
“你们愿意参加这场盛宴那真是太好了,快来吧。”
说话的虫子听到了那声‘谢谢’,以为他们接受了邀请,簌簌动了动獠牙,眼睛盯紧了吴跃,“快来呀。”
“快来呀”“快来呀”一声声邀请从那些虫子的嘴里吐出,复眼闪烁着偏光,扭转后直勾勾地看向这边,把这边的人全部收入眼中。身后的虫翼又开始颤动,引起让人眩晕的嗡鸣。
气氛一瞬间紧绷。
秦越背在身后的手中化出一柄哑黑色银口手枪,大拇指拨开安全栓,发出一声轻响。
“我们过去。”一只手拍拍他的右肩,陈烨和萨提亚越过他往前走,“别担心,没有危险,必过剧情而已。”
‘作家’的恶趣味,它向来喜欢描写这些没头没尾的恶心形象。
秦越点点头,转身走到最后,对林欢使了个眼色,“跟上去,我收尾。”
林欢点点头,带着三名下属走在中间,吴跃走在秦越前面,一行人就这样一步步走进满是巨型虫子的荒地。
那些虫子外表狰狞,动作反应却很友好,在他们经过时会主动为他们让开路,好让他们更容易走到中心。
最开始张口说话的大虫子则是老神在在地站在中心注视着他们接近。
陈烨和萨提亚走在最前面,也是最先停下的,因此他俩也最先看到了荒地中央摆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口大锅,架在简陋的土堆墓前,热水在其中咕噜咕噜地翻滚吐泡,热气袅袅,带着一股异香,甜腻的肉香萦绕在半空,久久不能散开。
两副肉煮化了的骨架随着沸腾的汤汁翻滚,漏在汤顶上的,是两张勉强能认清长相的人脸,水面以下,肉酥骨烂。
两双失去生机的眼睛圆睁着看向天空,湛蓝色投射在石灰石一般的眼珠上,看着好像是活着,实际是死透了,和用绿漆充当绿化的行为没什么区别。
肉汤煮成了甜蜜的焦糖色,噗噗冒泡复又爆开,肉香像钩子一样往他们这一行人鼻子里钻。
“……这……呃。”
林欢鼻腔里还是肉香,身体却已经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她的胃重重抽动,忍不住反呕,又被她把声音锁回喉咙里,只泄出微弱的气声。
她身后三名下属沉重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脸色差到不行。
“嗝。”
吴跃吓得直打嗝,被秦越抓住胳膊才稳住。
“收声。”秦越提醒了一句,吴跃连忙双手捂住嘴。
哗啦。
锅旁边的大虫子舀了一大碗汤,肉汤黏稠挂壁,碗沿上的几滴挂在上头都不往下掉,它热情地摩擦着前肢,把肉汤递过来,“快来尝尝,这可是我们村最好的汤!”
陈烨面不改色地越过汤去问虫子:“你们村叫什么?我们碰巧路过,不知道这是哪。”
獠牙交错碰撞,嘎嘣嘎嘣响了好一会儿,大虫子才回答了陈烨的问题,凸起的复眼转了几圈,“吴家村。”
说完,又把碗往前递,其他虫肢激动地小幅度晃动,“快尝尝吧,趁热喝味道最好!”
陈烨盯着那碗肉汤,眼前突然闪过钝刀、砧板,闪过一口普通的破旧豁口铁皮锅,侧燃的炊火,层层叠叠的笑容……
陈烨自己都没察觉到此时他的目光发生了什么样的改变。
陡然漆黑的瞳孔中没有一丝光亮,漠然,毫无生机的眸子连收缩颤动都没有,像是死猫的眼珠,又像是石头刻出的瞳孔,里面什么都没有。
陈烨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指去推那只碗,身旁有只手快他一步,轻慢地在那只碗沿碰了碰。
咔嚓。
细微的破碎声作为背景音,萨提亚细长浓密的睫毛下,深红的眼珠透出无边的血色,血浪翻涌,冷漠地注视着那双扭动的复眼,透着主人被冒犯后的不悦。
“好脏。”
顷刻间,瓷碗碎裂成渣,肉汤哗嚓洒落,那只大虫子慌忙往后推了推,它低头看了看洒在地上的汤。
“……为什么不喝……你们为什么也不喝?!”
虫群焦躁鸣叫起来,虫翼摩擦加剧发出难听的窸窣声响,随即声音变大,“为什么不喝”“凭什么不喝”海啸一般地嚎叫“为什么!”
“为什么不喝?!”
远处传来一声凄惨大叫。
“爸!妈!”
那些‘为什么’陡然转沉,越来越小。
在“齐老大家的老姑娘回来了……”“她怎么回来了?”“不是在外头读书吗跑回来干什么?”“谁告诉她的?”“这怎么能让她一个女的过来,晦气!”乱七八糟的议论声中,有道白色的身影从黑色巨虫的包围中一路奔来。
她经过之处,黑色的巨型虫子如同被打破了外观的泡沫,露出了真实模样:高矮胖瘦的男男女女冷眼看着那道身影,等她跑远了就和身边的人凑头蛐蛐,望着那道身影的目光恶意满满。
女孩扑倒在锅前,伸手去抓那只大虫子的后肢,手指碰到的瞬间,后肢褪去形状,洗的发白的粗布裤子出现在众人眼中,随后是衣服,手指,胳膊,到最后,是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
皱纹堆积的眼眶里,那双慈祥的眼中满是怜悯和悲痛,“孩儿,你怎么回来了?请假了吗,单位不得说你啊?”一边说着,那只颤巍巍的苍老的手缓缓落在女孩头顶,轻轻拍了拍。
“吴爷爷,”女孩抬起头嚎啕大哭,“怎么没抢救呢,怎么没抢救就埋了呢!救一救啊,为什么没抢救——”
“哎……小凤他们去看过了,送去也救不了了,而且,也没钱救啊。”老大爷拄着拐杖,喃喃道,“运回村也花了不少钱,你也知道你爸妈打的是黑工,没有合同,就赔偿了几千块,把人运回村也得用钱,处理后事也得用钱,哪还有钱抢救啊……”
老人从衣兜里翻出薄薄一小沓钱,递给女孩儿,语重心长地安慰道:“这是剩下的2700块,你拿着,早点走出来,别忘了你哥哥还需要照顾呢,不过也别太担心,只要你们俩在咱们村里住一天,咱们一个村的也不会让你们饿肚子。”
老人说完,在旁边人的搀扶下慢慢走远,嘴里还感叹着:“哎,都是苦命人,苦命人啊。”其他人也跟着散了。
只有他们这些外来的‘客人’还站在这里过剧情。
女孩攥着手里的钱,指节发白,身体颤抖地站了起来,轻声叫了一句:“哥,你过来。”
那座简陋的小土包后头,一个走路都走不直,看着有些痴傻的男人听话地走了出来,“妹,嘿,妹来了,回来了,妹!”
女孩儿走过去,啪地扇了男人一个大嘴巴,把人扇偏过头去,怒吼道:“为什么没拦着他们,为什么你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把爸妈埋了?!你还能做什么!为什么不拦着!救都没救……连救都没救……万一呢……万一……呢……”
身上的颤抖越发明显,女孩儿喊破了嗓子,如同杜鹃啼血:“你为什么是个傻子?啊!!!”
男人正过脸,不知道为什么妹妹要打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妹妹要哭,他痴痴傻傻地抬手去抹妹妹的眼泪,“妹,不哭。”
“不哭。”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