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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到三月的雪
二月初二,龙抬头。
青云镇的积雪本该化了,可今年的雪却下得反常。
钱满仓蹲在茶馆门槛上,老掌柜的指节冻得发紫,掌心里的铜钱不知何时结了层冰霜。他眯着昏花的老眼往街上看——本该热闹的集市空无一人,只有漫天飞雪簌簌落下,雪粒诡异地排列成密密麻麻的"偿"字,铺满了整条青石板路。
"柳、柳掌柜!"钱满仓的破锣嗓子劈了叉,"这雪...这雪下得邪性啊!"
柳莺儿正在煮茶,闻言指尖一颤。金步摇上的雨燕突然炸毛,振翅撞向窗棂——外头的积雪"咔嚓"裂开一道缝,缝隙里渗出漆黑的液体,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
"砰!"
后院的门被撞开,牛大壮跌跌撞撞冲进来,屠夫独臂上缠着的汗巾已经冻成了冰坨,漕帮刺青的蟠龙逆鳞处裂开一道口子,渗出的不是血,而是细密的冰晶。
"河、河面..."他喉咙里像是塞了团棉花,"冰层底下...有人在敲..."
"丙戌年二月..."白清风残魂的声音比风雪更冷,"钦天监的'锁魂冰'..."
河面上的冰层厚得能走人,可冰下却传来"咚咚"的敲击声,像是有人在下面拼命挣扎。
花四娘瘫坐在冰面上,媒婆髻上的绒花变成了冰凌;鲁三锤闷头凿着冰层,木匠的墨斗线冻成了血丝;最骇人的是冰层下的影子——
每走一步,冰下就浮现出一张人脸,有老人,有妇人,有孩童...全是十五年前沉船的亡魂!
柳莺儿的白发缠住冰面,发梢刚触及就结出霜花。金步摇脱簪飞出,雨燕衔着片桃木坠入冰缝——
"轰!"
冰层炸裂的巨响中,三百口冰棺从河底浮出!每口棺里都躺着个"白清风",有的在诵经,有的在画符,居中那口最小的冰棺里,蜷缩着具孩童尸骨,手里攥着半块"钦天监首徒"的玉牌。
"原来如此..."柳莺儿轻抚金步摇裂痕,"他们把清风...封在冰里..."
"用整条河的阴气...养着这些尸块..."
钱满仓突然跪地干呕,老掌柜吐出的不是秽物,而是成串的翡翠瓜子!牛大壮漕帮刺青的蟠龙突然离体,屠夫独臂青筋暴起,竟拽着龙尾把那刺青生生撕了下来!
"原来老子背了十五年..."牛大壮将血淋淋的龙形刺青砸向冰棺,"是给你们当镇尸的桩子!"
鲁三锤闷哼着撕开上衣,木匠胸口"矩"字刺青正在渗血。他用刻刀挑开皮肉,从肋骨间抽出把金钥匙——正是当年白清风用来锁魂的物件!
孩童尸骨突然抬头,冰棺"咔嚓"裂开。那小骷髅的指骨插入冰面,竟在冰上刻出几行血字:
"三月初三,魂归离恨。"
五更鸡鸣时,河面归于平静。
钱满仓瘫在岸边,老掌柜吐出的翡翠瓜子变成了普通桃核;牛大壮独臂上多了个冰棺状的疤;鲁三锤默默捡起块碎冰,木匠指腹摩挲着上面的刻痕——那是个小小的"柳"字。
柳莺儿站在晨光中,怀中的冰棺碎片渐渐融化。
东珠碎片里的残魂绕着她转了三圈,最终消散在檐下新结的冰凌里。
一片雪花飘落,上面凝着水痕写的字:
"清明雨上。"
三月初三,青云镇下了一场暖雪。
柳莺儿推开茶馆的窗,发现院里的老槐树开花了。
——满树白花,像雪,像纸钱,像未说完的话。
花四娘对着铜镜梳妆,媒婆髻上的冰凌化成了露珠;牛大壮在肉铺前磨刀,屠夫独臂上的疤痕泛着青;鲁三锤的刨子声"嚓嚓"响着,木匠脚边堆满了冰棺碎片。
一切如常。
却又完全不同。
柳莺儿缓步走向后院,那里不知何时多了口井。
井水清澈,映出她的倒影——
青丝如瀑,眸若点漆。
——是十五年前的模样。
井底忽然传来"咚"的一声轻响。
她俯身望去,只见一枚翡翠瓜子,正静静地躺在井底。
水波荡漾间,那瓜子竟发了芽,抽出的嫩枝上——
结着个小小的花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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