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又冬

　　接到消息的于拓骑着家里那个蓝色三轮蹦子就赶到了定位里的诊所。

　　着急忙慌的推开门后就看到他唯一的大闺女正坐在病床上，右手打满了石膏，左手正在尝试单手削苹果。

　　“爸。”于宁喊了一声。

　　“现在知道喊我了？”于拓身体微抖，幼年丧父，中年丧妻，现在正准备步入老年了，结果唯一的闺女又被打断了胳膊。

　　于宁没见过他这样，轻皱眉头：“我没事儿。”

　　“那什么样才算有事儿？”于拓控制不住语气里那股质问的劲儿，快步走到病床边儿抄起茶壶就往地上狠摔：“像这样被人揍的四分五裂才算有事儿是吗？！”

　　视线落在地上碎裂的茶壶，于宁打心底叹了口气。

　　这茶壶还挺贵的来着。

　　“我心里有数。”于宁闭上眼说。

　　她不太想吵架，挺累的，而且她这会儿疼的劲儿刚过去一点，情绪波动不想太大。

　　听到这话的于拓忽然一动不动了，往那一杵。这氛围搞的于宁莫名其妙有些发慌。

　　“有数？你从小就这么说，以前哪次你回来不带一身伤？”于拓呼出一口气：“等我将来再为你白发人送黑发人才行是么？”

　　声音里带着点哽咽，于宁没话说了。

　　俩人就这么沉默了好一会儿，于拓忽然坐到床边，放软了语气：“胳膊怎么样了。”

　　“能康复。”于宁回答。

　　“行。”于拓点了点头，手捏着床单捻着：“等你胳膊好了就回去好好开店。然后去相个亲，早点儿把婚事定下来……”

　　一听到又提这事儿，于宁啧了一声就打断了。

　　“我不结婚，你别白费那劲儿。”

　　“这次我没跟你商量。”于拓硬着语气说。

　　挺霸道总裁的一句话，听的于宁差点没憋住笑出来，她叹了口气，往身后床头倚了倚。

　　“我有对象。”

　　“你哪来的对象？”夺过大闺女手里苹果正忙着自己削的于拓接完话愣了一下，猛的抬头和于宁对视了一眼：“真的假的？谁啊？”

　　声音都带着点劈叉了。

　　“你见过。”于宁垂着眸子：“前几天去领狗那个。”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同惊雷，于拓先是一愣，差点把刀削大拇指上，一时怒气冲心，压都压不住。

　　“你认真的？！”于拓压抑着脾气说。

　　“嗯。”于宁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在这个小镇里基本每个人都对同性恋抱有歧视，这个在这土生土长的父亲也不例外。

　　“你……”于拓深呼一口气，声音放低：“跟她分了，老老实实找个男人嫁了，安稳过一辈子不行吗。”

　　“要嫁你自己嫁，我帮你备点儿嫁妆都行。”于宁说。

　　于拓把削了半天的苹果猛的拍在床头柜上，汁水溅了于宁一身。

　　俩人就这么沉默好一会儿。

　　最后于拓走了，什么时候走的于宁也没注意到，悄无声息的。

　　不过后来也每天沉着脸给她送饭，他送了于宁就吃，俩人依旧跟俩冰山似的一句话不说，跟演默剧似的。

　　就这样，于宁和不过几公里之外的周琼过了几个月的异地恋，这才好了不少。

　　俩人整天微信消息发个不停，于宁的左手打字速度练的都能去做客服的程度了。

　　秋天的天气很快就转凉了。

　　周琼把没卖出去的那点剩包子扔给门外的流浪狗，扭头瞥了一眼正在思考课题的苗桉。

　　“琼姐，于姐什么时候回来啊，这都几个月了。”苗桉把笔横着放在鼻子和嘴之间翘巴着。

　　“不知道，也没个信儿，我每次问她她都转移话题。”周琼啧了一声。

　　苗桉瞬间来了劲儿，放下手头的试卷，凑到周琼身边，一脸蔫儿坏：“琼姐，于姐该不会外面有人了吧？”

　　周琼一阵无语，差点把肉包子甩她脸上。

　　“你是怎么问出这种问题的？”周琼说。

　　“小说里不都这么写吗，于姐爱上别人，然后被你发现，之后于姐才发现自己爱的另有其人，再回来追妻火葬场……”苗桉说。

　　周琼说不出话，伸手点了个赞。

　　“那不行，她不太好追。”于宁把左手提着的大袋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说。

　　周琼猛地一愣，扭过头看着这个走路没声并且几个月没见面的疑似出轨了的女朋友。

　　手里没扔到苗桉脸上的肉包子啪叽一声掉在了地上。

　　立马被小黑狗叼走了。

　　“这么想我啊？包子都拿不稳了。”于宁笑着说，眉眼弯弯，活像正在勾引周琼。

　　于宁就站在门口，穿着件外套。几个月不见，头发似乎长了点，随意地扎了个小揪在脑后。最主要看起来瘦了许多。

　　又像个没事儿人一样，仿佛只是出门买趟菜就回来了。

　　“本来就是喂狗的。”周琼反应过来，轻咳一声站起身，俩人就这么面对面。于宁更高一点，距离近的低头就能亲在一块儿。

　　于是苗桉瞬间石化，感觉自己成了狗。

　　“于姐。”苗桉立了个正。

　　于宁抬头瞥了她一眼，然后笑了声：“你的饺子包的不错。”

　　“那是包子。”苗桉俏脸一红，立马纠正。

　　“嗯，包子。”于宁左手自然的攀上周琼的手，和她十指相扣，意有所指的说：“这会儿下班了，没客人。”

　　懂事儿的电灯泡立马就懂了：“于姐，我该回家帮我哥出摊儿了，拜拜于姐，拜拜琼姐。”

　　边说边跑的撒不住腿。

　　“想我了吗？”于宁说着把周琼牵进店里的墙边儿，就这么使用了古老的壁咚姿势。

　　“你不应该先解释你到底去哪儿了么？”周琼一脸严肃，双手抱胸。手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肩膀。

　　于宁愣了下，随后哑然失笑：“我说了，正好帮朋友看一段时间店。”

　　“所以你帮别人看了几个月的店？”周琼更平静了。

　　平静的于宁不太有底气了，但是硬撑着。

　　“嗯，回来晚了。”于宁说着凑近周琼。

　　周琼忽然伸手扯住于宁的衣领子，轻挑眉头：“你有事儿不想说我理解，不用这么着骗我，我又不是不讲道理。”

　　听到这话，于宁愣了下。

　　“你再用这种眼神儿盯着我看我可抽你了。”周琼啧了一声说。

　　于宁没忍住，也没反驳周琼要抽她之类的话，弯腰拉近了距离。

　　就差一丁点儿，鼻尖就能和鼻尖对上。

　　“再啃我我可就抽你了。”周琼压低声音说。

　　想起上次带着点荒缪感的初吻事件，于宁没憋住笑了，笑的浑身发抖。主要是面前这人实在太记仇了。

　　“你笑个屁啊。”周琼也莫名其妙跟她一块儿笑了起来。

　　俩人像俩神经病似的，抖的像在跳老年迪斯科。

　　“别总抽抽抽的，爱动手可容易嫁不出去。”于宁稳了稳音色说。

　　听到这话，周琼松开了拽着她衣领的手，一脸不爽。

　　就在于宁心里盘算着怎么哄眼前人高兴的时候，周琼忽然凑近，吻上了于宁的唇。

　　很软，和上一次啃一口就分开像吃肉似的感觉根本不一样。

　　于宁刚开始是吓了一跳，随后下意识闭上眼，慢慢回应。也不知道是不是天赋异禀，俩人吻着吻着热情似火了起来。

　　毕竟气氛都到那儿了，再不亲就不礼貌了。

　　唇齿纠缠许久，憋的两人都透不过气了才分开。然后俩人又陷入了尴尬劲儿。

　　周琼关店门的时候一声不吭，毕竟好久没见了，小别胜新婚，俩人又四处约会。

　　至少于宁表现的很正常。

　　“你真不吃啊？”周琼再次把烤焦的玉米棒凑到于宁脸边儿问。

　　“不吃。”于宁没有多看一眼，完美的拒绝了玉米的诱惑。

　　周琼也没再强求，咬了一口，有点儿惬意的眯起了眼，随后又感觉自己的动作有点傻，很快就调整好了。

　　“现在去哪儿啊。”这会儿太阳已经开始下山了，周琼盯着亮着昏暗路灯的街道问。

　　于宁没回应，伸出左手轻轻握住周琼的手腕，笑了声，然后用力捏了捏。

　　“神经病啊。”周琼任由她捏，笑着说。

　　“我感觉这氛围挺适合表白的。”于宁说着又清了清嗓子扭头盯着周琼：“想听吗？”

　　“老妇老妻的了，还表什么白……”周琼说着话锋一转：“其实也挺想听。”

　　毕竟俩人刚刚互相呲着大牙傻笑，然后没多余的动作了，还不如听个表白来的好点儿。

　　至少这浪漫。

　　“我喜欢你。”于宁说。

　　周琼点点头，等了半晌，俩人牵着手散步甚至在墙边拐了个弯都没等到下一句。

　　“没了？”周琼问。

　　“没了。”于宁给了个肯定的答复：“表白不都这四个字儿吗？”

　　“你牛。”周琼竖起大拇指，把只剩玉米芯的棍子随手扔进垃圾桶，然后一脸黑线：“你真的，我讲实话，于宁儿，你有女朋友也只能说明你女朋友耐心太好了。”

　　“嗯，我女朋友很好。”于宁附议着。

　　“除了说喜欢就没别的了吗？”周琼挑起眉头，不死心的追问。

　　于宁抬眸沉思了好一会儿，等周琼差不多把头发都重新扎好一遍的时候她都没想好。

　　“算了，你别想了，大脑马上宕机了。”周琼说。

　　这会儿于宁才肯开口，语气里还带着点儿不自然。

　　“我爱你。”

　　“啊……？”周琼愣了好半天，然后挑眉：“你就憋出来个这？跟前一段有什么不一样啊。”

　　“谁知道呢。”于宁肉眼可见的心情愉悦了，牵着周琼往大超市那条街走过去。

　　不知道想买什么，反正总想给女朋友买点东西。

　　接吻这东西能让人上瘾。

　　于宁满脑子里都是刚刚的吻，恨不得把这人摁到哪个角落里亲几个小时。

　　想着想着就没憋住，噗呲一声笑了。

　　“你随地大小乐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周琼一脸小震惊。

　　“没有，想到点儿事儿。”于宁说。

　　周琼没接话，她觉着于宁这会儿真挺像电视剧里演的出轨的丈夫那样，唯一不一样的就是她得是妻子。

　　偷腥的猫总有一天会被鱼尾巴扇巴掌。

　　周琼思绪被于宁顿住的脚步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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