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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闲事
他能想到且能信任的人也就是老宅的那些人了。
宋阿爷宋阿奶年纪大了肯定不行。
宋大江宋大河宋大海三兄弟要忙豆皮的事,没时间。
翠娘要照顾孩子,宋小柳要上学,也不行。
余下也只有大伯么谷小草和小桃小榆两个小家伙了。
谷小草要忙老宅的事,小榆今年十二岁,小桃十三岁,单独支起个摊还是不太行,所以,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自己可以了。
算了,还是等宋小树恢复了看他的意思再说吧,有老宅那边的分红在差不多也够了。
……
茶棚的计划因一时找不到可靠又合适的经营人手,只能暂时搁置。
柳子韫将精力先放在了眼前更紧迫的建房准备上。
三日后,他再次前往县城,去接约定好的张师傅和几位同行的匠人师傅。
这次他动用了家里的骡车。
说起来,这辆骡车还是当初柳子韫县试时置办的,本意是方便自己上工,但那时尚未分家,加之老宅的豆皮生意日益红火,需要频繁往镇上送货,这骡车便自然而然被征用,承担起了更繁重的运输任务,分家之后,柳子韫和宋小树暂住的小院狭窄,根本无处安置牲口和车辆,这骡车便依旧寄养在老宅,平日里主要还是由宋大江他们赶着往返镇上送货。
这次为了接几位师傅显得郑重,也为了方便携带一些初步的测量工具,柳子韫提前跟宋阿爷打好了招呼,老宅那边自然是全力支持,特意将当日的送货安排调整了一下,把骡车给他留了出来。
柳子韫赶着这辆几乎未亲自驾驭过的骡车到了县城木匠铺。
张师傅带着两位专司地基和垒墙的大师傅,以及两个手脚麻利的学徒,已经等在门口了,彼此简单寒暄后,众人上车,骡车载着满怀希望的一行人,朝着宋家庄稳稳行去。
路上,几位老师傅看着沿途的田畴屋舍,偶尔问及村里的风俗、水源,柳子韫都一一作答,气氛颇为融洽。
他的沉稳和对未来的清晰规划,也让几位师傅对这次活计更添了几分信心。
骡车抵达村口时,引得一些村民驻足观望,看到车上坐着几位明显是城里匠人打扮的生面孔,又联想到这几日柳子韫雇人平整宅基地的事,大家心里都明白,柳童生家这大兴土木盖新房的事,看来是要动真格的了。
羡慕、好奇、期待……种种目光交织,追随着骡车,一路到了村东南。
几位大师傅跟着柳子韫,沿着河边那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土路往上走,路旁杂草丛生,脚下碎石遍布,略显崎岖,不过一会儿功夫,便来到了那片已经初步平整过的宅基地。
原本的灌木杂草已被清除,较大的石块也被捡出,按大小粗略地堆放在空地一角,露出了黄褐色的土壤,站在坡地上放眼望去,背后是郁郁葱葱的桃山,前方是波光粼粼的小镜湖,视野还算开阔,秋风送爽,令人心旷神怡。
张师傅毕竟年岁大了,这一小段上坡路走得他有些气喘吁吁,他拄着随手捡来的木棍,环顾四周,眼中虽有赞赏,却更显务实。他指着脚下这条小路,对柳子韫说道:“小先生,你这宅基地的位置确实是好,背山面水,明堂开阔,是块福地,但是……”他话锋一转,点出了最实际的问题,“你这路,可得先好好修一下啊!这般狭窄难行,日后运送砖瓦木料的大车如何上来?总不能全靠人力肩挑背扛,那费时费力,成本可就大大增加了。”
柳子韫闻言,立刻点头称是。
“张师傅提醒的是,这路确实是个大问题,我会尽快安排人手,将这条路拓宽、平整,至少能让大车顺畅通行。”
张师傅满意地点点头,随即,他不再多言,向另外两位师傅使了个眼色。
那两位师傅立刻会意,一位从学徒背着的箱笼里取出罗盘,仔细勘测方位,确定最佳的房屋朝向;另一位则带着皮尺、标竿等物,开始丈量土地的具体尺寸,并在关键位置打下木桩作为标记。
两位学徒在一旁忙着记录数据,协助拉尺,显得训练有素。
张师傅自己也踱着步子,时而抓起一把土在手里捻搓,查看土质;时而用脚踩踏地面,感受其坚实程度;目光则不断在坡地的起伏线上游走,心中已然开始在勾勒如何利用这北高南低的地势来规划院落的排水和挡土墙的建造。
几位师傅忙碌了约莫半个时辰,测量、讨论、斟酌,最终聚在一起又低声商议了片刻。
张师傅这才招手,将一直安静等待的柳子韫叫到身边。
他脸上带着一种胸有成竹的从容,用手中的木棍在地面上比划着,开始给柳子韫讲解他们的初步规划:“柳相公,地方我们都看过了,确实是个好基址,我们商量了一下,大致是这么个章程。”张师傅的声音沉稳有力,“首先,这宅基地平整好后,北面(靠山一侧)和东西两侧稍低的地方,可以用清理出来的这些石块,混合黄泥,垒砌起坚实的挡土墙,既稳固了地基,防止水土流失,也显得规整。”
他的木棍指向坡地中心偏北的位置:“宅子就建在这里,坐北朝南,正对着前方的小镜湖,如此,主宅采光最好,视野也最佳,开门见湖,心旷神怡。”
接着,木棍在宅子前方划出一大片区域:“宅子大门前,我们会留出一个宽敞的大平台,用青砖或碎石混合灰土夯实铺平,这里用处极大,日后可以用来晾晒粮食、上下马车,也是家人日常活动、孩子们玩耍的好去处。”
然后,木棍指向连接下方小路的方向:“平台前方,正对大门的位置会修整出一条平缓的坡道,连接下面那条进山的小路,这条小路必须拓宽、加固,日后要能容纳运送建材、货物的马车顺畅通行,这是眼下的要务,你得先办妥。”
最后,张师傅的木棍越过虚拟中的大路,指向对面:“路修好之后,你这宅子便是‘门前大路通四方,对面明镜映吉祥’的格局了,这镜湖,不仅景致好,日常用水、浣洗也极为方便。”
张师傅这番讲解,条理清晰,既考虑了实际的建筑需求,又兼顾了居住的舒适性与未来的发展。
一个背山面水、前有明堂后有靠山的家园蓝图,仿佛已经栩栩如生地呈现在柳子韫眼前。
柳子韫对张师傅等人的规划十分满意,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时近中午,他做东,带着几位师傅和学徒到桃源镇上一家还算干净的饭馆用了顿便饭,席间,觥筹交错,气氛融洽,不仅拉近了彼此的关系,也将年前备料、年后动工的诸多细节,如材料大致进场时间、首批需要准备的木石种类等,都敲定了下来。
将心满意足的几位师傅送回县城后,柳子韫看看天色尚早,便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肉铺,特意称了两斤满是肥膘的五花肉,用荷叶包好,这才提着去了里正宋大东家。
建房是大事,前期准备工作必须抓紧,少不得要经常麻烦里正,柳子韫深知,不能总让人家白跑腿,这点心意既是感谢,也是为日后长久打交道铺垫。
见到宋大东,柳子韫先将猪肉递上,笑容恳切:“大东叔,一点心意,给您和婶子添个菜,这几天没少麻烦您。”
宋大东推辞两句,见柳子韫坚持,便笑呵呵地收下了,态度明显更热络了几分。
柳子韫这才说明了来意:“宅基地那边几位老师傅已经看过了,规划也已定下,眼下有几样活计急需人手:一是拓宽连接宅基地的那条小路,要能通马车;二是将宅基地再精细平整一番;三是用清出来的石块修建挡土墙。”
有了前几日雇工的经验,柳子韫这次更加有的放矢,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递给宋大东:“这次还是想请村里乡亲帮忙,这是二十人的名单,都是上次做工时格外尽心尽力、手艺也好的。工钱依旧按一天二十文,不管饭,不知大东叔能否帮我按这个名单请人?”
宋大东接过名单一看,上面果然都是村里口碑不错的壮劳力,上次给柳子韫干活也确实卖力。
“好!子韫你太客气了,这事包在我身上!”宋大东爽快应承,“名单上这些人,我保管一个不少给你叫来,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工?”
“越快越好,明日如何?”柳子韫道。
“成!我这就去通知!”宋大东也是个急性子,当即起身。
……
接下来的几天,柳子韫依旧向醉霄楼告着假,全心全意在家陪伴夫郎和新生儿,日子仿佛浸在了蜜水里,过得悠闲而满足。
他每天变着法子给坐月子的宋小树鼓捣吃食,今天是用新买的奶牛奶炖个奶白色的鱼汤,明天是精心煨煮一锅软烂入味的红枣鸡汤,后天又琢磨着做点爽口开胃的小菜,虽说哥儿产后不如女子有诸多禁忌,但柳子韫仍是照着记忆中最好的月子餐标准来照顾,直把宋小树养得气色红润,眉宇间那点产后的虚弱也日渐消散。
闲暇时,他便趴在炕沿,逗弄两个日渐褪去红皱、变得白胖可爱的儿子,看着他们无意识地挥舞着小拳头,打着小小的哈欠,或者偶尔露出一个不知是笑还是哭的怪异表情,柳子韫都能乐上半天,只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
偶尔,他也会踱步到宅基地去看看。
那里,雇来的二十个村民正干得热火朝天,小路被拓宽夯实,宅基地被整理得更加平整,北面的挡土墙也已初见雏形。
这般老婆孩子热炕头,偶尔监工展望未来的小日子,实在是舒服得让人沉醉。
然而,这般惬意终究是有尽头的。
这日,宋小树见他又在琢磨晚上给自己做什么好吃的,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温柔却带着几分坚持:“夫君,你都在家待了快十日了,我如今身子爽利了许多,家里又有小桃小榆帮衬,你还是赶紧回酒楼去上工吧,一个月二两银子呢,总不能一直让杨掌柜空着账房的位置,再说,咱们这建房,处处都要用钱……”
柳子韫看着宋小树认真的神色,知道他是心疼工钱。
他伸手替宋小树拢了拢鬓角的碎发,笑道:“好,都听你的,明日我就回去上工,你在家好生将养,有什么事就让小桃他们跑腿。”
……
柳子韫回到醉霄楼上工,账目处理得依旧又快又准,待人接物也一如往常般温和。
只是,他多了个新习惯——每天午饭后,趁着那段难得的休息时间,他总会匆匆离开酒楼,一去就是个把时辰,直到下午忙前才赶回来。
而且他行事颇为神秘,既不与人说去了哪里,也不提去做什么,有时回来,袍角或许会沾着点灰土;有时,身上似乎带着点淡淡的、不同于厨房油烟的特殊气味。
这般反常的举动,自然逃不过酒楼里这些整日与人打交道、眼睛毒辣的伙计们的注意。
没几天,私底下的议论就悄悄传开了。
“诶,你们发现没?柳账房这几天中午老往外跑?”
“看见了,神神秘秘的,问他也不说,就笑笑。”
“不会是……柳哥瞧着夫郎坐月子,不方便,所以在外面……又养了个小的吧?”有那心思活络的,压低了声音,抛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不能吧?柳哥看着不像那种人啊!他对宋哥儿多好!”
“知人知面不知心呐!他现在可是童生老爷了,又年轻有为,有几个相好的还不正常?”
“啧啧,要是真的,那宋哥儿可就太可怜了……”
这些风言风语,自然也飘到了杨掌柜和胖师傅耳朵里,杨掌柜只是捧着茶壶,眯着眼,不置可否。
胖师傅却是直肠子,有一回趁着柳子韫回来,把他拉到后厨,蒲扇般的大手拍着他肩膀,语重心长:“子韫啊,胖叔可得说你两句!咱们男人,可不能干那亏心事儿!宋哥儿多好的人,刚给你生了两个大胖小子,你可不能犯糊涂!”
柳子韫被这没头没脑的话说得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真是哭笑不得,他连忙摆手,正色道:“胖师傅,您想哪儿去了!我柳子韫绝非那般忘恩负义之人!我出去是真有正事,只是……眼下还不便说明,过些时日大家自然知晓。”
他这话说得诚恳,胖师傅将信将疑,却也不好再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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