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挽奇闻录

　　留娘闭上眼睛都是那一幕，大雪纷飞的日子，大家都已冻得浑身发抖，相互依偎取暖。
　　不知道是哪个士兵先说出来的玩玩，而后整个空气里都弥漫着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林止缨不由得向后退，不知道从哪里摸来的棍，一套棍法被她耍得也是有模有样，但还是抵不住真枪，被打断了右腿，而后是左手，或许连肩也碎了，但还是强撑着靠着最后一丝力气，用棍打死了两人，这引起了士兵们的怒意，未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将她团团围住。
　　她看见回哥的眼睛，惊恐、无助、愤怒，她比划了唇形说了句：闭上眼睛，别怕！
　　而后拿着破损的棍与他们缠斗，不知道打了多久，只觉得血液早就凝固起来，也再也感受不到疼痛。
　　“妈的，晦气！”其中一人看着浑身是血的留娘不禁啐了一口，“败了老子的兴致！”
　　“我觉得那小男童也不错啊。”
　　□□让回哥从苦痛中剥离，重新陷入巨大的恐慌。
　　只见两名士兵离他越来越近，回哥的哭声也变得更加刺耳，就在此时，两支箭同时穿透他们的心脏，鲜血喷溅在回哥脸上。
　　回哥抬头望去，是阿姊拼了命拉出的弓箭，而身后是晏持策马扬鞭持弓的身影。
　　“阿姊！”是身体重重跌落在地的声音。
　　不知过了几天，也许是五天，也许是十天，也许是更久，林止缨才醒过来，巨大的伤痛让她无法坐立，甚至连呼吸都成了煎熬。
　　晏持见她清醒，立马将水喂到嘴边：“先喝点水。”
　　林止缨吞咽了几口，便觉得胸口刺痛，便转头不再喝了。
　　晏持见状便将温好的药拿了过来：“先吃药。”
　　他一边小口喂着，一边说道：“等过几日不再下雪了，我就去镇上给你买蜜饯果子。这样就没那么苦了。”
　　“回哥呢？”林止缨问。
　　“我把回哥送去了扬州，那里有我父亲的结拜兄弟，会好好照顾他，如今你们两个待在一起确实不安全。”晏持安抚道。
　　“你为什么在这儿？”林止缨追问道。
　　“那肯定是因为你在这儿啊！”晏持笑着说道，“把药喝完。”
　　“晏持！我没和你玩笑！”林止缨强忍疼痛，严肃地问道。
　　“我不能离开你。”晏持继续喂药。
　　“你疯了？你现在和我一起，能有什么结局？你不要你的未来，不要你的父母了吗？”林止缨斥责道。
　　“我可以不要。”晏持坚定地看向她，“只要有你，我什么也不要。”
　　林止缨看着一脸坚定的晏持，不禁说道：“疯了，你真的疯了。”
　　晏持不说话，只是自顾自地伺候着林止缨。
　　他动用着一切关系，只为了让她更舒服一些，正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可能是晏持照顾得太好，也可能是这村落确实宜人，第四十七天，林止缨已经可以勉强下地了。可是就在此时，噩耗传来。
　　她的母亲自杀了。
　　林止缨颤抖着接过信使递来的遗书，看着上面“吾儿亲启。”
　　“阿缨吾儿，家门不幸，突遭变故，流放于此，竟被小人欺侮，为娘无能，竟让你与阿弟深陷泥潭，而今有贵人相助，实乃大幸。然为娘身心被毁，已无颜于世，愿魂归故土，得将军谅解。阿缨吾儿，为娘仅有一憾，未见阿弟成家立业，阿弟年幼，若无贵人照拂，恐年不及二十也。为娘知晓此事之难，易惹贵人不悦，但请谅解，护佑阿弟。”
　　林止缨流下两行血泪，她不敢相信如此坚忍的母亲竟然在这个时候自杀，或许她早已经自杀了，只是压到现在才告诉她。
　　林止缨把自己关在屋子整整两日，晏持就在屋外坐了整整两日。
　　等到林止缨开门时，就看见晏持一脸困顿的模样，而后转换成开心：“你终于肯出来了。我给你送的饭，你都吃了吗？”
　　晏持伸头看了一眼，见饭仍在桌上，丝毫未动，不禁责备道：“还是要吃些。”
　　“阿鹊。”
　　晏持进门收拾餐桌，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你该回去了。”林止缨说道。
　　晏持身形一顿，但迅速恢复正常，将东西全都收走。
　　“阿鹊！”林止缨又喊了一声。
　　晏持这才抬头转身看向她：“我不！”
　　“你看了信了吧？”
　　晏持有些紧张地点点头，信里没有对林止缨的宽慰，全都是对她弟弟的不放心。所以晏持压到现在才将信差人送了过来。
　　“你看见我阿娘对你的称呼了吗？”林止缨反问道。
　　晏持不自然地继续点点头。
　　“你还不明白吗？若是你沾上了我，就等同沾上了吸血的一家，永世不能翻身！”林止缨怒道。
　　“我不介意！”
　　“我介意！”林止缨反驳道，“我不会同意的，你现在就回去。”
　　“你身体没好……”
　　“现在就走。”林止缨说完就关上了门，等着晏持回去。
　　晏持并没有回去，只是坐在门前，一遍遍喊着她：“阿缨，我错了，我不该把孟姨的信藏起来。”
　　“阿缨，我保证以后不会这样了。”
　　“阿缨，你先吃饭吧，吃饱了就有力气打我了。”
　　“阿缨，我有很多钱的，我阿娘在扬州有两间铺子，足以养活我们三人。”
　　“阿缨，我想好了，以后我就当个商贩，平日出去卖卖茶叶，你和阿弟就在家里等我。”
　　“阿缨，我错了，你理理我。”
　　林止缨终不忍听着外面的道歉声，打开了房门，便看见如同小狗一般的晏持，看见她就开始疯狂地摇尾巴：“阿缨！”
　　林止缨抱住晏持，痛哭出声，只有晏持，是她踢不走的温暖。
　　“阿缨，你别怕。”晏持紧抱住林止缨，他知道林止缨虽然总是一副洒脱的模样，但心思最是细腻，她怕与人争执，怕惹人不快，所以总是尽全力照顾他人的感受，而在面对困难时，又把自己蜷缩起来，以一个刺猬的形态面对周围所有人。
　　可是，晏持仍然深爱着她。
　　后面的两个月，大抵是林止缨这有生以来最美好的两个月，晏持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会跟她说外面的趣事，两个人心照不宣的不提起过去，但那过去就像伤口，不及时治疗，就会化脓腐烂。
　　第九十九天，林止缨突然对晏持说道：“晏持，你娶我吧。”
　　晏持惊讶了一瞬，但还是说好。
　　“什么时候？”
　　“就今天。”
　　没有婚服，甚至连根红烛也没有，两个人简单地拜了天地，就连合卺酒也都是以水代替。
　　“这么简陋，要不等明日……”晏持刚想说延后，就被林止缨阻止。
　　“今天最好。”
　　还未等晏持多说什么，林止缨便直接吻上了他的唇，苦涩的药味充斥着口腔，但仍然让晏持意乱情迷。林止缨刚想离开，却被晏持一把搂住，他长舌直入，似乎要卷走林止缨口中的全部空气，一丝一毫的距离都让晏持觉得相隔太远。
　　“阿缨。”晏持抵着林止缨的额头，“你确定吗？”
　　“嗯。”
　　林止缨的默许也让晏持不再忍耐，他抱住林止缨，蜕去她身上的衣衫，两人赤诚相见，他轻啄了几下林止缨的嘴唇。可两个人到底生疏，弄不清楚其中关窍，两个人强忍剧痛便匆匆结束。
　　“我下次学学。”晏持有些心虚地说道，“对不起。”
　　“没事，这样更好。”林止缨抱住晏持，痛才记得长久。
　　次日清晨，林止缨一遍遍描绘着晏持的眉眼，想要记住这最后的时刻，眼中的泪水不禁滴在他的脸颊。
　　“娘子。”李氏派人将东西送了过来。
　　在林止缨想让晏持走的第一天起，她就联系了李氏，可能是贪恋这份温暖，她多要了一百天的时间，代价是晏持将永远不会记得她。
　　林止缨将罐子里的蛊虫倒了出来，亲自喂到他的嘴里，她轻轻吻了吻晏持：“阿鹊，好好活着。”
　　而后她亲眼注视着一群人将晏持抬上了回长安的马车。
　　“娘子，这是我家夫人让我给您送的银铤。”一箱子银铤足以让林止缨吃喝不愁，她并没有拒绝，因为只有接受，才能让晏夫人真正放下心。
　　她道了句多谢，一瘸一拐地回了屋，她蹲在墙角捂住耳朵，似乎这样便听不见屋外马车离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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