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病原体

　　“我是男的，还红娘呢。”韩桀熙打开沈檀的手，嘴里有重复了一遍沈檀的话，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你和我舅舅要结婚？”
　　周敬之从沈檀身后搂住她，下巴搭在她的肩上：“小朋友，你行行好吧。我都快三十岁的人了，难不成你忍心看你舅舅一人孤苦伶仃的？”
　　韩桀熙听见之后思考了一会儿：“你结婚我有什么好处。”
　　“多一个舅妈可以名正言顺的揍你。”沈檀朝他招招手，“再不答应我就让你的脑袋验验货，看看揍得踏不踏实。”
　　韩桀熙清了清嗓子认认真真地说：“我同意，周敬之先生与沈檀女士结为夫妻，祝二位白头偕老、百年好合……”他一溜串像倒豆子似的说吉祥话，考试时候的引经据典都没有这样流畅，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周敬之希望对方能收到自己的求救信号，肚子里的墨水即将消耗殆尽。
　　“好了，就会嘴上功夫，一点正经样都没有。”周敬之及时制止。
　　韩桀熙擦了一把头上莫须有的汗水：“需要我和妈妈提前说一下吗，她工作忙但是肯定不会错过你的婚礼。”
　　“这事儿我会和她商量的，我们只是在思考你做伴娘还剩花童。”一字之差，周敬之挖好了坑。
　　韩桀熙也没听仔细，草草地听见一个“伴”字就了然于胸：“我这么大个人了当什么花童。”
　　“行吧。也不知道你这个孩子怎么会有女装的癖好。”周敬之摇摇头装作一脸费解但是理解的样子，还很贴心地拿出手机熟练地拨打一个号码，“言舟，你上次结婚订礼服的那家有没有伴娘装是一米八以上的？不是我，是我外甥想穿，对，答应檀宝当伴娘了，好嘞，帮我问问，谢谢。”
　　韩桀熙脸都憋红：“舅舅，我……”
　　“乖外甥，舅舅一定会帮你实现的。”没等韩桀熙把话说完，周敬之用慈爱的眼神看着他，“我已经和你薄叔叔说过了，找不到地话就直接联系你肆叔和御叔叔，实在不行我就找私人订制也行。”
　　“我不要穿女装。”韩桀熙声说了出来，赶紧拿出自己的手机挽救局面，还没两三句话呢脸更红地挂了电话，“你没有和薄叔叔说。”
　　“你也不知道拿我手机验证一下事情的真实性。”目的达成，周敬之跳出手机页面证明了自己，拍拍他的肩，“年轻人，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韩桀熙甩开他的手扭头就离开了，听见周敬之虚情假意的挽留更加坚定了步伐。
　　“越大越不可爱了。”周敬之说着话回头的时候就被沈檀揪住了脸，“嗯，确实越大越不可爱了。”
　　“我不需要可爱，我只需要你爱。”周敬之戳了戳她的额头，“赶紧收拾收拾，早上再去一个地方就直接回去了。”
　　“我都忘记的行程你还记得？”这次换沈檀拿出手机拨通了魏祺轩的电话，“祺轩哥，我们下午集合点见，麻烦你再帮我带个班，回去补偿你。”
　　魏祺轩手机那天几分钟没有声音，之后就是一个模糊的“嗯”就挂断了。
　　沈檀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有些奇怪，魏祺轩不是会早起的人，但是只要接了电话都会很绅士地等自己挂掉的，还有那个声音也奇奇怪怪的，是男声但是好像不是他的声音。
　　“估计是才睡醒，嗓子有些干，他一个大男人而且身边都是学生能有什么事情对吧？”周敬之没等沈檀问出什么就开口解释道，心里暗暗想着，魏祺轩这次可是你欠我的。
　　周敬之收拾好东西就将两顶帐篷还了回去，而沈檀趁着人少不易被发现就走到营地的下一个路口等着他。
　　“跑了一头的汗。”沈檀用纸巾帮他擦掉，她抬手看了眼手表，“其实时间是足够的。”
　　周敬之拧开一瓶矿泉水一口气喝了半瓶才说话：“看见你能安心一些。”
　　沈檀听了这句话心里又柔软了几分。
　　夏日的蝉鸣萦绕在耳边，树荫下的片片凉爽是暑热为数不多的慰藉，两人靠在一起手紧紧相握，不经意地对视有了甜甜的感觉。
　　周敬之没有问沈檀去哪里而是跟着她上了出租车，四周穿过乡镇进入青山绿水，工业年代之外的自然尤为珍贵。
　　大约一个小时的车程，两人来到了一处山脚下，沿着小径拾级而上就能看见一小间院门，曲径通幽，石板路不规则但足以让两人并行，走到尽头便是一间房、一棵树、一口井。
　　“檀姐，那么早就到了？”这是一处康养之所，老板叫做陈笑，这个名字是沈渊取的。
　　沈檀从包里拿出礼物交到陈笑的手上：“笑笑，最近感觉怎么样了？都很好吧。”
　　“生意足够温饱，也要谢谢沈教授介绍人来。”陈笑人如其名笑容一直像小太阳一样亮眼，两颗小虎牙时隐时现，他看见沈檀身后的人问道，“这就是你和我说的重要的人吗？”
　　“我的未婚夫，周敬之。”沈檀举起手将戒指露了出来。
　　“是姐夫啊，手上脏就不和你握手了。”陈笑挥了挥手。
　　周敬之不在意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初次见面，周敬之。”
　　陈笑看着周敬之的穿着打扮以为是什么讲究人，但是没想到是那么容易接触的人，他郑重地握紧他的手。
　　“别把时间浪费在这些虚礼上，姐，你要的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陈笑让两人在会客室坐下，自己转身去了一间办公室，等他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个信封，“这是小渊留下的，他和我说，万一他不在了一定要交给你丈夫的东西。”
　　沈檀没有接，而是示意周敬之拿着，他拿在手上感觉没什么分量：“陈笑，能现在打开吗？”
　　“开吧，这是小渊留给你的，你自己做主就行。”陈笑说完正好被这里的服务人员叫走了。
　　周敬之回头看看沈檀，沈檀喝着茶看着窗外的风景心思就不在这封信上，当她默契地回头看见他眼里的不确定是时，她说道：“拆开看看吧，我也想知道这个臭小子写了什么。”
　　周敬之撕开信封口只有三张纸。
　　“见字如面，我是沈檀的弟弟沈渊。如果你看到这封信的话，就说明我已经不在人世了。但是我要求你一定要替我照顾好我的姐姐，这是我唯一想要强调的事情。我姐姐没有表面上那么坚强，她唯一的坚强就是体现在嘴硬上，所以她的话请不要当真，她伤心的时候一定要陪在她的身边，比如，现在这个时候。”
　　周敬之早就将人搂在自己怀里，他的前襟已经湿掉了，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继续吗？”
　　“嗯。”沈檀点点头，仿佛活生生的少年就在自己身边。
　　“这封信到这里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话要说，我给你准备了一张纸，上面是沈檀从小到大的喜好，你可以借鉴一下，但是一切以实际为准。”
　　周敬之拿出下面一页纸看了看，里面的内容很丰富，包括沈檀的部分简历、吃东西的好恶、说话的习惯、行为的特点……他甚至还夹带私货吐槽一下再告诫周敬之说坏话是自己的专属，他只能受着不许说一句不是，不许认同自己的想法，字里行间都充斥着他对沈檀的爱与不舍，就这么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最后只留下这许许几行字在这个世上，这是他的挣扎与无奈。
　　“我还有一张信纸是留给我姐姐的，麻烦姐夫帮我转交给她，并陪着她看完。”
　　周敬之将最下面的纸交给沈檀，仅仅看了几句话，沈檀哭得无法自已，可是她想看完弟弟留存在世上最后的嘱咐。
　　“我帮你读吧，你在我怀里听着，想哭就哭，别憋坏了。”周敬之看着沈檀不停抹泪止不住地心疼，他将桌子上的抽纸塞进沈檀怀里，深深吸了口气从头说起。
　　“姐姐，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希望悲伤会少一点，因为有一个爱你的姐夫能弥补一些我对你的伤害。我的日记本藏在床下那里有我选择离开的原因，但愿你会原谅我。”
　　周敬之拍拍她的背，给沈檀顺气：“继续吗？”
　　“嗯。”沈檀点点头。
　　“其实走到这一步是在我的计划之中的，我的生命应该跨不了二十岁这道门槛，我的负担太重压得我喘不上气，这是唯一解脱的方法。我知道这恐怕有些强人所难，但是姐姐我是真的不希望你哭。”
　　沈檀伏在周敬之的胸前看着信纸点点头。
　　“如果你身边的这个男人是可靠的，你就跟他早点离开那个家，我相信我的离开不会让妈妈有所改变，我已经很努力地迎合她的要求但是我真的忍受不了了，我知道我很自私，我至少还有你陪着我，但是现在只有你自己了，姐姐，对不起。”
　　“话就说那么多，祝你和姐夫幸福平安，特别是你，你一定要幸福。爱你的弟弟沈渊。”
　　“不哭了，乖。”周敬之将所有的信折起来恢复原样塞进沈檀的包里，这是沈渊为数不多剩下的东西，沈檀应该舍不得扔掉。
　　沈檀擦掉眼泪说道：“日记其实我很早就看过了，所以我从来都不怪他。”
　　“嗯。”周敬之做好一个倾听者的身份，等着她慢慢恢复自己的情绪。
　　“我还没有和你说陈笑的事情吧。”沈檀突然提起，“他原名不是陈笑，是陈功。父母没有多少学问碰上了好政策发家致富，吃了不少没文化的苦就希望孩子能够成功。和我们一样家庭的压力让他有了心理问题。他的父母通过关系找到了我爸，当时沈渊正在做志愿活动遇见了他，那个时候我……我妈就不喜欢小渊多和这样的孩子接触，但是小渊喜欢，或者说不是喜欢是同病相怜。在治疗的过程中，陈笑的父母知道原因之后就不再强求他，因为赚了足够的钱他们就在这里开了一家康养院，陈笑最后一次确认没问题之后将自己不再需要药物控制这件事告诉小渊，小渊让他多笑笑，他的父母也听了进去给他改了现在的名字，陈笑。
　　“在一般家庭的父母心里儿女的健康比什么都重要，而像我们这样所谓的高知家庭，父母的脸面比什么都重要，孩子只是他们炫耀的工具之一，但是是拖累他们成功的根本，我们……就不应该存在。”
　　听见沈檀的叹气，他想劝慰几句但是想想算了，只要人活着就比人死了好太多了，若是自己的父母还在自己应该成为不了陈笑，应该是沈渊吧。
　　“都已经好了，过去了。”周敬之在她的耳边轻轻说着，“以后有我，放心。”
　　沈檀没有再哭，她只是靠在他的肩头，她喜欢他哄着自己的感觉，只有遇见他之后她能感受到全身心的依赖与放松。
　　糟糕的、愤怒的、绝望的、悲伤的……所有的负面情绪自己不用隐藏，开心的、激动的、惊喜的、感动的……所有的积极感受自己都乐于分享，她给其他人的都是一部分，而能给他的是自己的所有。
　　回程的时候，沈檀大概是哭累了，靠在周敬之的肩上就睡着了，周敬之担心把人吵醒一直悬着肩膀，久而久之肩膀没了感觉。
　　到达目的地之后，沈檀是周敬之抱下来的，估计昨天晚上没有睡好辗转反侧了一晚上，早知道还不如让她和自己一起睡呢，装什么君子。
　　周敬之还在自我检讨的过程中，沈檀倒是迷迷糊糊地醒了，她的手圈在周敬之的脖颈上，迷离睁眼的时候就看见他的侧颜，确认完对方身份之后又搂紧了几分。
　　脖颈上的力道让周敬之知道她已经醒了，直接带着人找了个河边藤椅坐下。
　　“醒了就自己坐在旁边。”周敬之轻声说着，嘴上让人到旁边手上的力道也没有减去半分，沈檀就靠在她的怀里将帽子往下按了按，可是还没有几秒光线又明亮了起来，“我们距离集合点还有一条街的距离，等会儿我们走过去。”
　　“你别看。”沈檀伸手捂住了周敬之的眼睛，失去视野的他微微笑了起来，“刚刚留着小珍珠的时候怎么没挡我眼睛，小哭包？”
　　沈檀装作生气假模假样地在他怀里挣扎着要从他腿上下去，可是这个人就是不理解一点都没有阻拦，她没了脾气但是也动手掐了他泄愤。
　　“檀宝，你是真会找地方啊。”沈檀掐得正好是自己麻掉的肩膀，他一边揉着肩一边说道，“刚刚一直借你靠着没有动，这会儿麻了你还掐我，小没良心的。”
　　沈檀倒是一愣忘记了这么回事，人的本性是贪婪，将有利的部分变为天生，巧妙的将其据为己有，她也不例外已经习惯他的好了。
　　周敬之把脸凑了过去，指了指自己的唇角：“这是将功补过的机会。”
　　沈檀怎么能不清楚他的意思，微微抬头让某人得偿所愿。
　　“还有一个小时就到集合的时间了。”周敬之摸了摸她的头发将手上的戒指摘了下来，“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摘下戒指，我放在心脏位置的口袋里。”
　　“嗯。”沈檀拿过戒指摸索着，他的固执有时总是和自己有着撇不清的关系，其实人嘴两块皮，上下一碰就是一个舆论中心，只要自己不在意谁又能拿她如何呢？
　　这大概就是越珍贵越不能瞧见沙子。
　　沈檀将戒指放进他的口袋里：“等会儿回家了，我再给你带上。”
　　周敬之点点头将她的手压在自己的胸口，感受着心脏的跳动，一句一句都是甜言蜜语，鲜活、澎湃，与生命共同生长、绵长不息。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