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

　　不久之后，我再一次看到她，是在商场偶然遇到。
　　我牵着郑昊的儿子从玩具店出来，一抬头，就看见了她。
　　她穿着简单的米色针织衫，牵着女儿从对面的童装店走出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明显怔住了，下一秒看到我身后牵着郑昊的儿子，她的眼眶几乎是瞬间就红了。
　　"爸爸！"
　　女儿欢快地叫了一声，迈着小短腿朝我跑来。
　　可跑到一半突然刹住脚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边的小鱼儿，犹豫着不敢上前，最后转身跑回去抱住了妈妈的腿。
　　这一声"爸爸"，像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猛地低下头去，单薄的肩膀微微发抖。
　　"宝贝，过来。"我蹲下身，朝女儿张开双臂。
　　女儿眼睛一亮，像只欢快的小鸟扑进我怀里。
　　软软糯糯的小身子带着熟悉的香味，我紧紧抱住她，舍不得松手。
　　我抱着女儿走到她面前，小家伙发现妈妈在哭，伸出小手去擦她的眼泪："妈妈怎么了？爸爸，妈妈为什么哭？"
　　托着孩子的手微微发颤，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周围已经有人驻足观望，窃窃私语声不断。
　　我站在原地，突然意识到，我连拥抱她的立场都没有了。
　　可看着她无声落泪的样子，我还是忍不住伸手，将她的头轻轻按在我胸口。
　　"你还是这么容易哭啊。"我低声说，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突然冲过来一个身影，一把推开我，将心仪护在身后。
　　安琪像只炸毛的猫，眼神凌厉地看着我："你不要再给她制造假象了。"
　　场面一时僵持。
　　“妈妈……”小鱼儿过来扒住安琪的裤腿。
　　耳边传来吃瓜群众清晰的议论："这是原配抓小三？"
　　"不对吧那个男的好像和短发女的是一对……"
　　郑昊这时跟上来，看了看周围，叹了口气："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吧。"
　　餐厅里，气氛微妙。
　　小鱼儿坐在安琪和心仪中间，女儿坐在我和郑昊中间，郑昊对她稀罕得不得了，一直在逗她玩。
　　“脏脏……”吃饭前，她伸出白净的小手要人给她擦擦。
　　看着她可爱的样子，我在心里嘀咕：小洁癖精。
　　心仪从包里拿出湿巾想要给她擦，我下意识伸手去接。
　　指尖相触的瞬间，我们像触电般同时缩回手。
　　那一秒的触碰，一瞬间让我想起了久违的感觉。
　　饭后离开时，两个男人各自抱着孩子，两个女人分别跟在旁边。
　　可能在旁人眼里，我们是两个羡煞旁人的幸福家庭。
　　女儿在我怀里睡着了，我低头亲了亲她肉嘟嘟的小脸。
　　她长得真像心仪，软软的，萌萌的，眼睛总是水汪汪的。
　　我不希望她像我，尤其是性格不要像我——我讨厌自己内心的阴暗。
　　一路相顾无言，最终还是孩子打破了沉默。
　　"妹妹是小猪猪。"小鱼儿一手搭在郑昊肩头，看着睡着的妹妹嘟囔。
　　安琪轻轻"嗯"了一声。
　　"爸爸，"小鱼儿转头看向郑昊，"我什么时候能有妹妹？"
　　郑昊愣了一下："她就是你妹妹啊。"
　　"她是妈妈生的吗？"
　　"不是，她是干妈生的，但也是你妹妹。"
　　"那妈妈不生妹妹了吗？"
　　郑昊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时，安琪淡淡地开口："妈妈不会给你生妹妹了。要不，你让爸爸给你生？" 她笑着把难题抛给郑昊。
　　小鱼儿瞪大了眼睛："爸爸，你能生妹妹吗？"
　　郑昊无奈又可笑地摇头："爸爸生不了。"
　　他看了一眼安琪，又补充道："也不想和别人生。"
　　我们都听出了其中的含义，只有安琪像是没听到一样。
　　"我知道！"小鱼儿得意地说，"爸爸是男孩子，不能生小孩！"
　　到了停车场，心仪从我怀里接过女儿。
　　"谢谢。"她客气的语气，仿佛女儿不是我的一样。
　　我看着她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开的背影，突然意识到：她变了。
　　在我记忆里，她是很柔弱的，似乎总是需要保护。
　　可现在，只要是为了远离我，这么重的孩子她也能抱着健步如飞。
　　孩子上幼儿园了，我自以为自己对孩子的爱没有缺位，直到突然有一天，安琪让我去接孩子放学。
　　远远地，我就看见女儿背着粉色小书包，头上绑着两个蝴蝶发夹，两股垂下来的头发卷卷的，她被老师抱在怀里正低着头专心玩着手里的折纸。
　　当她认出我的那一刻，眼睛"唰"地亮了起来。
　　老师向她确认我的身份时，我第一次听到她这么大的声音，“爸爸，是爸爸！”
　　确认完身份，女儿没急着走，反而拉着我的手来到一个小男孩面前，骄傲地扬起小脸："张子豪，这是我爸爸！我爸爸来接我了！"
　　小男孩歪着头打量我："真的吗？我以为你没有爸爸。"
　　他学着大人的语气，"我爸爸说要跟你妈妈结婚，那样我爸爸就是你爸爸了，你妈妈就是我妈妈……"
　　闻言，我心中涌起莫名的怒火。
　　女儿僵住了，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涌出泪水。
　　"我不要你爸爸做我爸爸！我有爸爸！"
　　"哇——"她一下子哭出声，转身扑进我怀里，“爸爸……”
　　我的心被狠狠揪了一把，原来在幼儿园里，我的女儿一直被人当作"没有爸爸的孩子"。
　　我抱着她小小的、发抖的身子，心疼得不得了。
　　我的小心肝，怎么一点都没有遗传到我的智商？外貌不像，性格也不像。
　　"爸爸在呢，"我轻轻拍着她的背，感受着她小小的身体在我怀里抽泣，"爸爸永远是你爸爸……"
　　"爸爸！"那个叫张子豪的男孩突然叫起来，声音里带着几分得意。
　　一个穿着考究的男人走过来，把张子豪拉到身后，脸上堆着刻意的笑：“你好，我是子豪爸爸，你是……”
　　"这位先生，" 我单手抱着女儿，另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小卷毛，直视男人的眼神里带着满满的警告："我的女儿有爸爸，不需要任何人来当她的爸爸。"
　　男人看我的眼神带着审视，笑容僵在脸上："对不起，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话。"
　　"小孩子乱说话，"我打断他，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难道不是因为大人在他面前乱说话吗？"
　　男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脸色变得难看，他拽着儿子的手突然用力，小男孩吃痛地"哎哟"一声。
　　"走了！"男人几乎是拖着孩子离开，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凌乱的声响。
　　女儿趴在我肩头，小手紧紧搂着我的脖子，温热的呼吸扑在我耳畔。
　　上车时，我听见她小声问："爸爸，你以后都会来接我吗？"
　　"当然。"我亲了亲她圆嘟嘟的小脸，"爸爸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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