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蝴蝶

作者:铁锅炖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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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来都不是你


      这场漫长的“接待”一直持续到晚上七点,中间点了一顿外卖。龙健韦的死温廷烨持冷漠态度,静静地等着张局拿出龙健韦的手机删除了某些对他母亲不利的照片就走了。

      在龙健韦的手机里,还发现了顾玉龙和清予以及好几个美少年少女的被凌/辱的视频——龙健韦每次跟温廷烨的母亲出国出差,就会把这些偷拍的视频传暗网上获许暴利……

      一直缠绕着我和清予的“噩梦”终于以这种方式水落石出见了光,清予也因装监控的事被教育了一顿。还好白永龄提前打电话叫了沈医生过来,证实了清予受到同学霸凌抑郁休学的事。

      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莫过于此。那几个同学的名字,清予也不再隐瞒,咬牙切齿全说了出来,邓队把人叫来一一对质,都说是盛思娴指使的,盛思娴全认了……

      后面的事,难以尽述,总之整套程序走下来,身心俱疲,一个字:累!

      太累了!

      顾玉龙为清予动了心,却被顾安生生拆散,说清予是他的哥哥……

      顾玉龙至死都不知道自己被心存芥蒂的顾安诓了……也不知道自己的前女友会因爱生恨,把他一步步推向悬崖边上……

      “你是我的唯一,我爱定你了,不管你同不同意”十七岁的顾玉龙究竟是以怎样坚定的信念写下这句话。

      他又是以怎样的毅力,日日夜夜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买材料,看教程,用铁丝和彩线缠了一朵又一朵蓝色的菊绒花,终于能够扎成一大捧花束的时候,他该是多么高兴啊!

      他代替清予被龙健韦和班上的一群男同学强迫拍不雅视频的时候,他又该是怎样的无助和绝望!

      他站在景光酒店十八楼阳台上跃身跳下之前——给我发那两条定时短信的时候,他是否也曾想过去打顾安或者清予的电话,他一定想过,一定泪流满面地想过……

      可是他没有,母亲抛弃他,父亲……他以为的“父亲”顾安不爱他,不承认他这个儿子。

      他努力地学习,把自己的成绩提到学校成绩排行榜单的最前面,背后的心酸无人知晓。

      他在最美好的年华里遇见的,是清予,他一定是动了心,觉得自己不正常,于是刻意逃避,刻意交了女朋友然后又分手……

      他把自己的青春埋葬在冰凉的河水里,孤身一坠,跳进了漆黑的永夜……

      连同他那未曾说出口的隐秘的情意也一并带走了……

      ……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与大家作别又是怎样上车的,是清予抱的我,还是轶,我只记得上车之前,邓韬塞给了我一个红包,说是师傅林彧君给我的。

      我拿着红包,靠着车窗情不自禁哭了……

      汽车发动了,是清予在开车,我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一簇簇烟花在空中炸开,绚丽多彩,美不胜收。

      回教职工宿舍的路不算很长,而我,中途时睡时醒,像是一下子弄明白了很多事,卸下许多防备似的,困得不行。

      “哥哥,下车了。”车停了,清予拉开车门,搀着我的手给我解开了安全带。

      “我去开门。”轶随后也下了车,怀里抱着一只小黑狗。

      “狗给我,别让它进屋去,弄得到处脏兮兮的。”顾安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我吃了一惊,慌不迭地垂着头。

      “哦,好……”轶听话地将狗放在了顾安的手上,拿着钥匙开门去了。

      完了,这一家子就我一个外人。

      “哥哥,你在看啥呢?”清予见我回头望着车内,问。

      顾笑呢,白永龄呢?我紧张地打手势问。

      清予柔声笑着说:“大年三十呢,她们和动漫社团的社友约好了今晚上聚餐呢。”

      我点头,苦着脸看着长身玉立于轶身后等开门的顾安,冲清予挤眉弄眼:你爹咋也跟着过来了?

      清予耸耸肩:“我爸可能今晚上想留在这过年吧。”

      我瞪他:这也太突然了吧,我等下都不知道怎么跟你爹打招呼!

      清予一脸稀松平常地道:“没事啊,你就像平常一样就好了。”

      我:可是好尴尬好紧张啊,我们这个关系……你爹真的不会说什么吗?

      清予小声说:“我爸知道你说不了话,不会找你说话的,你放心,不用紧张,他又不会盯着你看。”

      “进屋啊,天气这么冷,想冻死吗?”顾安撸着两只狗娃子的狗头从屋里走出来,铁着脸瞪我们。

      我和清予相继进屋后,顾安躬身把两只狗娃子扔进了笼子,顺手又拿了一床毛毯盖在笼子上,然后连笼带狗拖到了屋外,麻利地用脚后跟关上了门……那毛毯还是轶前几天买来铺在电脑椅上垫着让我软乎的。

      “那个……你们想吃什么菜。”轶蒸好米饭,打开冰箱看了一眼,看似问我们三个人,目光却直勾勾地望着顾安。

      “做鱼吧,今天买了鲈鱼。”清予说。

      我面朝轶,轻轻动了一下手:盐焗鸡。

      “快九点钟了,众口难调,直接火锅吧。”顾安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搭在书桌旁边的电脑椅上,跷起了二郎腿,一副高高在上众生勿扰的样子。

      我和清予“闭嘴”了,毕竟这个“家”还得是顾安说了算。

      “哦,那我去院子里摘两个西红柿……”轶在顾安面前真的是将“卑微听话”四个字表现得活灵活现。

      毫不夸张地说,要是顾安开个口让他去死,他恐怕都不会迟疑一下。

      将近十点钟的时候,自制的番茄火锅吃上了,电磁炉煮的。顾安端着碗跟个封建社会的皇帝一样挑挑拣拣,一会儿说轶脑袋短路了没有把金针菇的根切掉,一会儿说锅里没放葱姜有腥味,一会儿又问羊肉片在哪买的,吃起来跟假的一样不好吃。

      我和清予知道顾安是故意找顾轶的茬,默契地埋头吃饭没有说一句话。

      “不好吃就不吃吧,我给你重新点个外卖,你想吃什么?”轶连忙放下碗筷,从衣兜里拿出手机,低声问。

      “你别给我来这一套,我过来是有问题要问你。”顾安冷着脸,筷子一扔,盯着轶手上的戒指发问了,“你跟龚铭允,你俩怎么回事嗯?你俩是真打算下个月结婚吗?”

      顾安的声音很大,几乎是吼出来的,轶吓得打了个哆嗦,愣愣地摘下手上的戒指放在了餐桌上,又弯下腰捡起地上的筷子,解释说:“没有,我和龚铭允只是戴着好玩而已,结婚也是随便说说打掩饰的。”

      “你呢?”顾安把矛头指向了我,双目炯炯,声音温和,但是面部表情像只发怒的母老虎。

      我连忙也把手上的戒指摘了下来,利落地掏出手机打字解释:戒指是我买的,觉得戴着好看而已。

      清予看了一眼我打的字,也附和道:“爸,龚哥哥只喜欢我,他不会喜欢别人的。”

      “你闭嘴,我问的是他们两个没问你!”顾安跟吃了炸药一样,睨了顾轶一眼,厉声道,“我要是发现你跟清予一样,喜欢咳咳……喜欢男的,我要你的命!”

      顾轶抖着肩膀,怔怔地点了点头。

      吃了饭,顾轶勤快地收拾桌子洗碗,顾安坐在顾轶的书桌前看书,我和清予坐在门外放烟花。

      有一个叫炫彩珍珠的烟花点着了特别漂亮,清予像个孩子似的一玩就不想撒手。我有点渴,让他给我倒杯水,他说等一下,等他放完手里的那一根就帮我。

      我笑了笑,转身摇着车“走”向房间。门内,顾安枕着一只手臂靠着书桌像是睡着了,顾轶站在他身旁正在给他披衣裳,还没披近身呢,顾安忽然伸手,从键盘底下拿出几张信纸拍在桌上,连同那两个戒指也搁在信纸上。

      门外,鞭炮声隆隆,此起彼伏,震天动地。

      “你这个……什么意思?”顾安头埋在书桌上,手指着那两个戒指和被撕碎后又粘贴在一起的泛黄的信纸。

      戒指上刻的QJ,信纸上的琼琚一一对应,再明白不过的深意。

      轶是顾轶,琼琚是顾轶给顾安起的笔名。

      面对顾安的质问,顾轶说不出话,他好像忽然失去了活的意义,慢慢地弯下腰,跪在了地上。

      “对不起……等会儿跟他们俩说一下,我就走……你放心……我会死得很远……不用你动手……”

      顾轶的话还没说完,顾安豁然抬头,扬起手将桌上的信纸和戒指摔向顾轶的脸,信纸哗啦啦掉了一地,他粗暴地抓起顾轶的衣襟:“我跟你说了,那只是个游戏,就像cos动漫人物,就像电视剧里扮演的角色一样,不可以带到现实的……不可以的……你明不明白?”

      “我明白……我明白的……”顾轶闭着眼睛不住地点头,泪水直流。

      “明白就行,明白就不用去死。你……你明天去定个机票,想去哪去哪,以后别让我看见你就行。”顾安忽然又松开手,埋着头趴在书桌上,拿西装外套盖上半身,摆着手,大声呵斥道,“滚,滚去洗你的碗。洗完了贴上对联……我不舒服,不要过来烦我。”

      顾轶轻手轻脚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我摇着车轮悄悄往后一倒,车轮顿住了,堪堪撞上一个人的膝盖。

      我抬起眼眸,是清予,他沉着脸,刚才的一切,大约都听到了。

      当晚,顾轶贴了对联,守岁到十二点,附近的鞭炮声连续不断震耳欲聋,冲天炮亦是噼里啪啦齐响,仿佛要穿透云层,直达天堂。

      良辰美景,姹紫嫣红,恨不能时光永远停留在此刻。

      顾安披着衣裳离开了书桌,到门外看我和清予放烟花。

      “光知道玩,你们不睡觉的吗?”顾安望着我们笑,眼角却隐隐有泪痕。

      “睡也睡不着的,爸,你也过来放烟花吧。”清予点了一根炫彩珍珠棒,递了过去。

      “我不玩,你们玩吧。小孩子才喜欢这个。”顾安搬了把藤椅,翘着腿坐在上面。

      “大人也可以玩的。”清予手里的燃没了,不依不饶地又点了四五根走过去,塞到顾安的手里。

      顾安深吸一口气,笑着把炫彩珍珠插到了台阶上的石缝里。

      美丽的烟花盛开在满是火药味的空气里,将墙角种的三角梅照得火红一片。顾轶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间,望着闪亮的天空发呆。

      “去,跟他们一起玩呀。”顾安盯着那几株开败了的三角梅,默了默,低声道。

      “不玩,不好玩。”顾轶低沉着脸,转身又要进房间。

      “轶……”顾安忽然低低唤了一声。

      顾轶停下脚步,应了一声。

      “去和他们玩!”顾安命令道。

      顾轶一言不发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

      顾安倏地站起了身,也进了房间。

      我和清予悄悄地挨了过去,竖起耳朵靠着门偷听。

      “我让你去玩,你听不见吗?”顾安拍着桌子大声吼道。

      “不去,不想玩。”顾轶低声说,“明天没有机票,我等下自己开车出去,等哪天能抢到机票再定……你让一让,我拿身份/证。”

      “……”

      “你让一下,算我求你!”

      “……”

      屋里莫名安静了下来。

      “我问你,你是不是让龚铭允用我的那个笔名给你写信?”顾安忽然沉声问。

      “是……”

      “你让我恶心。”

      “嗯,我以后不会回来的,你放心……”

      “我放心,我放心……我放心个屁!这么多年,我打过你没有?骂过你没有?你为什么不学好?你……你为什么不好好找个女朋友结婚……为什么会……会……是她爸妈不同意?还是你还在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她?”顾安气得说不下去了。

      顾轶低声,嘶哑地道:“不是,都不是……是我心胸狭窄,心里只能装得下一个人……”

      “对不起,是我失控了,是我假戏真做了,把情书里的琼琚强加在你身上了……这个世上本没有琼琚的,他只是我的想象,我的一个美梦。我是喜欢他,不是喜欢你……”

      “我喜欢的琼琚,他是一个勇敢的人,会在月光下牵我的手,会在书信里说吻我,即便身在德国,也会不远千万里给我寄核桃酥。他说下辈子我为女,他为男,一定会堂堂正正在阳光底下牵我的手。不是你,从来都不是你……”

      “……”顾安气结。

      “我不跟你说了,我要走了。”顾轶猛地推开门,红着眼睛看着我和清予,愣了愣,迅速撇过脸,头也不回地开车走了。

      在这喜气洋洋的新年前夕,在这寒风凛冽的冬日,他就这样离开了。

      他不知道,顾安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颓然弯下了腰,和他一样跪在了脏兮兮的潮湿的地板上,捡着属于他们俩的戒指和信纸。

      “哥哥,别看了……”清予哭着捂住了我的眼睛。

      好……

      我的回答没有声音,但我想,他应该能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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