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杀

　　“怎么了？”
　　祁谨看他眼神躲闪，于是直接凑了过去。
　　沈雀下意识后退，直接贴到了墙上。
　　“没事，没事。”

　　祁谨的眼睛眯了眯，很显然察觉到了什么，但很快又调整了表情，把五饼放进了他怀里，示意他可以摸一摸。
　　“它很乖的。”

　　沈雀连连点头，抱着五饼赶紧往别的地方走了。
　　他的心虚让他现在得躲祁谨一会儿。
　　就一小会儿，他保证。

　　…………
　　深蓝纪元集团总部。
　　119F，深蓝觉醒所。

　　舒一从办公室出来时，大部分研究员都已经回家，实验室的灯也关掉了许多。
　　他背着包往外走，却发现还有一个地方正亮着。

　　特殊观察室。
　　那是他没有进去过的地方。

　　虽然他来深蓝纪元的时间不长，但依靠较高的声望和科研能力，所里其实没人敢指派他干什么。
　　大多时候都是他突然想到某个鬼点子，然后去找丁渺汇报自己的“奇思妙想”，拿到许可后就开始折腾，做些没什么用的东西。
　　丁渺也不怎么管他，大部分情况下都会给他研究许可，然后批给他材料。
　　不过这样“闲云野鹤”的存在也有弊端，就比如现在，研究所里真正有意思的东西，值得研究的课题，他并不能直接参与进去。

　　这个特殊观察室他早就见过，却从没有真的进到里面过。
　　除了丁渺，其他研究员也不常进去，没人完整地知道这里面到底在观察什么。
　　这时他倒是真的有了兴趣，犹豫再三，上前敲响了门。

　　迎接他的是很长一段时间的静默，久到让他都怀疑里面到底有没有人。
　　他驻足在前，周围只有各种仪器有节奏的滴滴声。

　　或许真的没人吧。
　　他这样想道，然后转身打算离开。
　　也正在这时，门开了。

　　“舒一？还没下班啊。”
　　丁渺从里面走出来，尽管已经努力在保持良好形象，但还是难掩眼下的乌青和脸上的疲惫。

　　“丁主任，你这是……”
　　舒一问着，眼睛却下意识地想往观察室瞟。

　　丁渺觉察到他的动作，反手往外一拉把门关上。
　　“没事，还有些工作没做完。你呢，怎么现在才走。”

　　舒一笑着拍拍自己的包，不动声色地往后撤一步，好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多意图。
　　“一样，在做上次申报的实验。”

　　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便结束，舒一背好包打算坐电梯下楼。

　　丁渺看着他走向电梯口，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这才转身刷了虹膜又进入了观察室。
　　整个119F随着关门声再次陷入寂静。

　　但没过几分钟，随着“滴滴”一声响起，观察室的门居然又打开了。
　　丁渺从里面走了出来，向远处张望。
　　“舒一，你还在吗？”
　　“舒一？”

　　她的声音回荡在所里，在一众仪器设备中显得那么空灵。

　　良久，没有人回应她。
　　她刚才浅浅亮起来的眼睛再次暗淡下去。
　　这么久，人估计早走了。
　　她心想道，转身准备再回去，却再马上进去的前一秒听到了回应。

　　“丁主任，你在叫我吗？”
　　舒一从另一边走来，手里还握着杯冒着热气的水。

　　丁渺带他进了特殊观察室。

　　这是间思维模拟室，一台大的模拟仪器摆放在中间，占据了大部分地方。几台分析记录仪分布在它旁边，屏幕上时刻显示着实时模型的数据变化，不同的波段不间断地持续输出着……
　　中央这台模拟仪器上的思维模型极不完善，主体由各种细密的黑线穿插交织而成，上方不断涌现尖端再平复下去，虽然活跃度很高，但触发的波段无法转换翻译，只能用一段一段的频率区分。

　　尽管这里跟其他的思维模拟室没有太大区别，不过舒一还是立刻就找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目前的思维模型大多都十分完善，像这样残缺还能稳定运行的模型，他还是第一次见。

　　“能看出点儿什么吗？”
　　丁渺双手插兜靠在墙上，语气疲惫地说道。
　　这东西消耗了她太多精力，可她却依旧对它束手无策。

　　“给我点儿时间。”
　　舒一来回看看，走了上去。
　　“还没有转换？”他问。

　　“如果你能读懂，那你就是第一个能转换它的人。”丁渺调侃道。

　　舒一点点头，明白了。

　　思维模型作为训练人工智能以及脑控芯片的关键一步，已经成熟可以解析大部分人类的思维模式。
　　大多数的思维模型是被直接探查过后进行录入的，有点类似于数字生命的起始点。而所参与探查的大脑思维探查量大部分维持在95％左右，年龄稍小一些的甚至可以达到100％。

　　但他面前的这个，似乎非常独特。
　　整个大脑区域的可探查量不足35％，而且形成的波频与现有波频无法对应，这就意味着它所发出的信号不能立刻被翻译成人类语言，必须从头开始对它的理解。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至少在此时此刻，在他们面前，是一颗全新的，未被研究录入过的大脑。
　　而且他甚至无法根据所拿到的信息判断这是不是人类。毕竟现在对动物的思维训练研究也正在研发当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站在模型台前，慢慢梳理出一点点思路。

　　“有意思……”他盯着模型的记录数据喃喃道。

　　“什么有意思？”

　　“我说这个模型。”舒一说着，但眉头不自觉地就皱了起来。

　　明明只显露了一点，但这些信息却已经足够组成一个全新的框架，真的很罕见。
　　他刚才把这模型从前的数据粗略地过了一遍。虽然缺少重要部分，但还是能从中看出些东西。

　　不过他也很好奇，为什么之前的数据大部分都平稳地可怕，而最近这段时候，模型的活跃度突然开始有提升，而且保持在良好的范围当中。

　　“它在修复着什么吗？”他说道。

　　“怎么说？”
　　丁渺静静站在他背后，等待着他谈起自己对这个模型的感受。

　　“说不上来，但是…这个模型太漂亮了。也不是漂亮，就是很特别。”舒一说道摸了摸下巴。

　　他见过许多思维模型，它们大多都有自己的一套运转逻辑，即使是出了一些问题的也会有自己独特的运行方式。
　　但是这个模型很特殊，它似乎一直在进行自我攻击和修复，虽然他把握不好具体是什么，但这种感觉是跑不了的。

　　“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过它好像一直在进行自我吞噬和更新。虽然现在还不完善，但看起来已经初具雏形了呢。”他说道。

　　“吞噬和更新？舒一，你确定？搞得这么高深。”
　　丁渺听了他的话笑起来，原本只是站在他身后，听到他开口，慢慢也走到了前面。

　　“主任，我这就是随口一说，你也别当真。”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两个人在观察室待了好一会儿，舒一就着这个模型天南地北说了起来。
　　他觉得这个模型很有意思，长得也独特。虽然还不知道来路，但却很能吸引别人的目光。
　　丁渺跟着他的眼睛向正在活动的模型看去。
　　似乎…还真是这样。
　　虽然乱乱的，但是仔细看去，居然还真有点儿好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硬生生地把原本寂静的观察室讲得热闹起来。
　　最后要不是丁渺看到时间已经不早，两个人估计还要说了好久。

　　“主任，明天见。”
　　丁渺把舒一送电梯口，舒一走进去说道。
　　“明天见。”丁渺朝他摆摆手。

　　随着电梯门慢慢合上，她脸上的笑容也落了下来。
　　电梯快速下降，整个深蓝研究所又陷入了寂静之中。

　　她独自走回观察室。
　　正中央的模型已经恢复了平静，细密的黑色线条交缠在一起，表面泛起轻微的波纹。
　　这残缺不全的模型此刻已是这房间的主人，她在它面前，眼神中的疲惫一扫而光，那么地平静。

　　自我修复吗？
　　真不愧是舒博士啊，两句话就抵得上别人这么久的研究。

　　…………
　　云栖庄园。

　　沈雀回到自己房间，把谭文给的东西好好地放在桌上。
　　尽管是第一次去祁哥家里，但他还是收到了礼物。
　　是一支钢笔和一个笔记本，钢笔尾端还有地理协会的标志。这是协会成立给成员的特制礼品，因为钢笔里含有很特殊的制作材料，所以数量很稀少，非常珍贵。

　　明天他要去医院陪妹妹，然后傍晚再前往云港，回到天枢军校，继续他的军校生活。这就是明天的全部行程。

　　他就坐在床沿，不动弹，不说话，整个房间地安静地连一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听得见。
　　每天晚上这种睡前时光是他能和自己独处的唯一时间。
　　他会坐在床沿边，或者椅子上，静静地发呆，又或者想想事情。

　　他的生活总是很忙碌，充斥着各种人，各种事情。但这是他必须面对的，他明白。
　　他没有不愿意，只是有时候有点累，他需要缓一缓。
　　这个时候他也终于愿意去补偿自己的脑子，于是放空自己，让大脑休息，或者做一些它自己想做的事。

　　他没有爱好。或者说，没有时间有爱好。
　　虽然偶尔想起来会有些悲哀，但如果再想想之前的日子，心中又会多一些慰藉。

　　有时候，他常常觉得自己或许根本都没有存在过。甚至偶尔觉得自己不能算作是一个人，而且一个工具，一个趁手的现代工具。
　　因为拥有较好的天赋，他可以赚到钱，可以被赏识，被重用，被保护起来。
　　但如果抛开他的能力，他又好像什么都不是。

　　祁哥对他很好，他会尽全力回馈这份恩情。但在这份恩情之后，却隐藏着他自己迷茫的目光。

　　祁哥让他干什么他就应该干什么，于情于理，他即是深蓝纪元的员工，又接受着祁哥的优待，让妹妹能够治病，疗养，接受很好的教育。
　　但如果没有祁哥交给他的这些任务，他又要做些什么呢？

　　今晚谭文问他从军校毕业以后打算去做什么？
　　“看祁哥的安排，哪里有需要我就去哪里。”他这样回答。

　　不料谭文却摆摆手，向他解释。
　　“我说的不是这个，是你自己真的想做什么。排除经济啊家庭啊这些的，独独你一个人，你想干什么？”

　　沈雀沉默了。他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生活没有给过他思考这个问题的机会，他也一直躲在祁哥背后，逃避这个问题。

　　“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要追求什么，是很能给生活增添乐趣的。你的人生才刚开始，不要总是愁眉苦脸的哦。”谭文说道。
　　他注意到沈雀今晚的情绪不佳，便送了礼物给他，还同他讲这些话。

　　“小孩子就是要多笑笑，生活才会好一点的。”谭文把礼物塞给他时这样说道。
　　“以后有了自己想做的事，可以写在这上面，然后慢慢去实现。”

　　沈雀抱着礼盒，轻轻地点了点头。

　　是啊，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这可真是个大问题，值得他花费很久很久去思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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