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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稚
昨天夜里降了温,今早路边的积水冻成了薄冰,苏宵穿着乔姿曼给的绒面细高跟短靴,“咯吱”一声响,险些打滑摔倒。
乔姿曼扶着她,“早就说让你不要总穿平底鞋了,多穿穿就习惯了。”
枯黄的叶子被风卷着打旋,挣扎一番,还是免不了飘零的命运,掉在地上,被路过的行人踩得稀碎。
苏宵裹紧那点可怜的布料,瞧着那些领着蔬菜瓜果的大爷大妈身上穿的羽绒服满是艳羡的眼神,“姿曼,要不我还是回去换个……”
对上乔姿曼要刀人的眼神,苏宵紧接着把话全吞进了喉咙。
苏宵本就是冷白皮,这会人浸在寒风里,一张脸像被被霜打过的白梅,瑟缩得发抖,眼底泛着潋滟水光,鼻尖抖得红红的,嘴唇也红红的,透着清艳的劲儿。
“宵宵,求你别再把自己裹成粽子了,”乔姿曼由衷感叹,“其实你冬天适合穿吊带。”
苏宵:“……?”
——
乔姿曼开车把苏宵送到目的地就撤了,忙活一早晨又是化妆又是搞发型的,实在是燃尽了。
乔姿曼摇下车窗,“我先回去补觉了,结束的早就给我打电话。”
“好。”
餐厅订的是白苑巷附近的一家家常菜馆,正值中午饭点,一楼大厅汇满了人。
苏宵径直穿过喧哗人潮,走向二楼的包厢。
从外面听声音,人已经很多了。
果然推开门,偌大的包厢已经不剩几个空位。
“你来啦,刚想给你发微信呢。”白宜夏首先注意到她,然后在兴头上热聊的男男女女才循声看过来。
谈笑一瞬间凝滞,暖气似乎冷了那么一秒。
各色各异的眼神,毫不掩饰的打量。
苏宵同样看着众人,只是和他们脸上异彩纷呈的表情相比,她冷漠得略显僵硬死板。
忽然人群中有个卷毛男问,“美女,你是不是走错包厢了?”
“她是我们班的,”旁边女生解释,“高二转学了,所以你没见过。”
“噢噢我记得,”男生猛地拍了下掌心,“你叫苏宵对吧,你好尘暮前同桌,我是他后同桌。”
“他叫赵杭宇,”白宜夏介绍,“从火箭班转的我们班,坐的你原先的位置。”
苏宵礼貌问好,找了个空位坐。
“包不错,藏后边做什么,”林扰在苏宵旁边落座,目光从苏宵衣服上的logo下移到她包上的logo,戏笑,“A货?做工不错,看着挺真的。”
“听说你现在是做什么……撰稿人?你以前语文成绩那么烂,靠写字养活自己应该挺困难吧,”林扰善解人意地“哎”了一声,递了张名片给她,“能理解,大家都是同学,真有困难说出来还能不帮你嘛,公司有活我叫你啊。”
苏宵侧额。
如今的她,看着比从前沉稳了许多,妆容精致,身形举止都添了几分成熟韵味,可一开口,心智还是一样的幼稚,仿佛外表的成长只是一层华丽的壳。
苏宵垂眸看着名片上[枫城蓝蔚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的字样,浅淡地扯了扯唇,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闻声,林扰表情僵住那么一瞬,像是被这句“谢谢”晃了神,然后才慢半拍地应下,“你倒有点不像你了。”
几番闲聊过后,时间磨得也差不多了,桌上嘈杂声随之减淡。
“诶班长,老章还来不来了,”有人问,“别是又搁学校拖堂呢吧?”
“应该是快到了,”白宜夏看了眼手机,“还有五分钟吧。”
“说好半点到的,迟到可不行,” 赵杭宇提了瓶白酒过来,“老章酒量还不错吧,罚两杯够不够?”
“怎么着也得三杯起!”
“倒满?”
“满上!”
众人哄笑间,包厢的实木门被轻轻推动,缓缓敞开,一前一后两个身影进入众人视线。
白宜夏放下杯子,饶有兴味地上前,“你不是说不来?”
这话问的是尘暮。
“路上碰见,被揪来了。”
“哦,医院和十中,相隔十几公里,是挺巧的。”
尘暮掀眉,没什么表情地看她一眼,前额微侧,越过白宜夏往旁边偏了一瞬,像是不经意的举动,却刚刚好擦过苏宵的视线。
苏宵移开眼。
章鹏飞戴了副宽边的黑框眼镜,模样还是当年的模样,只不过眼角添了两条皱纹,也增了几分凌厉,“我下午还有课,醉醺醺地回去上课你们想让我早点退休是吧。”
“那您还挑个十中的休息周聚呗,我看呐,您就是想逃酒。”
“哪轮到我挑时间,你们这群大忙人比可比我事情多,几年不见可是越来越有出息了,”章鹏飞笑笑,“好了,难得聚一回那我就喝一杯,但说好就一杯啊。”
“这不行。”赵杭宇不乐意了,“我可给您倒了三杯呢。”
章鹏飞干完一杯若有所指地抬了抬眼镜,“可不是只有我迟到啊同学们。”
众人看向尘暮。
苏宵微微皱眉。
尘暮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情绪变化,在众人探寻的目光下走上前,劲臂一弯,自然地端起那两杯酒。
手臂的动作略过细风,微微的焦油味,不重,但的确有。
苏宵眉心皱起的弧度又加深了些,然后从座位上起身。
上周他还在吃治疗胃痛的药,就算现在情况有所好转,也不该再沾染烟酒。
“别喝了,”苏宵垂着眸,用仅能他听到的音量低声劝诫道,“这酒……度数挺高的。”
“咕咚”。
是酒液滚过喉咙的声响。
苏宵抬眸,尘暮同样睨着她的眼睛。
他放下空杯子,捏着盛满白酒的指尖动了动,青筋迸起的腕骨歪向苏宵的位置,单侧眉峰挑起极淡的曲线,眼眸稍沉。
似乎是在为她嘲笑自己的酒量而感到不悦,又像是在说——
所以你要替我喝吗?
而在苏宵没有动作,思考的两秒里,尘暮已经喝净了第二杯酒,脱下大衣,搭在了对面贺子萱旁边空位的椅背上,随后落座。
场子又热起来。
苏宵看见贺子萱跟他打了个招呼,又说了句什么,尘暮的口型是。
苏宵眯了眯眼。
不、用、我……
猝不及防地撞上他的视线,苏宵这才忙不迭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果汁。
……
聚会内容跟乔姿曼预测的基本没差别。
很久不见的同学简单寒暄几句过后,便丝滑地切了主题,从学业聊到事业,从工作过渡到工资,不可否认的是,在场诸位除了苏宵,基本都混得不错。
有博士在读的,有创业开公司自己做老板的,有在某个领域深耕成为业界精英的,还有,继承家业从此躺平的公子哥。
对比他们对生活更高层次的标准,苏宵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她不追求物质的优渥,而精神的富足又刚好够用,她最爱的两个人,她最好的朋友们,也都在她身边,至于稍有缺憾的一部分……也没关系。
——
章鹏飞下午还得回十中上课,中午饭局结束便撤了,剩下的十几人在赵杭宇的提议下转战隔壁的棋牌室搓麻将去了。
苏女士虽然在打麻将上技艺过人,但没遗传给苏宵半点这方面的“慧根”,甚至连基本玩法规则都没跟她讲过。
当然苏宵对麻将也没什么兴趣,于是便随口找了个借口要走,却还是被白宜夏连哄带骗地带进了棋牌室的门。
“人多热闹嘛,”白宜夏挽着苏宵胳膊,“何况咱们班女生一共才来五个,你再走人就更少了,不会玩我教你,或者你看着都行。”
……
休息日的缘故,大部分房间都被预定了,一伙人等了10分钟,老板才给腾出了一个包间。
包间挺宽敞,只是里面仅有一台麻将桌,几个几个眼疾手快的先占了座位,其他人便被赶去旁边的台球桌了。
尘暮是第一次进棋牌室。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鬼使神差进这种地方的,就像他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放着好好的觉不睡,跑来跟一群他都快忘了名字的老同学叙旧的。
尘暮把摸着台球杆的木质纹理,那副总是洞明世事的眉眼,此刻却染上几分困惑,模样像是在解什么难以厘清的谜题。
他没玩过台球。
就像苏宵不会打麻将一样。
不过看上去,他比苏宵的天赋要高很多,只是观察了几分钟旁边人的打法,便上手有模有样地架起球杆。
就在苏宵屏神看这球是否会落袋时,被忽然闯入的贺子萱忽然挡住了视野。
贺子萱主动给她递了杯热茶,绕到苏宵身侧,循着她的目光看向台球桌,“你们俩的关系似乎不如从前好了。”
苏宵沉默地捧起茶喝了一口,侧了侧额。
“看我做什么,”贺子萱勾唇笑道,“还是你在怪我从中挑拨?”
“没有。”
“我有。”
“我的确有尝试过挑拨你们的关系,”贺子萱眼眸泛着一层薄薄的涩意,语气却是那样平静,“因为那时候我很幼稚,你也很幼稚。”
苏宵蹙眉。
“我们小时候是最心有灵犀的好朋友了,不是吗?”贺子萱说,“即使后来成为陌生人,你依然懂我在想什么,就像我知道你为什么接近尘暮一样。”
“所以你告诉他了?”
贺子萱没有否认,“我妈给我灌输的思想就是优劣有别,所以我很生气,我以为尘暮也会跟我一样生气。”
苏宵看着她。
“可是他说他知道,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和他做朋友是别有所图。”
苏宵倏地胸腔阵阵闷痛,她张着口,却发不出声音。
“你走的第二天,他问我要了付熠的住址。”贺子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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