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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妖青乌
再接着,是濒临绝望时的睁大的眼睛,纤长眼睫扫过不算柔弱的皂纱,沈姝觉得眼底有些刺痛。
冰冷的温度顺着脸颊传至身体深处,沈姝无助仰头,连呼吸都停住。
该怎么办?怎么做才能逃开这些东西?
沈姝的心又惊又乱,她不知道被鬼缠上的下场如何,但最坏的,也只是死亡了。
那只手似乎带着点好奇,柔软又冰冷的手覆盖在沈姝脸上,像是蛇一般四下游走,寻摸着能引起她兴奋的点。
她摸到沈姝软弹的脸颊,她略显苍白已然因为惊吓过渡失去红润的嘴唇,再到她的鼻尖。
沿着向上时,那只手蓦然停住,似是疑惑,指腹下触到的是比皮肤粗糙几十倍的纱。
她凑近了些,脑袋低下来望着沈姝眼上一层叠一层的黑色皂纱,忽然笑出了声。
“你的眼睛怎么了?”
她问沈姝,天真中带着些孩子气。
沈姝能感觉到她说话时的气息扑在脸上,她默默攥紧了手中皂纱,仍打算装做沉睡得模样。
“为什么不说话啊?姐姐,我知道啊,你明明醒着呢。”
她叫姐姐叫得很是顺口,几乎让沈姝幻听到是宴奚辞在喊她。
攥紧的手微微松动开,沈姝呼吸急了下,想起辛沅已经告知她许多次的事情——
宴奚辞死在了这儿。
她也和宴家的人一齐化作了鬼,那么眼下这只,会是宴奚辞的鬼魂吗?
沈姝不从确定。
她又在说话。见沈姝不理她,忽然低伏下身子,温顺小兽似的用脸蹭了蹭沈姝。
“干嘛不理我啊,沈姝,沈姐姐,姐姐,你说句话啊。”
沈姝闭了下眼,她实在不清楚对方是谁。
可要是,她是宴奚辞呢。
沈姝几乎已经接受宴奚辞已经死去的事实了,当然,这也意味着一直以来和她朝夕相对的宴奚辞是只鬼。
“……说什么?”沈姝的嗓音低哑干涩,唇瓣张合间,勉强吐出几个字。
辛沅曾经说过,鬼是可以引诱人的,扮作你的亲人爱人,或者只是模仿她们的声音,待你上钩了,便如同屠户宰杀猪羊般轻易取走你的生魂。
沈姝不是没想到这种可能,但遇到宴奚辞的机会本就渺茫。
对现在的沈姝来说,循着线索找到宴奚辞远比她自身的安危要重要得多。
“说你去哪了,我回来之后一直找不到你。”
她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委屈。
沈姝听在心里,开始想,倘若她真是宴奚辞的话,这个时间恰是自己一声招呼没打就消失的几年后。
宴奚辞说这样的话有这样的情绪是很合理的。
“我,”沈姝顿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一股莫大的愧疚感涌上心头,潮水般拍打诘问着沈姝吊起来的心。
“宴奚辞”贴她更近,这次两只手捧住沈姝微仰的脸颊,问她:“你怎么了?为什么又不说话了?”
她的话又多又密,紧接着又说:“你的眼睛上为什么蒙着布,坏掉了么?”
她对沈姝的一切都很好奇,一会儿用指尖摸摸沈姝的耳垂,一会将沈姝垂下来的发丝缠到手指上。
沈姝睁着眼,由着她触摸身体。
她又想起宴奚辞来,她遇到的那个宴奚辞。
她已经是只鬼,已经在宴府待了许多年,她那样阴郁沉默,从来不肯多笑一下。
“不是的。”沈姝轻轻道,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撤去力道,皂纱勉强覆在脸上,很快便会掉落下去。
“宴奚辞”疑惑起来,指尖按在那截纱上,“不是什么,你的眼睛没坏么?那为什么要用布把眼睛蒙上?我看外面那些瞎子眼睛上都会有点遮挡。”
沈姝对宴奚辞总是要比旁人宽容些。
这是她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她知道她的痛苦她的不易和她所遭受的不公正的对待,同样也知道她其实是个很好的孩子。
可她死了。
在沈姝第二次找到她之前,这孩子已经成了只孤伶伶的鬼。
沈姝想,她会默许纵容她做任何事。
她答非所问,只是问对方:“疼不疼?”
死的时候,有多大呢?到底还是个孩子,面对那样锋利的刀有没有哭,有没有人会她敛骨?
“宴奚辞”不明所以的摇头:“疼也早就忘了。”
她指尖在沈姝脸上胡乱动着,一下子便把那条没有牵扯的皂纱扯了下来。
沈姝下意识闭上眼,她的眼下红了一片,眼角泛着些亮色水光。
“宴奚辞”盯着那点液体又好奇起来,指腹捻着沾了一些,问沈姝:“这是眼泪么?”
她单纯得有些过头了。
沈姝睁开眼去看她,在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看清跟前人的样子时,瞳孔骤然缩紧。
她还在喋喋不休,瞧见沈姝睁开眼便将身体放得更低,脑袋凑到沈姝脸上,鼻尖抵着和沈姝对视。
“你怎么了?生病了?你身上有股药的苦味,我不喜欢。”
夜色寂寥,呼啸的风已经偃旗息鼓。
沈姝默然间,只觉上涌的情绪极速跌至谷底,刺骨寒意蔓延开来。
她认错了鬼,眼前的并非是宴奚辞。
是张全然陌生的脸,生得秾艳明丽,眉眼狭长青黑,并不像人。
她的呼吸紧住,再接着,看到一对泛着鎏金光泽的非人竖瞳,即便是在漆黑的夜里,也足够明亮。
不是鬼,是比鬼要麻烦一点的东西——妖。
沈姝看到那双眼睛里头闪着奇异兴奋的光,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她别开眼,开始后悔自己判断失误,在这个东西浪费了许多时间和情绪。
同时,沈姝又想起来自己曾知道的两个妖怪,胡娘子和青乌,眼下这个,是第三个。
她问妖怪:“你叫什么?”
沈姝并不清楚自己哪里能吸引妖怪的注意让她深夜来到这儿,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这只妖怪看着年岁并不大,眼底的天真稚气半点也没藏住。
“你不认识我了?!”听到沈姝这样问,妖怪又惊又气,竖瞳睁得大大的问她:“我还以为你记得我的!”
她攥紧了沈姝垂下来的手,试图找出自己咬出来的痕迹,“这里怎么会没有牙印,我记得明明咬掉了好大一块肉的。”
沈姝愣了下,她再次将目光挪移到妖怪脸上,试图找出些曾经的痕迹来。
妖怪说话完全自顾自的,扯着沈姝的手腕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看,但腕子间光洁得很,并没有疤痕。
于是妖怪又去掀沈姝另一只手。
但她还没碰到沈姝的衣袖就被按住了动作的手。沈姝那只手上确实有道疤痕,但和她咬出疤痕并无关系。
妖怪委屈的眼睛看向沈姝,听到她微微发沉的声音问她:“青乌,你什么时候变成的人?”
知道沈姝已经认出了她,于是妖怪又高兴起来,身体更加靠近沈姝想挨着她,却被沈姝毫不留情地按在原地。
“沈姝,你不想我吗?”她可怜巴巴地看向沈姝。
沈姝皱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青乌瘪了瘪嘴:“你也没回答我的问题。我跟你说了那么多话,问了那么多,你就问我疼不疼。”
说到最后,青乌眼睛亮晶晶的,又问沈姝:“你是在关心我么?”
像只变异的小狗蛇,一点蛇的冷血也没学会。
沈姝重重揉了揉脸,等到情绪终于平复下来,她再度看向青乌,想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们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分开时很不愉快,见了血的。
她剖开自己的心承认是利用这只不谙世事的妖怪,对方在学会恨后狠狠咬了沈姝一口,也算是得了一个教训。
一种别扭如藤蔓般缠绕在沈姝身上,是她单方面以为的饱胀情绪在暗涌。
不止是宴奚辞,对青乌,沈姝也是含着愧疚的。
她无法面对青乌,也没办法用以前的方式对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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