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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班
身为律师，他平日里接触过不少犯人，那些人落网之后，无一例外，从最初的愤恨不甘，到最后认清现实。
但在提到自己的犯案过程时，或张扬或隐晦，向他炫耀自己的所作所为。特别是在面对受害人的时候，他们会因为别人展露出来的痛苦和脆弱而得到快感。
他们把施加于别人身上的痛苦，看作自己最得意的作品。
如果可以，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这个卑劣的男人。
湛献上下打量了一番湛宇，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最后仍旧开口道：“你像你妈妈多一点。”
从湛宇的脸上，他仿佛可以看到另一个女人的影子，温柔沉静，曾几何时，也是让人艳羡的幸福一家人。
可是……
他原本也可以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一个貌美温柔的妻子，一对聪明伶俐的儿女。
许是想到了过往，湛献眼神空洞，脸上伪装的温和从容褪去，冰冷得没有活人气息。
“我比你爸晚出生十二年，听着他的丰功伟绩长大，从小就被人拿着跟他比较，他样样比我好，高考是省状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我却只能上个普通民办大学，他毕业后又考上了公务员，转头就娶了自己顶头上司的女儿，一路顺风顺水。后来他老丈人退休了，他转头辞职开始创业，就这样折腾，倒真叫他出折腾出一番名堂。”
湛宇目光如炬，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自然没有错过他脸上狰狞的恨意，想到自己父亲对他这个弟弟的扶持，突然为自己的父亲感到悲哀和不值。
“你高中之后的所有学费，都是我爸出的。”湛宇眼眶通红，看着湛献一字一句述说着自己父亲这些年的付出。
“你第一次高考失利，爷爷奶奶要你辍学，是我爸，坚持让你复读。”
听着湛宇的控诉，湛献也渐渐平静下来，他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后来你考研又失利，也是我爸把你接到家里，让你安心备考，坚持让你考下去。哪怕爷爷奶奶反对，我爸也坚持供你上学。”
“我爸以前说过，他会一直供你上学，供到你不想读为止。”
“那是他做哥哥应该做的！”湛献一声怒吼，把湛宇没说完的话都堵了回去：“那是他应该做的！”
湛宇的话彻底激怒了湛献，他再也无法维持自己谦谦君子的伪装，面色狰狞，盯着湛宇，眼底一片猩红。
“你真以为他有多伟大吗？我不过是他展现他的仁慈友爱，炫耀他成功人生的工具罢了。”
湛献双手捂着脑袋，过往的记忆像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笼罩在其中。他想要去恨，想要说服自己，想要证明自己没错。
“你以为他这样做真的是为我好吗？他做的这些问过我的想法了吗？他有问过我真的喜欢读书吗？问过我是不是真的想读研吗？他不过是把他自己的想法加诸在我的身上，弥补他自己的遗憾罢了。”
以前家里穷，砸锅卖铁也只能供湛奉上到大学。但他却知道，湛奉一直遗憾自己没能读研读博，毕竟湛奉从小就梦想成为一名科学家。
“因为他自己没能一直读下去，就理所当然以为我也像他一样，但是不一样的，我不喜欢读书，喜欢赚钱，但他压着我读书，死读书，就算我没有天赋也要压着我一直上学。”
湛献双手用力捶打着桌面，情绪激动。
“要不是因为你爸，她不会被家人逼着跟我分手，不会被家人逼着嫁给一个不爱的人，最后难产，死在产床上！”
说到这，湛献神情越发冰冷。
“凭什么他可以夫妻恩爱，父慈子孝，我心爱的女人却被迫嫁给别人，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地下。”
他不过是花了点钱，就可以让讨厌的人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钱还真是个好东西，如果当时自己足够有钱，她就不会离开自己。
湛宇一脸诧异地看着湛献，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怪物。他冷哼一声道“你为了自己不受良心的谴责，不断在脑海里修改过去的记忆，以至于到最后，连你自己都骗过去了。”
听到湛宇的话，湛献抬眸：“什么意思？”
“你第一次考研失利的那段时间，妈妈曾经问过爸爸，为什么要执着于让你读研，你知道我爸说了什么吗？”
“什么？”
“他说，你不喜欢读书，但喜欢待在学校，他说他知道，你是在逃避。”湛宇用手捂住眼睛，到现在都记得父亲当时的样子。哪怕察觉到自己弟弟的逃避心理，依旧选择纵容。
“他说，等哪天你愿意长大了再说。”
湛献低着头彻底不说话，思绪却不受控制飞到了那个遥远的小村庄，他最快乐的时候，竟然是坐在老屋前的台阶上，望着道路尽头等自己哥哥放假回家的时候。
“最后一个问题......”
湛献从回忆中苏醒，抬头仔细打量了一番湛宇，从他眉眼间依稀能看出那个男人的印记。
“你问吧！”
湛献情绪重新恢复了平静，事已至此，事已至此......
“当时和我一起被绑架的小女孩是谁？”
湛献的手陡然握紧，不敢直视湛宇的眼睛：“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呵呵！”湛宇冷笑出声：“我当年被绑架的事情，没有证据，我也不想再追究，我只是想知道，当时和我一起被绑走的小女孩是谁，她现在在哪，还活着吗？”
这件事情一直藏在湛宇的心中，无数次雨夜梦回，他梦见那个小女孩冲自己甜甜地笑，叫自己哥哥，下一秒就躺在血泊里。
后来他被警察救回，询问过警察关于女孩的消息，但所有人都缄口不言，没有人愿意告诉他真相。
湛献沉吟片刻，最后开口道：“当初我只是向那些人提供了你的消息。”
听到他的话，湛宇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无力感弥漫全身。
他在追查爸妈的案子的同时，也在追查当年那个小女孩的消息，但她却像凭空消失了般，再没有了消息。
他不过是想要她活着，仅此而已。
半个小时的探监时间到，湛宇不愿再去看湛献那张令人憎恶的脸，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走出监狱大门，湛宇抬头看向天边，天色介于粉色和蓝色之间，而后被染成好看的粉紫色，最后彻底化为浓的墨色。
等他看到第五窈的消息时，剧里消息发发送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他看向窗外幽深的夜空，清冷孤寂，他忍不住拨了视频通话过去。
视频通讯很快被接通，第五窈的脸猝不及防出现在他眼前。
第五窈披着披风，白狐毛将她脖子紧紧包裹着，只露出一张俏生生的小脸。她举着手机兴奋地转了个圈，让湛宇可以清楚地看清楚四周的雪景。
“看，下雪了，你那里呢？”
第五窈这才注意到，湛宇周围黢黑一片，手机屏幕上的光隐晦地打在他脸上，遮掩不住他脸上的哀伤。
“怎么啦？”怎么看起来这么难过？
第五窈有些担心地问道：“你现在在哪里？”
湛宇打开车顶灯，第五窈这才看清楚湛宇的样子，他身上穿着羽绒服，头发乱糟糟的，不像忙完工作的样子。
看着屏幕上第五窈焦急的样子，终于开口道：“我刚才去监狱里见了湛献。”
上次他把湛献挪用公款的证据送到第五令面前，证据被证实之后，第五令便停了湛献的职务，向公安机关提交证据，冻结了湛献所有的往来账户，并且限制出境。
湛宇代表远洋集团对湛献进行调查，终于顺藤摸瓜找到了湛献当年害死自己父母的记录。
直到今天，他才到监狱里探视湛献，就是想要问问他，为什么要对自己的亲人下这样的狠手。
“当年他跟我爸爸借钱卖房的时候，刚好碰到爸爸公司出了问题，资金链断裂，就连自己的房子都被抵押出去了，他就因为我爸爸拒绝了他，就恨上了我爸爸。”
积压已久的不满最后因为一套房子爆发，因为没有房子，他的女朋友离开他转嫁他人，最后没有挺过生育的关头。
后来湛宇爸爸公司挺过难关，转头送了一套别墅给湛献做补偿，但一切都晚了。
“我奶奶她明明知道湛献做的事情，却还是帮他瞒着，到底为什么......”
第五窈拿着手机，一直往僻静的角落走，走过亭台水榭，最后在一处八角亭中间的石凳坐下。
八角亭外大雪纷纷，让她无端想到自己刚到伦敦的时候，那年的圣诞，伦敦也下了一场大雪。
一个家族能够延续，最重要的是团结。
但每一代总会出几个反骨仔，不满意自己得到的，野心勃勃想要夺权。
第五窈就是那个时候被送到国外读书，那年冬天很冷，妹妹始终杳无音讯，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在公寓里，身边只有一位跟着出国照顾她的阿姨。
妈妈甚至不敢往她身边多放人，因为不确定其中会不会有别人的眼睛和爪牙。
湛宇问的问题根本不需要答案，因为不是所有的恶意都有原因。
也许一个偶然的念头，一时兴起，那个念头在心里生根发芽，在偏见狭隘的灌溉下日渐长成大树，直到无法被掌控的那一天。
父母儿女，兄弟姐妹，所有人都在权衡利弊，所有人都在取舍。
她从小就知道，不要相信身边任何一个人，但妈妈除外。现在天气这么冷，京市应该下雪了，不知道她回家了没有，还是依旧在公司下班。
脑子里的念头杂乱无章，最后化作无声的叹息。
“我以后都没有亲人了。”
“你，要不要来探班？”
两人异口同声，湛宇愣了几秒，最后点了点头：“好！”
看着被一句话哄好的湛宇，第五窈的心情也豁然开朗。
“窈窈姐，你在这里呀，总算找到了你！”
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第五窈转过身，发现是自己的小助理，她看向对方问道：“是导演找我吗？”
小助理摇了摇头：“是林总监，她联系不上你，电话就打到了我这里，好像是有很紧急的事情，让您赶紧回她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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