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要从我成为立海网球部经理那天开始说起

　　因为降雪，现在使用室外球场的次数减少，更常待在体育馆里进行常规训练。
　　医院那边。病发的急性期已经过去，幸村可以初步尝试活动。
　　虽然病情有所好转，可是，坦白说……恢复的进展不是很理想。
　　病症对神经系统的损害，卧床一个月没有活动的肌肉弱化，急性脱髓鞘性多发性神经炎残留的肌无力症状，给幸村的行动能力造成了沉重的打击。
　　他需要竭力克制着无力感，青筋紧绷，直至汗水从额角顺着脸颊往下流，才能完成只依靠自己力气坐在病床边沿这一个简单的动作。
　　作为战无不胜的神之子，这是狼狈的。
　　然而作为普通的，十四岁的少年幸村精市，他又是坚强的。

　　从坐起，到扶着支撑下地走动这一个动作，幸村花费了一周时间。
　　从他可以进行复健治疗起，每次来探望，幸村总是会离开病床，试着重拾自己的活动能力。
　　撑着平衡杆的掌心通红。走到尽头，幸村胸腔起伏，压抑着体力透支的喘息，坚持道：“……再做一组。”
　　“好。”
　　按下心里浮现的涩意，我擦了擦幸村额上流下的汗，跟在他身侧扶搀确定他不会脱力摔倒。

　　步态训练，肢体控制，配合仪器的治疗手段，应该做的都做了。
　　初期的复健成效效果不会太显著，而且进步过程难以捉摸。
　　负责幸村的物理治疗师表示：“训练完成得很好。按照这个进展，在半年内恢复到普通人程度是有望的。”
　　关东大赛在七月举行，全国大赛在八月。
　　幸村问：“不能再快一点吗？”
　　治疗师答复：“康复过程不能焦急，你目前为止的训练已经都做到最好了。”
　　幸村收紧手指。

　　从幸村的侧脸，我感应到了他的想法。
　　只是普通人的程度，是没有资格站在全国大赛的会场上拼搏的。
　　可是，治疗师说的是实话。复健就是一个无法着急，因此会不断让病人陷入低潮和自我怀疑的疗程。

　　病房里只剩我和幸村两人。安静少许，我轻声问他：“下次来探望你的时候，我偷偷带网球过来和你进行训练，好吗？”
　　“训练？”
　　“嗯，不一定只要球拍才能训练。”

　　幸村抬眸，弧度不大，但还是稍稍笑了：“有点奇妙，没想到会从你嘴里听见偷偷两只字。”

　　“……因为被护士发现的话，大概会被制止。”

　　幸村有两个月没有接触过网球，理所当然同意了偷偷做坏事。

　　用手抛接网球也可以训练反射神经和协调能力。虽然这远没有实战练习有趣，但是想练习的话随时都可以练习。应该能缓解一些幸村的低落和枯燥。
　　回来病房就时不时拿着网球保持手感，似乎成了幸村的习惯。
　　不过，病房不允许带运动物品，有医生或者护士来查房的时候，我们都只能及时把网球藏起来。

　　“打扰了，例行检查。”
　　轻叩两声，护士推开病房门口。
　　听到推门的动静，我稍慌乱，把刚垂直抛下的网球收回来。
　　忽而，我感到幸村的手握住了我的手指，带着温暖的热度。
　　心跳蓦然漏跳一拍。我缩回手，本能去接球的幸村也像是刚回神把手松开。
　　护士毫无觉察，尽职专心确认数值。

　　我把网球收好在幸村平时放的位置，没有看他的脸，低声说：“……我先回去了。切原君在网球俱乐部的练习应该也快结束了，我顺便去确认他的学习进度。”
　　幸村应道：“好，回去的时候小心，不要太奔波了。”

　　护士似乎看了看我们。我戴好围巾点点头，带上病房的门。

　　住院部的走廊安静。像是摆脱了什么，我心里的烫意稍微蔓延到脸上。
　　……不应该再胡思乱想了。
　　我倚在墙壁垂头合上眼睛，这么对自己说道，也掐了掐手心。

　　*

　　“要到那个日子了。”
　　“你是指？”
　　“情人节呀。”唯一边将作业砌整齐一边说道，“甜蜜蜜的气氛都收不住了，家政厨房这两天就没闲下来过。”

　　不知不觉，二月已经过去一半。
　　如果不是唯提起，我也想不起来明天就是情人节。
　　我专心帮忙处理班务。
　　唯充满期待问：“你们要送巧克力给谁吗？我看其他女生都一起做巧克力，我们要不要也一起？”
　　萤说：“你看我像是有想送本命巧克力的对象的样子吗？”
　　“对不起，问错人了，你看上去像是会抱着素描本过完一辈子。”唯改变对象问我，“美羽又怎么样？网球部那么多部员，就算是义理巧克力应该也被部员问过吧？”
　　我没有过情人节的习惯，什么都没有准备。
　　我想了想，答道：“……大家和平时一样，没有问过我。”

　　“真的？定力这么强？”唯眨了眨眼，感叹说，“难得离美羽这么近都不试探一下要巧克力，不愧是网球部，真认真。”
　　“我倒是很认同网球部的作风。”萤很有气势地把二十厘米高的文件放下来，重量让桌面抖动一下，声音却很小，“怎么就一定要女生送男生巧克力了？看把这些男生惯的，每年都等着收巧克力，还在比谁收得多，看到就讨厌。”
　　她把目光转过来，语气稍微变得柔和：“美羽，我要是送你义理巧克力你会收下的吧？”
　　我眨眨眼，“嗯……当然。”我微笑，“谢谢。”
　　萤红了脸，托眼镜扭头对唯说：“看到了吗？我想收到的就是这个反馈，这才是我们应该追求的！”
　　“冷静一点……也不是不理解你啦。”唯看了看我，小声说道，“就是你想想，连你都这样，说不定明天反送美羽巧克力的男生有一堆呢。你看，借物赛跑的时候不就……”
　　记忆复苏，萤猛然回头看着我。

　　我不太自然地笑了笑。
　　……我想，应该不至于。

　　“——经理，这是我们一起送给你的！”

　　情人节当天，部员们集合在一起，由代表送给我包装漂亮的巧克力。

　　球场是专心训练的地方，不过今天真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收下巧克力，回神微微笑起来：“……谢谢大家。”
　　没有想到大家会反过来送我巧克力……虽然性别不太对，不过白色情人节再送大家回礼好了。

　　“我这里也有巧克力要送给你哦。”丸井递来一盒巧克力，“口感超级丝滑醇厚的义理巧克力，味道没得说，一定要尝尝。”
　　丸井喜欢下厨，收到他的友情巧克力，我还是很高兴的。
　　“我会好好品尝的，之后给你食评……谢谢。”
　　“嗯哼。”

　　唯口中所说的甜蜜氛围，我想我体会到了一点……有一些情侣送完巧克力之后悄悄牵手，眼神不断偷看对方，像蜜糖一样能拉丝的氛围飘扬出来。
　　一起走往教学楼的时候，真田从背后出现，提点那两个牵手的学生：“身为学生，我们要纯洁，不准在学校亲密接触！”
　　真田身为风纪委员，在校内还是很有名的。那对情侣吓得一惊马上分开了手：“是！非常抱歉！”

　　情侣落荒而逃的背影远去。丸井表示诧异：“亲密接触？他们不是只牵着手？”
　　“蠢才！”真田耳根通红，回头口吻强硬解释：“异性之间，牵手也是特殊的接触！”

　　心中一跳，不小心和幸村交握手指的事情不受控制在脑里再现，我莫名生出些许窘迫感，不太自然地别开眼神。

　　“哎呀呀，真田这是没和女孩子交往过吧。”丸井耸肩。
　　“看就知道了吧。”仁王损道。
　　“噗……咳，说起来，今天要不要去医院给幸村探病？”
　　柳生说：“我没有意见。不过，在情人节探望么？”
　　“网球不就是幸村的恋人嘛，四舍五入我们也是幸村的半个恋人。”
　　“丸井前辈，你这个说法让我鸡皮疙瘩起来了。”切原君搓了搓手臂。
　　“怎么，你嫌弃幸村？好吧，那我可要和幸村说了。”
　　“等……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我是说万一啊……万一正好碰到暗恋幸村的女生送他巧克力怎么办？”胡狼有点在意。
　　柳回答：“精市住院的医院和病房只有我们社团内部知道，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说的也是。”丸井说，“去年幸村收到了三十多个巧克力，比我还多七个，要是被暗恋他的女生知道他在哪里住院，感觉病房会像泡芙一样被挤满。”

　　……三十多个巧克力？

　　我记得，刚认识的时候问幸村他是不是很受欢迎，他给我的回答是真田比他更有人气。
　　……他骗人。

　　“白鸟，今天你和我们一起探望精市吗？”

　　“我……”
　　我微抿嘴唇打开鞋柜，从里面像瀑布一样倾倒出来的巧克力让我的声音戛然而止。
　　“哇哦，厉害。”丸井蹲下来惊叹，“这里有多少个巧克力了？”
　　仁王挑眉：“二十多个吧？”
　　“二十多个是鞋柜的极限，还不是白鸟的极限吧。”丸井帮忙把巧克力整理起来，“看起来这全部都是本命。经验之谈，白鸟你回到教室小心桌子的抽屉哦，可能不小心抽出一个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全部倒下来。”
　　柳生文雅的声音：“胡狼君，就算你小心翼翼打开鞋柜，我觉得里面也不会有情书或者巧克力掉出来的。”
　　悄悄有所期待的胡狼仿佛被从天而降的平底锅砸了一下：“……”

　　信有六封，大大小小的巧克力粗略二三十个，仁王像是变魔法给了我一个袋子把巧克力装着。
　　好像还有约我午休和放学去庭园跟天台的信……

　　收拾好现场，回到刚才的话题，我和柳低声道：“抱歉，柳，我今天就不去探望幸村了，化学老师约我有事要谈，你们大家去吧。”
　　虽然化学老师是说可以去，也可以不去，不过前两天才探望完幸村……我现在还没有收拾好心情去见他。

　　柳看一眼我怀里满当的巧克力，应道：“我明白了。”

　　***

　　社团训练结束，正选成员一起坐车去医院探病。

　　真田在门口道：“幸村，我们来了。”
　　“嗯，进来吧。”

　　病房光线很好。花瓶里小巧的花束盛开。
　　一进来就能看见那个身影。仁王雅治抬了抬眉：“部长居然拿着网球。”
　　幸村精市坐在床沿轻笑：“有它我感觉没有那么寂寞。”

　　“寂寞的话我们天天都来找你聊天。”丸井文太把蛋糕盒放下，“情人节快乐。带给你的蛋糕。”
　　“谢谢，放在那边吧。每天都来探病就不用了，你们好好训练我就安心了。”
　　幸村精市视线在病房内逡巡一圈，微顿，问道：“白鸟没有来？”
　　“老师有事找她相谈，今天来不了。”柳莲二回答。
　　“其实我猜也有可能是避开我们去拒绝告白呢，今天她收到的巧克力和情书都快有一两公斤重了。”丸井文太说。
　　柳莲二瞥一眼幸村精市，说：“不排除这个可能。白鸟很内敛。”

　　情人节，表达情意的日子。

　　“是么。”幸村精市敛眸，无意识转了转手上的网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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