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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
几日前,东宫侧殿,殿门四敞,辉煌的殿宇影光互映,透出斑驳的摇扇的宫人影子,室内放置着降温的冰盆,香炉袅袅,太子打着赤脚半躺那凉榻上,暖黄色的蟒袍在身,衣衫微敞,正翻阅着各种奏本,神情严肃。
直见那太子眉宇周正,眉型入鬓,凤目炯炯,中庭饱满气宇轩昂,实乃贵胄天成。他戴着头冠,冠后拖着长长的金色冠带,随意搭就,尽显洒脱,这时他揉了揉眼穴,感到疲累,便将奏本扔到了桌上的奏本堆里,身旁太监正要说话,外面又急匆匆地有人来报。
太子头也不抬地道:“何事?”
那太监答:“殿下,钦天监左丘大人求见。”
“哦?”太子顿时坐直身来,精神抖擞,吩咐道:“快请。”
不出片刻,左丘蒙自殿外挑着拂尘而进,未及座前,太子便赤脚起身相迎,他走下榻座,那长身玉立之姿一扫惰性,向来人揶揄道:“蒙,如今想见你一面竟然都这么难。”
上次天桥一事,还令太子记忆犹新,没想到他堂堂太子的身份,也有被人推约的一天,但与此相比,左丘蒙当众陷入窘境又更令他啼笑皆非。
左丘蒙来到座前,恭敬请礼道:“殿下恕罪。”
太子急忙扶住左丘蒙,敛神正色道:“孤并无此意,只是批奏章厌了拿你打趣罢了,快快请起。”
“是。”
“走,与孤换一处地方说话。”
太子屏退众人,单独与左丘蒙来到另一处通风纳凉的殿阁,殿阁前设假山造湖,荷花正盛,水鱼忽动,此处是观赏阁,并未陈设太多的物件,阁内打眼一瞧,最显眼的只有一顶紫雕三足香炉,正是青烟袅袅。
太子在那湖前的坐垫圆团上坐下,长叹道:“终于都走了。”随后他又指着其他地方,道:“你也随便选一处坐。”
左丘蒙依次照做,随后说:“殿下,蒙此次前来是......”
太子转身及时打断他道:“打住,不要一上来就提正事,聊点别的,上次那件事是不是真的?孤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一个师妹呢?”
左丘蒙道:“蒙倒也不知殿下竟然会对臣之私事如此有兴致。”
他这话并未否认,等同于默认,太子更是饶有兴致,即感叹道:“蒙,孤认识你这么久自认为还算是了解你,现在不这么认为了。”
左丘蒙也坐在团坐上,倒是比太子端正,他看着湖面道:“不瞒殿下,在那之前蒙也并不知道有这么一位小师妹,师父他老人家神出鬼没,搭救于人都是一时兴起,自蒙来到京城后,与其已经十年未见,更别说还能得知有这位未曾谋面的同门师妹。”
太子神情微讶,又问:“那你怎么知道你们是同门?”
左丘蒙回答:“某种讯息,他老人家要是想,随时可让我知晓。”
太子默了默,道:“只有这种时候,孤才觉得你也是修士,也令人忌惮,父皇从那以后......”太子的话语戛然而止,转而道:“不说这个了,蒙,说说你来找孤的理由是什么?”
左丘蒙这时摸出身上带来的信件,那就是齐婉儿写下的状纸,他将那信件呈上前道:“殿下,请看看这个。”
太子接过信件,摊开来看,原本舒缓的眉头逐渐紧锁,一会,他合上那一纸信件,语气凝重道:“这信是如何来的?算了.......蒙,你在给我出难题,你可知那是——”
刑部尚书在朝职位不可忽视,太子猜想信件的来源是非常手段,如果没有正常的物证人证,他想插手都无能为力。
左丘蒙及时道:“蒙并未打算麻烦殿下投身此事,只是这件事有些疑点,如果已是命案,江刺史何不上报,他是外放的京官,不可能会束手无策。”
“你的意思是?”
“依靠殿下之力,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查清江刺史一家的近况需要多久?”
“三日。”
......
衙门的事基本是告一段落,已经没有无尤可以插手的余地,她打算就此返回天监第,毕竟夜不归宿还没让人传口信,还真是心里没底。
回到天监第后,无尤蹑手蹑脚地朝着自己的住处走,她抱着侥幸的心理,毕竟这几日都没见过师兄的人影,兴许这回同样不差。
无尤缩头护尾地往内院瞧,左看看,右看看,还没过一道月亮门,左丘蒙的声音便从身后冷不丁地传来:“几时了,你还知道回来?”
无尤战战兢兢地向后一瞥,看到的正是此时此刻脸庞冷峻的左丘蒙。
“师兄,原来你在哪。”
左丘蒙带过手上的拂尘,用长柄戳中无尤的额头,道:“我若是不在,你是不是就当没事发生了?”
“嘿嘿,是的。”
还好意思认!左丘蒙一时无话可说,叹息一声,便朝书房的方向走,并道:“随我过来吧,关于上次那事已经有了眉目。”
师兄妹一路来到书房,跟在后头的无尤很快就将门带上,二话不说就道:“快说,快说。”
这时左丘蒙从袖兜中取出一封信件,摆在了桌上,并道:“这是我委托殿下调查的江州刺史一家的情况,直说吧,此事十分蹊跷,齐刺史有且只有一个女儿名为齐婉儿,但她现在仍旧还好好活着,至少在常人的认知中。”
“什么?”
无尤急忙从桌上取过那封信件,展开里面信的内容仔细阅读起来,上面确实清楚明白地写着齐刺史一家家庭和睦,女儿齐婉儿依旧安在。
依旧安在,这几个词此刻显得尤为刺眼并让人困惑不解,不过好在这信不是寥寥几段,还有下文,据说是齐刺史调任时,齐婉儿在途中罹患一场风寒,久病伤身,在江州养好后性情大变,从前擅交友喜游玩,如今却经常闭门不出。
“确实蹊跷,如果之前写状书的是真的齐婉儿,那如今身在江州的那位齐婉儿又是谁。”
左丘蒙道:“你倒是十分确定带来的是真的齐婉儿。”
“并不是十分确定,但灵魂若是还带着生前的执念,就无法说谎,但当初她也算是救我一命,某种程度上,我乐意相信她是真的。先不管我们这个齐婉儿是不是真的,钟芯总是真的吧,找到她不就行了,上次忘了问,那位叫钟芯的姑娘是什么家世?”
“工部侍郎的女儿。”左丘蒙提起桌上的茶壶,咕噜噜倒上了一杯,正是刚沏好不久的温茶,润润喉。
“就这么一句啊?”
“就这么一句。至于其他的,我听说寄云的三妹已经给你递了帖子,你只能自己去那些姑娘间打听了。”
无尤径直便问:“师兄,你去过锦绣山庄吗?”
左丘蒙饮茶的动作停顿一刹,似乎是对无尤赴约的地方感到意外,但很快就道:“没有。”
“为什么?避暑胜地啊。”
左丘蒙说道:“锦绣山庄是皇家名下的避暑山庄,基本是开放给朝廷中的重臣及家眷使用,但这些重臣及家眷又可以携伴共入,所以只要是在京城为官之人或其家眷,都有机会出入那座山庄,人流繁杂,师兄我躲还来不及。”
无尤的反应很直接,不加掩饰地捂嘴嘲弄道:“师兄你好弱。”
话音刚落,左丘蒙的一尾眉型抖了抖,阴恻恻即道:“是啊,夜不归宿这事我还没和你算呢。”
如此会心一击,令无尤猝不及防,但她仍旧力求扳回一城,拍桌辩驳道:“我是帮你解决问题,谁让师兄你不在。”
左丘蒙转过脸来,皮笑肉不笑道:“要是师父知道我放任你一个十岁的孩子夜不归宿,却不闻不问会怎么样?”
无尤感觉背后阴风阵阵,求生本能令她瞬间弯下了身躯,她恳求道:“我错了,师兄你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左丘蒙见状嘴角闪过一丝微妙的弧度,随即转而说:“这样吧,你给我写个下次不再犯的保证书,这件事就算揭过,如何?”
“真的吗?”无尤愕然抬脸,倒是没想到师兄这么好说话。
“不然呢?谁叫师兄我不敢对你怎么样。”
“好,我签。”无尤喜洋洋道。
左丘蒙径直起身来到了书桌前,执笔洋洋洒洒写下一纸书文,带着它折返回来,递给了无尤,无尤接过那书文,一目十行,喃喃念道:“保证书,我对本次外出深感歉疚,有欠考虑,保证下次绝不再犯,证明人左丘蒙,执笔人——”
“你。”
无尤看完道:“师兄你真麻烦,我现在就写。”
她拿过毛笔,豪爽挥下自己的名字:无尤。在交出那份所谓的保证书文后,无尤笑容灿烂地迈出了左丘蒙的书房门,随后越走越快,小步跑起来,还不禁道:“嘿嘿,师兄真好糊弄——”
“......”
左丘蒙就站在身后不远处,他无语道:“师兄我听到了,真不让人省心......”接着,他摊开那张保证书,抬手在书文上一扫,保证书顷刻却变成了:钦天院入录书。
他冁然笑道:“小师妹,师兄收到了你的申请。”
这时候,他俨然一只老谋深算的变脸狐狸。
......
不多时,无尤蹦蹦跳跳地回到了住处,正好碰见秋梨和紫藤在卧房中洒扫,紫藤抬起眉眼见人直道:“姑娘,你可算回来了,怎么一夜未归?”
“呃......说来话长,反正事情已经解决了。”
正说着,紫藤随即话音一转道:“对了,姑娘吩咐我织的五彩绳子我已经编好了。”
她从袖兜中取出一条五色小绳子,看起来粗细合适,颇为精美,“不过因为姑娘不在,我也不知道要多长......”
无尤这才反应过来,昨日走得急倒是把这事给忘了,她接过那条约莫两三尺的漂亮绳子,直言:“够了够了,姐姐你手艺真好。我之前抄写的那卷经文放哪了?”
此时正在书桌旁打扫的秋梨,拾起那卷羊皮纸送了过来,道:“在这呢姑娘。”
无尤将五彩绳绕几圈,牢实地绑在了经文卷上,秋梨看了有些不解,说:“姑娘,我见别人抄写金刚经都是贴在家里的厅堂高位,或者悬挂在某一处,您这是......”
无尤笑言:“那自然是我要让它带着走啊,你们就把它看作......一种护身符。”
随后无尤动起笔墨写下一封书信,又叫来送信的家丁,与经文卷一并交出令他送到刘长英的住处。
刘长英所在的客舍与天监第相隔也就一条街,只不过有些繁绕,腿脚灵活的小厮跑一趟起码也得半个时辰,无尤这时候便不得不感叹下国都城还真是国都城,对比她从前和幸水师父去过的边野小县,绕几圈就逛得差不多了。
“二位姐姐,明日出门的事就劳烦你们替我准备了。”
起初秋梨与紫藤还反应了一晌,随后便明白无尤说的是从郑三小姐那收到请帖一事,而明日正好就是七月二十的游园裙幄宴。
俩人纷纷点头:“嗯!”
是夜,无尤不免想起一些世常华所说的话,她没想到如今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次记起利人道这个不算熟悉却疑问重重的名字,那位所谓的“大人”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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