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刃

作者:朱衣染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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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0 章


      快至年末时,明欢和程行瑜去了山脚的镇上赶集,买了酒肉,买了对联,程行瑜还买了两只红色的灯笼,挂在了小院的门口,随风一晃一晃驱赶了清冷,喜庆起来。

      可明欢的症状也随着时间一日日加重,梦里多是她恐惧的,光怪陆离的梦境中不仅有死亡,兼有抛弃和背叛,有时她甚至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有几次她心间刺痛都无法醒来,只有在濒死那一刻才能从梦中挣扎而出。

      她每一次惊醒时再难装镇定,滞闷感让她几乎喘不上气,程行瑜只能缓缓抚着她的背让她放松,他知明欢不肯再下山寻医,心中万分焦急,决定这个年过去之后,无论如何都要带她去找周珉生,到时他们约在其他地方,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的,程行瑜这样劝慰着明欢,也劝慰着自己。

      除夕的夜里,两人温了酒,点亮了屋内所有的烛火,明欢脸色苍白,好像回到了当初在西京受重伤时,但她还是打起了精神,就着酒菜与程行瑜絮絮说着,前几日赶集时,已寻好了农户为他们提供菜种和家禽。

      “大婶说包教包会。”明欢喝了口酒,呛得咳嗽了两声,她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她说我们要先翻了地,再搭个简单的鸡舍。”程行瑜抹去了她嘴角的酒渍,笑着应她:“好,你只需要看我如何大展身手。”

      明欢裹紧了夹袄,又靠近他几分,还在想着如何安排四时作物,火光的映射和着醉酒慢慢染上的红晕,让程行瑜记起了当初在西京夕阳下看她时,一如现在扰乱了他的心绪。

      为什么,为什么要有好事多磨,是觉得两人遭遇的磨难还不足够多?世间平凡夫妻那样多,怎么就不能多他们这一对。

      外面有山下传来零星的鞭炮声,离得远,声音并不算大,却也能让人想到那阖家团圆的祥和气氛。明欢还是觉得冷,几乎凑进了程行瑜的怀里,她头顶的碎发扫过他的下颌,酥麻划过了心间,程行瑜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她笑着抬头,距离太近,她看得清墨瞳里倒映出的自己。

      也许是新添的碳完全烧了起来,暖烘烘的气息包裹住了明欢,两人的发丝在她的腕上蜿蜒交绕,缠作一团。越来越密集的鞭炮声混着火星炸开的声音,盈满了寂静的夜。

      明欢望着程行瑜,眼前像罩了蒙蒙的雾气,指尖却是真实的温暖,她轻轻舒了一口气,有些怅然,时间能不能过得再慢些,能相守得更久些,或者能不能再过得快些,看得到白头偕老那一天。

      这一夜难得睡的安稳,明欢醒来时却发现身旁空无一人,摸了摸床榻也是冰凉的,恐惧瞬间攫取住了她的心,程行瑜从来都会在她身边,是遭遇了不测?还是自己仍在梦中还未醒来?

      她身着薄衣,赤脚下了床,茫然环顾四周,看到了墙上挂着的碧水,她踉跄地走过去,拔出了剑,手指拂过锋利的剑刃,有皮肤割裂的轻微痛感,眼前的景物并未改变。

      她犹豫再三,刚刚横剑上颈,程行瑜端着热粥进来,见她像是要自刎,慌得碗盏脱手砸碎在地,清脆的声响也惊到了明欢,她动作慢了下去,漆黑的眼眸看向门口,程行瑜来不及多想,几步跨上前夺了她的剑,一把丢在地上,将她揽入了怀里:“我在,我在。”

      隔着单衣感受到了她通身冰凉,程行瑜抱起她,塞入被褥时看到了她指尖滴滴答答流着血。

      心头有沸腾的火焰。他起身在家中那只小小的柜中翻找着疮药。

      明欢看着他的背影渐渐回过神来,这大概不是梦了,只要他在,他好好的,是不是梦又如何?

      她深呼吸了两次才开口,声音里仍有一丝颤抖:“没关系的,是我睡迷糊了。”她看程行瑜不动了,她又稳了稳情绪:“快来,新年祝福还没说与我。”

      程行瑜听到她说话时手里正捏着药瓶,一只瓷瓶快要被他捏碎,他回过身,已恢复了神色:“我们去找珉生,今日就走。”

      明欢怔了怔,有心缓解他的紧张:“哪里就那么急,不是说了,我们另找一个地方……”

      “信不过我吗?我守得你守不得他们?”

      明欢少见他如此冷硬,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默默看着他僵硬地将药粉倒在伤口,扯了细布裹住手指。

      良久,她又开口:“我不想去。”

      “你是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后面的话被程行瑜硬生生吞下去,他胸膛起伏显见气得不轻。

      明欢揽住他,贴近他的胸口,那里的声音让她心安:“去或不去,不过同一个结果。”也许去了,会比现下更加难过。

      程行瑜也收了手臂,好一会才平静:“为了我,不要放弃好么?”

      明欢抬头看不到他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松开了他:“好。”

      。

      为了明欢舒适些,他们雇了马车,不知是否旅途劳顿,一路上明欢都是昏昏沉沉的,程行瑜手上一圈一圈盘着那枚羊脂玉扣,更像是一种祈祷。

      明欢清醒时看他正襟危坐,眉头紧锁,不禁笑起来:“你这凶神恶煞的模样,足以充作门神驱魔辟邪了。”

      她靠近程行瑜看到他手里的玉扣,拿了起来,看他穿了新绳,问道:“这是给我的吗?”

      程行瑜神色松下来:“你若想要也算物归原主吧。”

      明欢拉着他的手给自己戴上,笑道:“哪里是物归原主,分明是夺人所爱。”

      程行瑜摸了摸她的脸颊,又给她紧了紧披风,将手炉换了新碳塞进她怀里。

      明欢翘起脚,搭在他腿上,依然是笑着:“去西京的路上,有一回你看了我好久,吓得我寒毛倒竖,我以为你是想把我丢下车。过后你莫名其妙提起了在西京租了间小院,我才松了口气,说起这个小院便应该有容我的一席之地。”

      程行瑜愣了愣,万万没想到自己动情的片刻竟被她误解为是起了杀心。他皱了眉,贴近看着她:“是这样子吗?”

      明欢嘴角更加上扬,略带嫌弃地推开他的脸:“不,现在像个登徒子。”

      。

      槐荫阁里,青芒心中也渐渐泛起焦虑。按青衣的说法,明欢应该已到了失去心智的边缘,甚至在小年前,程行瑜就该带着她现身百花谷了。

      他加派了人手去搜寻,却迟迟没有消息。难道程行瑜就这样看着她痛苦,放任她的死活不管了?

      青芒有些后悔,当时被揭发得太过突然,他还未来得及布置,早知道就不该放她走。

      就在焦虑和懊悔快淹没他时,青叶从百花谷传来了消息,说她已接到了明欢,正在回去的路上。信上还说:“姐姐神智清明,已服下第一副解药。”

      青芒慢慢放松下来,好在错的这一步没有步步错。若论了解明欢,未有人能及他一半。要不是那个程行瑜,青芒想起这个人几乎咬碎后槽牙,若不是他也是制衡明欢的一枚棋子,他早已不知死了几百次。

      青芒起身又去了地牢的深处,已被收拾干净的淮安,左手以及双脚,甚至脖颈和腰间都被粗重的玄铁链所缚,安置在一把冰凉的铁椅子上。

      他绕着淮安走了一圈,至少像个人了,之前的鬼样子,他可不愿让明欢看到。

      他抬起淮安的下颌,冷冷地问道:“见到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淮安已瞎了一只眼睛,脸上的伤疤掉了一些露出粉嫩的新肉,他冷笑一声道:“说什么?说你才是真正从炼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吗?”

      青芒笑了笑,蹲在了淮安身前:“是不是这段时间让你过得太舒服了?你都忘了吗?”

      他语气轻缓并没有威胁的意味,却让淮安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说他是恶鬼都显得有些轻描淡写,眼前这个男子也算淮安从小看着长大,却没想到他心机如此之深,折磨起人来的手段,比之千刀万剐更加凶狠,本打算烂在心里的过往,硬生生被青芒连血带肉地挖了出来。

      明欢被这么个阎罗盯上,想来也不好过,想到这里,淮安报复的快感里还参杂了一丝复杂的疼惜。

      青芒依然不错目地盯着淮安,淮安喉头滚动了两下,才干巴巴道:“你放心,我省得。”

      青芒这才站起来,将方才捏住他下颌的手指在手帕上蹭了又蹭,随后丢在了地上,脚碾在上面又道:“你该庆幸,还有这点价值,不然现在必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所以别挑战我的底线,说到底,我不过还是那个掌握偌大槐荫阁吃力又费劲的毛头小子,一切还要多赖你的大意疏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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