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郢雁来

　　神界。

　　断手的副将趴俯于地，浑身发抖。一名月白长袍的神仙立于其前，面色沉沉，满眼阴翳。

　　只见那人胸前一缕长须，长相庄重，竟是神帝赤煌。

　　“帝尊，属下，属下知错！”祝衡茅颤声道，“那闻雁来的傀儡极其恐怖，属下办事不利，让他们逃了！”

　　“你觉得那是傀儡？”赤煌厉声喝道，随即满脸不安，低声自语道，“千年前，我去乾坤宫占卜，看到闻雁来拿剑刺我，自立为帝，此人终要造反，留他不得，没想到千年后，竟然回来了……”

　　祝衡茅不敢言语，仍是趴着。赤煌看向祝衡茅，忍无可忍，衣袖一拂，平地刮起一阵劲风，祝衡茅在地上翻滚数周，腕伤开裂，沥沥地滴下血来。

　　“你可知我为何动怒？”赤煌咬牙道，“打不过闻雁来，我不怪你。八千武神都拦不住他，何况是你，区区一个人族，若不是我拉你一把，生死劫，你早灰飞烟灭了！”

　　“帝尊恩情，衡茅永不敢忘！”祝衡茅悲声道。

　　“我是气你滥用凰珠！”赤煌厉声道，“连无渡强弩之末，不足为惧，你为了一己私仇，竟然对他用了凰珠！让你毒杀温鸣涧，多少年了，你一直推脱，说什么寻不到机会，现在可好，闻雁来回来了，唯一的凰珠也没了，祝衡茅，你做得很好！做得太好了！”

　　祝衡茅以头抢地，无地自容，忽听得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赤煌捂着嘴巴，脸色煞白，指尖渗出鲜血。祝衡茅急忙起身去扶，赤煌深呼吸几下，擦去掌心血迹，对惶惶不安的祝衡茅说道，“今日的太清之气，取来了么？”

　　“取来了！”祝衡茅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瓷瓶，赤煌急急抢过，打开瓷瓶，一缕缈缈的烟气钻入鼻腔，脸上慢慢恢复了血色。

　　“活了几千年，终是撑不住了。”赤煌目光沉沉，说道，“待我将太清之气全部炼化，从此以后，我就是神界，神界就是我，永存不朽，万古长青。闻雁来是我最大的障碍，衡茅，去将万魔岭的镜子寻来，待我想个法子，引他进去。能斗过闻雁来的，只有闻雁来，哈哈……这一步棋，实在绝妙！”

　　-

　　华苍颜仙府。

　　华苍颜初来乍到，新鲜感尚未过去，忽听门口传来响动，华苍颜急忙使出轻身功夫，飞去开门，只见林悠远额头见汗，风度全失，一头闯了进来。

　　“父亲？”华苍颜急忙去扶，急声道。

　　“闻先生，是不是闻雁来？”林悠远劈头盖脸问道。

　　华苍颜脸色微变，颔首道，“是，父亲，怎么了？”

　　“今日正午，八千武神围攻，闻先生身受重伤，不知逃到哪里去了！”

　　华苍颜只觉头脑嗡的一声，胸中腾起无名怒火，攥紧门框，狠声道，“我早看这帮神仙，道貌岸然，没想到竟如此丧尽天良！父亲，我后悔了，早知如此，还不如与闻老板浪迹江湖，这神仙，谁爱当谁当！”

　　林悠远大惊，急忙关门，捂住华苍颜的嘴，低声道，“慎言，孩儿，他们说闻先生是连无渡的傀儡，你知晓连无渡么？就是那个千年前的魔君，销声匿迹数百年，没想到重出江湖……”

　　林悠远后来说什么，华苍颜几乎听不见了，魔君连无渡，闻青郢的旧友，一切都串联起来，华苍颜心如明镜，全然明白了。

　　“父亲，我见过连无渡。”华苍颜说道，“我相信他，闻老板的朋友，定不是恶人，父亲，你可知闻老板去向何处？”

　　“不知。”林悠远摇头，“我知晓闻先生不是傀儡，只是你我人微言轻，左右不了大局。孩儿，我明白闻先生是你挚友，只是寻他之前，应该先去见一见梧桐。”

　　“师父？！”华苍颜惊喜交集，又因闻青郢一事满腔悲愤，一时间五味杂陈，心头大震，头脑发昏。

　　二人趁着夜色，偷偷潜入审判司，一名满脸正气的神仙迎过来，引着华苍颜和林悠远往天牢走去。

　　“这位便是杜乘风杜上仙。”林悠远对华苍颜说道。

　　“在下华苍颜，拜见上仙。”华苍颜急忙问好。

　　杜乘风微微颔首，话不多说，三人很快走到一间牢房，里面一个瘦弱男子，看到华苍颜，立即站起身来。

　　“师父……！”华苍颜顿时泪如泉涌，冲进牢房，想要一把拥住华无双，却怕伤着他，最终只是轻轻地拢住了他的肩膀。

　　“苍颜。”华无双微微笑着，伸手抚摸华苍颜的脊背，又捧起华苍颜的脸庞，细细看了看，笑道，“我的好徒儿，比上次见面，更加英俊了。”

　　月光朦胧，华苍颜看到华无双身上伤痕，巨大的锁链横穿琵琶骨，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林悠远含笑看着，眼眶微微发红。华无双握着华苍颜的手，二人相顾无言，泪水却无论如何止不住。

　　“苍颜，”华无双勉强露出一个笑，抬手擦拭华苍颜的脸庞，“莫哭，莫哭，你自幼坚强，看到你哭，为师心疼得紧。”

　　华苍颜重重点头，拿袖子擦干眼泪，忽然慌乱地开口，“师父，你……你何时……转世……”

　　“还有六十八日。”华无双轻声道，“孩儿，不用管我，去做你自己的事，我和悠远都不愿耽误你。”

　　华无双一声“孩儿”，华苍颜刚刚止住的眼泪登时失控，双膝一软，跪于华无双身前，脸庞埋于华无双的手掌，大声叫了一声“母亲！”

　　华无双一怔，弯腰紧紧抱住华苍颜，二人相拥良久，直到杜乘风咳嗽一声，二人才不舍地分开，依依惜别后，杜乘风锁住了牢门。

　　“七日之后。”杜乘风将林悠远与华苍颜带出天牢，说道。

　　“多谢上仙！”二人同时答谢，杜乘风摆摆手，飘然去了。

　　“孩儿，”林悠远看着华苍颜，轻声道，“梧桐说得对，我们都不愿耽误你。去寻闻先生吧，千万小心，我与梧桐只愿你平安，别无他求。”

　　-

　　朝云仙府。

　　温鸣涧喝得酩酊大醉，踉踉跄跄敲开了朝云仙子的府门。

　　“何事？”朝云仙子皱眉道。

　　“朝云，你不当职之后，真是与世隔绝，什么都不知道了！”温鸣涧满身酒气，直接往府里走，“玮兄和宁儿不在？正好，别让人看到我这副模样。”

　　“让我看到就行了？”朝云仙子双手抱胸，嘲笑道，“温战神，什么喜事啊，醉成这样，说来听听。”

　　“有何喜事！”温鸣涧往石凳上一瘫，满脸苦涩，悲声道，“雁来被连无渡做成傀儡，八千武神都没拦住，连无渡那个疯子，等我抓到他，定让他万劫不复……”

　　“雁来？傀儡？”朝云仙子大惊，一把抓住温鸣涧的衣领，“怎么不通知我！”

　　“你剑法荒废多年，天天玩弄回旋镖，叫你做甚，去添乱么？”温鸣涧隔着衣袖，扯开朝云仙子的手，“莫要动手动脚，若被玮兄看到了，要我如何解释。”

　　“阿玮才不像你这般龌龊。”朝云仙子翻个白眼，接着急声问道，“今日正午，无数武神从我府顶飞过，都是去围剿连无渡和雁来……傀儡么？”

　　“正是。”温鸣涧颔首，两眼无神，喃喃道，“只是那个傀儡，逼真异常，与千年前一模一样……”

　　朝云仙子忽然怔住，目光微转，落在菩提树下的厉彩凤身上。留在厉彩凤体内的神力仍在涓涓流淌，朝云仙子忽然怒了，一把扯住温鸣涧的衣领，低声吼道，“温鸣涧，我与雁来，认你做挚友。你却连他是真是假都认不出吗？！”

　　温鸣涧神情剧变，愣愣地看向朝云仙子。朝云仙子猛地松手，指尖唰地出现一叠回旋镖，抵住温鸣涧咽喉，冷声道，“温鸣涧，他就是雁来，我敢保证。”

　　“为何？”温鸣涧怔怔道。

　　“那位姑娘，中了诡祖之毒，雁来连夜赶来，托我救她性命。”朝云仙子一指厉彩凤，怒道，“雁来心性，千年未变，你应当一见便知，怎敢将他错认为傀儡！”

　　温鸣涧呆若木鸡，混沌的脑海中，忽然冒出闻青郢与连无渡的对话来。

　　“连无渡，我带你走。”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给你割血。”

　　若是傀儡，能说出这般言语？

　　温鸣涧头痛欲裂，真相呼之欲出，思及那些刺向闻青郢的神兵利器，血花飞溅，晃得他双眼剧痛。

　　“是，是雁来……”温鸣涧呆滞无神，喃喃道。

　　“温鸣涧！”朝云仙子彻底怒了，杏眼圆睁，回旋镖死死抵住温鸣涧咽喉，“当年三人，月下立誓，不论何时同心协力，温鸣涧，你背信弃义，有眼无珠！八千武神，雁来只有一人，还带着连无渡，我简直不忍想象他心中作何感受！如今他重伤离去，温鸣涧，雁来当真看错了人，你赶紧滚开，别让我再看到你，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朝云仙子说完，拂袖而去，急急走进内室，不过片刻，换了一身干练衣裳，腰间一柄长剑，看也不看温鸣涧，拔腿就走。

　　“朝云，你去哪里！”温鸣涧急声叫道。

　　朝云仙子脚步一顿，回头怒道，“当然是去寻他！温鸣涧，还愣着做什么？若是找不到他，你还有什么脸回神界，当什么第一战神！”

　　温鸣涧神情巨震，捏一道诀，浑厚神力瞬间爆发，酒气全被炼化。温鸣涧猛地跃起，攥紧腰间长剑，紧跟朝云仙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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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北冥深渊。

　　连无渡缓缓睁开眼睛，入目是凌乱的黑发，还有温热的脖颈。

　　那人已经昏了过去，眉心微微蹙着，唇色惨白，仿佛一具尸体。

　　“闻雁来？”连无渡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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