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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方无疾神情一顿,感受到许祈安与他扣着的手都在发颤。
“为什么?你……”方无疾强行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下来,却见许祈安眸中雾色越来越重,凝成了水,灌满了眼眶。
“别哭,”方无疾慌乱起来,指腹擦着那泛了红的眼尾,“我好好说话,你别哭,祈安……”
他极力温和,不管是语气还是动作,然对方那泪水却更加汹涌,决堤一般,要将方无疾都淹没了。
方无疾手足无措地去抱人,许祈安又推又打,喘气声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咳嗽,连绵不绝。
“为什么不恨我?!”许祈安哭得快要岔了气,又似质问一般,抓着方无疾的领口不放,“我无耻,我龌蹉,你知道我对你没存好心思,为什么视而不见?为什么无所谓?你何不痛恨我,欺辱我,都比这样待我来得好。”
许祈安俨然失了理智,方无疾才从他说的这字字句句中懂了许祈安真正的意思。
“好。”方无疾顺着他,小心翼翼地帮他抚背顺气,“都听你的,你说怎样就怎么样,好吗?我都听你的。”
方无疾哄着诱导他将心情平复下来,然而效果并不大,反而让许祈安情绪波动得更大了。
“你骂我成不成,骂死我,打我,用尽手段凌辱我,求你,”许祈安力气几乎耗尽,若不是一直揪着方无疾的衣领不放,他坐都坐不起来了,“求你了,方无疾,哥哥,求你。”
说完,许祈安便无尽地干呕起来,呕到胃里要被掏空,嘴里却依旧吐不出一点儿东西。
胃和喉腔拧成了麻绳,又强行撕拉着,许祈安舌尖已经感受到了血腥味。
方无疾心疼得要死,想去牵人安抚,却被反手甩了一巴掌。
然而方无疾对此无动于衷,回过脸来,眼里依旧只有急切与担忧:“深吸一口气,不说这些,先平复下来好不好?”
许祈安确实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他看着方无疾的目光却越发冰冷。
“方无疾,我要恨死你了。”
话已然说到这份上了,偏生方无疾像是个怎么都不会生气的死物一样,眼里没一点波动,只是嘴上说着哄人的话,也任许祈安是扇巴掌还是用拳头打,直到许祈安彻底没了力气,才前去搂住了许祈安。
“祈安。”
方无疾将人抱进怀里,胡乱地吻他头顶上细软的发丝,又亲他哭红的眼尾,舔抵走滚落的泪珠。
“别这样。”方无疾道,无数句重复着叫他名字,“不乱想了好吗?没事,都没事。”
“没事的。”
喃喃的温吞话语传进许祈安的耳朵里,含着柔情却又似刀割,在内心深处搅动,痛得呼吸不上来。
许祈安头痛欲裂,全身像是要散架,挣扎着想挣脱开方无疾起来,眼前却突然一黑,昏睡了过去。
方无疾呼吸都慢了几分,去探许祈安的鼻息。
感受到那快要消失的气息后,方无疾双手都开始打颤。
“祈安,别睡。”方无疾拾起毛毯,重新给许祈安裹好,严实到透不了一点风,才抱起人。
他叫许祈安别睡,可已经昏过去的人又怎么能够听呢?但方无疾/还是在人耳边喃喃着,直至带出马车。
“诶!”张良和看人出来就要带着自家大人走,蹿起来就要去拦人。
面具人一把拉住了他。
“干什么?”眼看人都要走远了,张良和焦急道,“大人都要被带走了!”
然面具人不说一句话,直到方无疾和许祈安两人消失在视线里,才拿出了锦囊里的纸条。
“先将主子吩咐的事做完。”面具人这才道。
张良和看完纸条,沉默了良久。
远方鸟鸣声穿透而来,空寂将这片天地全然掩盖。
“大人真不会有事么?”张良和道。
面具人不知道,但是许祈安既然在纸条中吩咐去做别的事,就有许祈安自己的道理,他们是属下,应当听令。
张良和有些懊恼,捏紧了纸条。
“走吧,那就先处理完那些事再说。”
-
王府内,乔子归在门口探头左看右看,没等到方无疾回来,倒是先看见了乌落柔。
“乌医师?”
“他在府上吗?”乌落柔问。
这个他很明显问的是许祈安,乔子归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
今天宫里出了那茬子事,方无疾没多久就回来了,结果府上寻了一圈,也没找着人。
后来他就看自家王爷黑沉着面色出了府,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这问题不好答,乔子归笑了笑,假装没听见这问题,反道:“乌医师不是被叫去宫里了吗?”
“嗯,看完就回来了,我找他有点事,可以让我进去吗?”
“这……”乔子归有些为难,刚想解释几句什么,就见着两道身影,他忽地眼睛就亮了。
“王……”爷。
一阵风翻飞他的鬓发,乔子归话还没说出口,就看方无疾极速进了府,没看他反而是看了眼乌落柔,道:“进来。”
停顿的这一刹那,乌落柔和乔子归将许祈安的状况看得一清二楚,两人面色俱是一凛,匆忙关门回府。
回廊上脚步声起起伏伏,咚咚几下,红木门就被一把推开,方无疾很快将人放到了床上。
乌落柔和乔子归慢人好几步,进来时,就看见方无疾一直紧握住许祈安的手,面色都有些发白。
乌落柔的神情更加凝重,疾步过去诊脉。
她越诊,面部表情就越是沉重,连着翻看了许祈安的舌苔、鼻息、颈脉,才懔然看向方无疾。
“你带他去做什么了?情绪波动这么大,他要是没晕,这样闹一场,命丧当场都有可能。”
“先疗养好他。”方无疾也不向她解释什么,视线一刻不离开许祈安,手指攥得发白。
乌落柔眉头紧皱:“你放他躺好,我在屋内诊治就行。”
“不行。”
“……”
“抱歉。”方无疾放下了姿态,却依旧强硬,“让我在屋内看着。”
乌落柔神色复杂,默不作声地点了头,只叫了乔子归出去。
常年挎在腰间的药箱被她轻放在了床边柜台上,乌落柔拿出针包时,方无疾先一步褪去了许祈安的衣裳。
随后人便守在一边,关紧门窗,且持续给火盆中加着炭火。
乌落柔额间溢出薄汗来,扔了一小堆药膏给方无疾,便不再管他那边了。
时间的流速在此刻如同停滞了一般,过得缓慢又磨人,窗外秋风一下一下扑击着窗棂,似有规律,又似杂乱无章,同样扑打着紧绷的心弦。
乌落柔这下是连后背的衣襟都润湿了大片,直至落下最后一针时,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我留王爷府上一晚,明早还没醒,再施第二针。”
“乔子归会带你去西苑。”方无疾沙哑着声道,模样颇有些颓然。
乌落柔给他的药膏和麻布放在一旁,全然未动半分,那护腕处裂开的血缝依旧不断汩汩冒血,那身下的大片地板红了一片。
。
乌落柔一时无言,反过头去控下力道拔针。
许祈安烧也依旧没退下去,药汤送过来时,乌落柔犹豫着自己喂还是要方无疾来,最终看方无疾没任何动作,还是自己上了手。
刚才冲动过了头,乌落柔都没有去注意方无疾的脸,直到喂药时,她脑海中才慢慢浮现出方无疾脸上深红的巴掌印和抓痕。
她是真分不清这两人的关系了。
乌落柔有些出神。
“先吹凉。”方无疾突然出声道,乌落柔手上一抖,差点将勺中的药液全部泼洒到许祈安身上去了。
恍惚间,她手上的药碗就被人夺了去。
乌落柔有些愣神地让开了位子。
刚熬出来的浓黑汤药还翻滚着热气,腾腾往上冒,经风一吹,散成了混乱的一团,要重新汇合之时,又被吹得五零四散。
方无疾确定好温度,才缓慢喂入许祈安口中。
一点一点,他好似有耗不完的耐心。
这恍若静止的画面让乌落柔品出了几丝别样的意味来。
她眯了眯眼,将药包等一应东西整理好,重新挎在腰间。
“王爷莫要一直守着了,给他点空间通通气吧。”
其实有个人守着要更好一些,但是许祈安的情绪波动一看就与方无疾扯不开关系,若是人醒了,见着方无疾又波动起来,情况得更糟了。
方无疾何尝听不出乌落柔话里的意思。
他细细擦净许祈安唇角残留的药渍,挥手要乌落柔下去。
“王爷若为了他好……”
“乌落柔。”药碗振了振,连带着里面的汤勺都小幅度地轻晃,“本王知道分寸。”
“今日多谢了。”
“是我该做的。”乌落柔低了声,跨出门槛时,银杏枝头,叶根松松垮垮,又是几片黄叶落了地。
常言道“秋光金叶正销魂,风雪匆匆欲断根”,荆北这场即将到来的风雪,怕是比往常都要冷一些。
盛秋最后的残阳,温暖不了本就严寒的北地。
乌落柔不由裹紧了外袍,往屋内再看去一眼,便脚步匆匆,不再回头。
此后屋内长时间再没有任何声响,外头零星有些脚步声,小心翼翼,出现又立马消失。
直到远方天边漆黑帷幕落下,弦月慢慢浮现,紧闭的房门才从里面推了开来。
“王爷。”
外头不知何处冒出一个人影来。
那人影宽厚粗犷,几乎能将整道门覆盖住,然而仔细去瞧,不难看出人虽壮实,却并不肥头胖耳,反倒是孔武有力,肌肉似要破茧而出,直将外衣都撕扯了去。
连那声音,也是浑厚万分。
此人正是常和方无疾对练的吕达,也是禁军那边的常任教头。
“东城门的手下传了信来。”吕达直言道,“我们的计划暴露了。”
一语作罢,吕达目光幽深,毫不避讳地往屋内另一人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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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秋光金叶正销魂,风雪匆匆欲断根。”——《秋逝》飙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