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逆的魔女

　　第二天清晨，三人在约定的地点碰头。

　　“一大早就见面，出什么事了吗？”西迪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早上好。有紧急事件，你们自己直接看吧。”艾森匆匆打了个招呼，就切入正题。

　　他手里拿着一张信鹰带回来的信标，随着一声咒语，信标上浮现出一个小小的魔法阵，几行文字凭空出现。

　　“是第一组传回来的情报。”艾森道。
　　“第一组啊，是选择就近在学校内调查的那两人吧。”西迪道。

　　一旁的莉莉丝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这几天她不仅忙着学习魔法，中途还抽空回了趟下城区的公会，跟「铁血探猎团」剩余的成员交代了他们在城外遭遇血族的事，不过隐去了西迪的存在。

　　本来她压根没想到这回事，还是西迪提醒了她需要回去交代和处理后事，这是人类所必需掌握的……礼节？不然后续会变得很麻烦。

　　人类没教过她这个，结果反而是一个异族教她这些个人类常识。

　　说出去谁敢信？

　　家属那边她拜托了成员代为转达，可惜她一件遗物也没能带回来，连能让家属作为精神寄托的一丝慰藉也没有。

　　她什么也没带回来。
　　但，至少她还在这。

　　在哀痛的氛围里，她告别了公会，表示自己会将蕾贝尔找回来后，众人与她一一拥抱而别。

　　公会仅剩的精英都没了，也不知道这个团今后会变成什么样。

　　这时，艾森的惊呼打断了莉莉丝的思绪。

　　“学院的两名参选者都失踪了。”西迪皱紧了眉。
　　“信鹰只有发生突发事件，向导和参选者全都无法行动的情况下才会使用。所以不只是参选者，就连负责他们的向导也一并失踪了。”艾森收起信标。

　　“招募地不就设在学院吗，他们人呢，岂不是很危险？”

　　“第二组的人昨天已经去了，根据现场脚印勘查，初步判断第一组的人是进入了学院深处的一处废弃教学楼，过了很久也没有出来，至此失去行踪。

　　而招募地设置在学院门口，离那里距离很远。招募的大家都没事，目前已经平安撤离。”艾森解释道。

　　“不过，这下学院变得极其危险，那栋废弃教学楼绝对有问题，犯人很有可能藏匿在那里，你们现在要过去吗？”

　　“嗯。”西迪冷着脸，回头看了一眼莉莉丝，朝艾森点了点头。一行人出发前往学院。

　　莉莉丝心里装着事，一路没说话，默默跟着两人的脚步，只是眼睛时不时瞟向最前面带路的艾森。

　　*

　　昨夜。

　　在与艾森分别后，两人回到了先前的住所，乌鸦和龙蹦蹦跳跳地到跟前迎接他们。

　　“这个任务总让我心里毛毛的。”莉莉丝皱着眉，一坐下来便开门见山道。

　　边说边夸张地打了个寒颤。

　　“艾森是什么意思，他果然有问题？”莉莉丝摸了摸拱到她怀里的小龙崽 ，回想着方才西迪在众人转移注意之际在她耳边的话——

　　让艾森放松警惕。

　　“他是向导，是考官，我们是考生，考官当然不能直接向考生透露答案，而是需要用看似意味不明的话掩盖真实有用的信息。而我们则需要从中抽丝剥茧，自己意识到其中隐藏的规则。”

　　西迪给乌鸦和龙添完食，拉开另一侧的椅子坐了下来。

　　“这话你之前也说过。”莉莉丝看着他道。

　　西迪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又给莉莉丝也添了一杯，道：“看似没有，实则早已注定。时限肯定有，只是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具体时间。下一个人的失踪时间，很有可能就是这个任务的最后一刻。

　　也就是说，在出现下一个失踪者，就意味着我们任务的失败。”

　　“所以艾森才会让我们不用担心。”莉莉丝接过水道了声谢，却是放在桌上每第一时间喝，而是伸了个懒腰，疲惫地靠在椅子上。

　　她道：“但他说的话还是很奇怪，他为什么对我们那么有信心，认为我们一定能很快解决这起案件？

　　因为你们从小认识吗，来自发小的无条件信任？”

　　如果仅是这样为什么要背着艾森，西迪特意制造这样一起闹剧用意何为？他不可能做无意义的事。莉莉丝心想。

　　“不，艾森肯定有问题。”果然，西迪话锋一转。

　　“我和他只是普通同学罢了，哪来的信任可言。”他直言不讳。

　　不过西迪却对另一件事更好奇，“你今天的反应这么大，不像你的作风。”

　　莉莉丝先是一愣，没想到他的关注点在这，随后脑子一偏，回想起白天西迪的面对虫子的作态，默默道：你才是真的不像平时的作风吧……

　　她将思绪扯回来，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开口却是道歉：“抱歉，是我冲动了。虽然理由可能有些莫名其妙，但我当时听到艾森那样的说话方式，就不自觉恼火。

　　说了又好像没说，故作高深的样子，意味不明的语调，让我想起了不太好的回忆。”

　　不，她真正讨厌的是，这种看着事态发展不可控的方向一路滑去，而自己明知有问题却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任由它不断朝深渊倾倒的感觉……

　　说话方式啊。西迪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觉扣了扣杯沿，在心里捻着这四个字。

　　他也不喜欢。
　　洛斯忒却最喜欢用这种说话方式了。

　　如果艾森知道些什么，他说那话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这边，莉莉丝还在自个儿琢磨。

　　“如果是故意的，那他仿佛在说，不管我们做了什么，任务的尽头不会有失败。”莉莉丝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不会有失败意味着什么，她不敢想，而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搞不好会把自己搭进去。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莉莉丝咬着手指，在脑海中不断思考对策。

　　时钟一针一针地走着。

　　“你要退出吗莉莉丝？”

　　西迪突然开口道。莉莉丝一愣，闻言抬头看向他。

　　“如果你想放弃，我可以把契约还给你，我放你走。”

　　“你有这么好心？”莉莉丝皱眉，嘴上下意识地应和着，心里却是乱糟糟的。

　　“我是恶魔，又不是恶鬼。我受到的教育让我无法放弃那些已经失踪的人，只要那些人有活着的可能，就有试一试的价值。

　　但你不一样，他们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对吧？”

　　闻言，莉莉丝像卡壳的机器，一点一点睁大双眼。

　　西迪只是一笑，却是带着几分无奈和悲凉：“对你而言，重要的只有那一个，其他人都无所谓。你只需遵从你的内心，为她一人行动。”

　　让人有些羡慕。

　　“要走，现在就走吧。”

　　突如其来的自由。
　　于契约书上
　　那漫长到夸张的
　　百年签约期相比，
　　短暂到几乎只有一瞬的执行期。

　　莉莉丝皱着眉，直直地盯着眼前的少年，仿佛在试图看清他的真实意图，望进他的眼睛，看穿他的所思所想。

　　而西迪则是端坐着，不偏不躲地回望着对面的少女。

　　这将是一段漫长的旅程，热闹总是短暂的，他终是一个人。

　　“虽然契约只履行了短短几天，但我允许这次契约作废。”说着他召唤出那张契约书，将自己的血滴于其上，然后推至莉莉丝的面前。

　　莉莉丝没说话，西迪也不着急，只是静静地对面坐着，等待她的下一步动作。

　　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苦旅，没必要将他人卷入危险之中。

　　乌鸦默默啄着食，龙却吃两口就回头看一眼，仿佛察觉到了此时两人气氛的不一样。

　　茶有些凉了。

　　半晌，莉莉丝忽然端起她的那杯，一饮而尽。解完渴，笑了。她垂下眸，道：“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不，什么样的恶魔，我虽然还不能完全看透。

　　但至少知道了一点，你只是个和我一般大的毛头小子。”

　　莉莉丝有些好笑道：“算了，手抖成这样，还大言不惭地让我走。”

　　西迪一惊，看向自己的手，才恍然察觉自己交错在一起的手竟一直不住地打颤，下意识将手放了下去，又觉得有些欲盖弥彰，反而显得自己扭捏作态，生生止住动作，又将手摆回了原位。

　　少女单手支着脸，看着对面的少年。

　　他有些赫然地移开眼，竟不自在了起来，气场难得被压了对方一头。

　　莉莉丝对此却颇感趣味。

　　最初对他的印象是神秘沉稳的美少年，结果是一只坏心眼的恶魔，现在发现其实只是个装大人的青涩少年……

　　在不经意间发现对方层层伪装下，漏出的那一丝丝真实。

　　怪不得白天艾森会是那样一副表情，她好像有些理解艾森了。

　　“诚然，对于现在的我而言，重要的只有蕾贝尔，但我是人，不是蠢人。”

　　莉莉丝用同样的话术回敬他。

　　“我不是一时脑热才和你签的契约。尽管有忽悠的嫌疑，但你说的话确实是事实。

　　目前的我没有能力找到蕾贝尔，即使有机会找到了她，也没有实力打败血族的长老救出她。只有我一人，只有送死的份。

　　我需要你。

　　我不是被你哄骗着签下的契约，而是选择了与你合作。”

　　西迪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他确实一直自认为当初莉莉丝是在他的「天赋」下被蛊惑才签的字，所以他心里其实一直有些小小的愧疚。

　　所以才会有这次想放她离开的打算。

　　「不要害怕，这一定会是一段漫长的旅程，旅途的路上你会有无数邂逅，你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遇到各种各样的事。你不会是一个人，你的身边也将不再只有我一人。

　　尽情去享受吧。」

　　曾经谁人的话语在他的耳边响起。

　　“看来，还不是分别的时候。”西迪无奈一笑。

　　“至少不是现在。”莉莉丝同样报以微笑。

　　屋内的气氛缓和，窗户上的月幕映着两人对坐的身影。

　　“我给你机会了，仅此一次，既然你放弃了，以后再想反悔可就没机会了。”西迪声音微哑道。

　　莉莉丝却满不在乎，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反正她现在清楚了一点，西迪是个意外心软的家伙。

　　西迪努力忽视莉莉丝调侃的目光，清了清嗓子：“既然如此，我们开始之后的计划。”

　　西迪很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正色道。

　　莉莉丝也知道适可而止，正事要紧，态度严肃起来。

　　“擅自行动。如果没有向导，我们没有权限进入调查现场。

　　让艾森放松警惕，一是为了能更好地从他嘴里套出话，了解任务里隐藏的信息和规则。二来，也是为了在他眼皮子底下创造更多自由行动的机会……”西迪道。

　　这时莉莉丝打断了他：“在那之前，我们是不是该互相透露一下自己的底细呢，恶魔先生？

　　毕竟，连自己的同伴都不了解，又谈何打败敌人呢？”

　　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西迪从未向莉莉丝透露过自己的事。她还是远远不够了解西迪，他的魔法、他的手段，如果不了解清楚，很有可能造成战力误判，和敌人战斗可不容许有一丝的失误，仅差一瞬就有可能当场命丧黄泉。

　　西迪手指不经意蜷曲了一下。

　　确实，作为真正的同伴，确实不该藏着掖着。

　　只是……

　　“我没有和人交心的经验，一时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西迪一开口发现自己说话的语调飘忽了起来。

　　为了掩饰尴尬，他连忙轻咳一声，感觉脸有些热：“抱歉，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

　　好好玩。莉莉丝看着对方的耳尖越来越红，感觉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呃嗯……那我直接问了。”

　　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只能先强压下内心的躁动，将注意力集中回正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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