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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秦娥
林宜钗安排陈晏另寻了一处妥当的住所,避开了周遭熟人,又拨了一部车给他。到了周末,她借口从苏州老家带了糕饼和水果来慰问,来察看他的情况。
陈晏给她开了门,说健完身刚洗澡。
“附近也有健身房吗?”
“后门那家,人不多,办会员还有优惠。”
“晚上吃汤圆吧,我带来了。”
“十五都过了,吃什么汤圆?”
“好嘛,你不吃,就看我吃。一半芝麻,一半鲜肉,地道的大汤圆,平时惦记还没有呢。”
“我没见识,妈大人有大量,赏我两个。”
林宜钗推着儿子去吃点心,自己下厨。
她坐在客厅里先喝杯茶解渴,看窗外绿意渐浓,料想蚊虫飞进来咬人,于是阖上半旧的暗绿纱窗,小小的阳台绿植之间夹着偌大一盆多肉,红橙黄绿大杂烩,满满当当,粗看杂乱无章,细看百花齐放,她用指尖轻轻掐了一下叶片,红绿皆肥,暗想这小子做事果真不含糊。
茶几上摆着一个琥珀色的小胆机,她熟稔地放歌,曲子是很恬静舒缓的童声吟唱,十分心静。抬眼电视机顶悬有一幅扇面,小小巧巧,黄绢之上一只白鸟停在嫣红的桃枝上,仰头眺望。
正是:
“满室天香仙子家,
一琴一剑一杯茶。
羽衣常带烟霞色,
不惹人间桃李花。”
她煮好了汤圆,又炒了两个清爽的素菜,到屋里喊陈晏吃饭。本来只需要在门口叫一声,但她有心进去探望,故意如此。
陈晏背对她坐着,林宜钗不忙着招呼开饭,反而说:“这个月月底有个活动,不知道你忙不忙,一个人待着怪闷的,和我们老人也玩不到一块去,你还记得冠——”
她正要提起冠秋雯,难得她来市里演出,当初第一印象上佳,再者也过去三个月了,陈晏又不是守丧,总不能一直孤孤单单捱日子。
他转过来,林宜钗这才发现,他居然拿着两根木头棒针织围巾,慢条斯理左戳一下,右戳一下,尾指一勾毛线,旁边立着卡皮巴拉,它的脖子上缠了好几圈五彩的毛线,他仰头问:“然后呢,妈?”
他妈妈看得好不怪异,又将话咽了下去:“呃,我说的是,你还记得关在家里不好吧,你姨妈和舅舅过几天来,我组个局,你也来坐坐。”
“哦。”他低下头,补了两三针。
林宜钗忙拉他去吃汤圆,说些没要紧的闲话,饭后打发他洗碗,自己往冰箱放了好些食物,嘱咐了几句才回去。
陈晏打开电脑加了一会儿班,料理了一些琐事,察看了水电,准备就寝。他无聊地摆弄卡皮巴拉,将半成品围巾绕着它粗粗短短的脖颈试戴效果,摸着它软乎乎的肚子说:“这围巾我有,你妈妈也有,无论姑娘小子,都传下去。”
说完,收拾东西一并睡了。
林宜钗并无睡意,独自坐在窗前,一脸惆怅,长吁短叹,心想,这孩子吃得睡得,没见消瘦憔悴,但眼神呆呆傻傻,没有之前活泛,实在叫我操心。
她起身回房,想起丈夫陈金城最近接到调令,要去外省任职,待要谈谈儿子的烦恼,欲言又止,默默下楼了。
到了第二日,她先知会茱萸,尔后来到医院办公楼。茱萸下楼,领着她去会客室接待,替她斟了热茶来。
林宜钗笑说:“我带了些苏州老字号的糕点来,不知道你的口味,索性挑了什锦的,各色都有,让你爸爸妈妈都尝尝。”她一面递过去洒金的红色礼盒,一面打量茱萸,她的头发剪短了,看看披肩,身上换了冬衣,穿的是咖啡色灯芯绒外套和秋香色薄线衣,没有描眉画眼,如同当下乍暖还寒时节的天空,似晴非晴,异常清淡。
“谢谢阿姨,您有事就直接说吧。”
“陈晏和我说过你爸爸的事了,说到底是他爸爸的过错。他们俩年前狠狠闹了一场,现在气氛还很僵,我看不过,已经帮他搬出来了。”
茱萸光是洗耳恭听,双手交握放在桌面,神色没有太大波动,林宜钗吃不准她的心态,踌躇了一会儿:“咳,我昨天去看陈晏,他看着没事,但我晓得他确实没有走出来。”
茱萸抬起眼睛,说:“三个月不行,那就一年半载,再刻骨铭心的感情,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淡忘的。再者您这样的家庭,应该会做出最务实的安排。”
林宜钗看着她过分平静的脸,不禁问:“你的心里真的有过陈晏吗?对这段感情,难道一点不舍都没有吗?”
“我认为分手以后,这个问题的答案没有任何意义。”茱萸往后一靠,“我没办法面面俱到,不可能为了婚姻舍弃父母的养育之恩。像我这样的普通人,拥有的东西并不多,想争取任何东西都很困难,至少我能做到尽量不失去。”
林宜钗心想,真倒霉,我的儿子偏偏痴迷一个心如铁石的好人,我该庆幸她是个好人,没有借机玩弄报复,还是悲哀她只是一个好人,并不能给他旗鼓相当的爱情。
她的心肠也稍稍冷酷起来,那种慈母的哀伤如果没用,也轻易卸掉面具,她用循循善诱的口吻说:“好吧,假如你不用让步,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出面同你的家人谈谈,绕开不愉快的过去,你们结婚以后不用和我们一起住,组建一个小家庭住在外面,你觉得怎么样?尽管放心,一切照旧,你需要的,我们一样不少。”
茱萸抿了抿嘴,脸色放缓了许多:“我想要的,是我能做出价的人。那种你们习以为常的,为天真的选择买单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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