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影交错

　　春节回家，江父江母原本期待江清澄会带一个新的男朋友回来，但并没有。

　　当初告知父母两人已分手的时候，江母颇有微词，江父却欢天喜地。

　　大概男人看男人比较准吧，江父不喜欢游鸿轩那个自以为机灵圆滑其实缺乏真诚的趾高气扬的样子。

　　江母觉得游鸿轩那人虽然有点自以为是，但人家那条件，又还年轻，谁还能没点傲气。她觉得女儿也25岁了，再找这么好条件的，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当时还想了想要不要给女儿安排相亲。

　　但她这个念头被江父和江清澄联手否了。

　　“我闺女这条件，还愁找不到更好的？”江父就没觉得自家宝贝女儿是那姓游的小子配得上的，终于分手了不知道多好。

　　“妈，我现在工作忙，没时间谈恋爱，别耽误人家。”江清澄当初忙得不可开交，她才不要大好时光被拎到婚恋市场上被人评头论足呢。

　　也罢也罢，江母想了想，感情的事，是自己的事。父母插手太多，到时候好也就罢了，要不好，孩子受罪，父母也遭罪。于是也就放开了。

　　但内心深处，两老都没觉得江清澄会单身那么久。从小到大围着女儿转的小男生那么多，不可能女儿出落得越来越漂亮的现在，反而没有追求者了。

　　没想到今年春节回家，女儿还是一个人。江母有点担心女儿学了现在的什么新潮流，要不婚不育了。江父心宽，自家宝贝女儿，那么早嫁人干嘛？在家里多疼几年不好吗？于是劝江母放宽心，女儿一年到头回不了几趟，还是好好宠着吧。

　　自此，江家两老只管安安心心地享受女儿回家过节的团圆之喜，每天结伴上菜市场，专挑江清澄喜欢的食材买。晚上一家子吃吃喝喝，看看电视，其乐融融。

　　过去一年太忙，年假都没休，这次江清澄是拿了年假提前回家的。

　　每天久违地睡到自然醒，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幸福日子。

　　她知道妈妈允许她过得这么公主病，纯粹是过去一年太忙了没回家的缘故，她要是得意忘形太久，等老妈伺候烦了，就要发飙了。

　　于是江清澄也很有眼力见儿的，在老妈即将从心疼宝贝女儿到见不得女儿在家里当废物的那个转变节点，及时变成贴心小棉袄。主动陪着爸妈置办年货，家里大扫除，贴新的对联什么的。

　　享受着爸妈的疼爱，也不忘主动分担家务，一家人每天过得和和美美又充实。

　　那天令止那番话让江清澄死了心，认命地认知到他为她所做的一切还是在偿还他害她涉险的愧疚。

　　江清澄觉得自己现在真的是长大了，她那天晚上表现得很好，很得体。没有把失落和伤心表现在脸上，而是很快调整心态，把两人的关系锁定在朋友这个概念里。

　　她真诚感谢和接受令止的规劝，表示一定会听令止的话，让令止帮她变成亿万富翁。然后就真心祝福他回去后工作顺利，提前预祝他春节快乐。

　　她还开玩笑说如果令止下次再到滨海市，不论她到时候身家是不是已经上亿，还请令总赏脸，让她请吃顿麻辣火锅。

　　她明白的，既然是不该有的痴心妄想，那就要及时放下，一定不能让自己的情绪陷在里面。她早就学会这么做了，上一段感情的时候。

　　她告诉自己，现在是大人了，甚至不是大学生的时候了，她要学会做好情绪管理，要能够做个体面人。

　　除夕那晚，跟爸妈一起倒数完，江父就忙着去回复那些零点发来的祝福短信。江母也忙着跟老姐妹们互道新年快乐。

　　江清澄给任诗槐和客户发完祝福信息，又跟几个闺蜜互通完祝福语音，盘着双腿坐在自己房间的飘窗上，看着窗外愣神。

　　今晚云层有点厚，看不到月牙也看不到星星。

　　城市不给放鞭炮，还挺安静的。从窗口往外看，能看到对面楼栋住户各家过节的习惯不同。有的早就熄灯睡觉，有的在阳台忙活，间或还能零星听到一些年轻人大声吆喝的声音。虽然传到自己耳朵里也只剩一点声量了，但还是有那种春节独有的氛围。

　　明明已经强迫自己把对令止的感觉压了下去，但此时她拿着手机，还是忍不住点开令止的微信头像。

　　发个新春祝福也是礼貌吧？江清澄想。

　　这个点，人家会不会已经睡着了？也不知道人家的家庭传统是不是不兴这种半夜扰民短信？

　　不过企业家，通常除夕夜也是社交活动的重要时刻吧？家族有什么大人物的话，一年到头就这晚能凑齐，一起聚会见面，互通有无那种。总不会这么早睡吧？

　　江清澄左右摇摆，拿不定主意。

　　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就冲着令止这一年多的照顾，她按照他们老家的习惯给他发个祝福信息怎么了？这不能说她上赶着吧！

　　“令教练、令总、令止，春节快乐鸭！祝你新的一年，继续睥睨天下、所向披靡！最重要的是，在霸总的道路上突飞猛进，带领我等社畜实现财务自由。看好你哦，加油！”

　　自以为幽默地打完，怎么看怎么不合适，又觉得也没啥，发得太严肃反而不好。

　　江清澄在删除和确定之间纠结，一个不小心，点了发送键。

　　呃……

　　瞪着自己的手机页面，想死的心都有了……

　　还没等手机被她眼睛瞪穿，眼前突然变成了通话界面，原来令止打了过来。

　　江清澄吓了一跳，手机差点失手掉地上。

　　她赶紧双手拿稳，镇定了两秒，然后滑动接听。

　　“清澄，春节快乐！”令止的声音在电话那头传来，闷闷的，没有江清澄以为的热闹，他那边好像特别安静。

　　“我是不是吵醒你了？”江清澄第一反应是先确定自己有没有讨人嫌。

　　“没有，离睡觉时间还早着呢。”听声音，令止好像是愉悦的。江清澄放下心来，就听令止在电话那头问：“这次回家吃到你爸爸给你炖的排骨了吧？”

　　他总是记得她说的每一句话，所以她才总是有错觉。可偏偏这种错觉是会上瘾的，江清澄知道自己舍不得从错觉里清醒，舍不得令止的这份关注。

　　“何止啊！我回来这几天，所有我爱吃的都吃了个遍。”江清澄故意用炫耀的口吻回他。

　　“哈哈哈，真享福！天天有住家大餐吃，哪像我，只能在雪地里啃着饼干配咖啡。”令止毫不掩饰他的羡慕。

　　“雪地？你回首都啦？没听说今天有下雪啊！再说你怎么除夕夜还在外面玩雪？多大了你！”今年是个暖冬，天气预报没说首都下雪啊，大学群里首都的同学刚刚语聊的时候也说了。

　　“我在挪威看极光。”

　　“啊？”怎么跑那冰天雪地去了，“我以为你今晚跟亲戚朋友一起过节。”

　　“哪能啊！亲戚朋友都各有家庭。除夕夜这种大团圆的时刻，一个外人到哪里都不合适。”令止突然很想跟江清澄讲这些，上次在车里他踌躇着没讲。

　　他本来也不爱讲这些的，可是刚刚看到江清澄发来信息，他突然很想很想跟她说话，想跟她聊聊天。

　　“上回，我邀请你来我家这边过节，你也是怕打扰我们吗？”江清澄还在纠结当时被他拒绝。

　　“是啊。你去年忙了一年，好不容易回趟家，要好好享受爸妈的疼爱才行。我去了，你还得顾着我。要是我还上你家，连你爸妈都不自在了。我希望你好好过个节。”令止很真诚地说。

　　每年春节他心情都不好，所以他并不想让自己去破坏她跟家人团圆的大好时光。

　　“我既然都邀请你来了，怎么还会介意这些。”江清澄嘟囔，“你每年春节都这么过吗？”

　　“嗯。一到春节，我就找一个地方自己待着。”

　　“每年都去北欧？多冷啊！”

　　“当然不是，去年到海上捕鱼，前年到新西兰跳降落伞，反正总有不过春节但又热闹的地方。”

　　“看极光也热闹啊？”想象了一下北欧的人口，好像跟热闹不沾边。

　　“唔，说热闹好像确实不太对，但人也不少。很多人利用春节假期过来旅游。不过我现在就一个人。”令止刚刚自己开着车，找了一个人少的观测点，也不拍照，就捧着杯咖啡安静地看那一阵阵的极光在天上铺开着潋滟着，直到收到江清澄的信息。

　　熟悉他的人，一般除夕夜都不敢打扰他，而有他这个私人微信号又不知道他习惯的，只有江清澄。

　　“是不是很美？”江清澄突然有点好奇，又有点羡慕。

　　“你等下，我拍张照片给你看。”听她的口气好像很有兴趣，令止赶紧说道。

　　江清澄捧着电话，听那端咔嚓咔嚓的声音，好像还听到令止打开车门又关上车门的声音，接着又听到人在雪地里噗噗踩着走的声音。

　　她想象着令止本来坐在车里跟她通话，这会子为了去取个漂亮的景，下车找角度拍摄的样子。

　　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可此时她突然又有一种幸福的感觉了。

　　咻咻好几声之后，电话那头令止问：“怎么样？看到了吗？”

　　江清澄赶紧把通话界面切到信息界面，看令止给她发过来的照片，一张一张地点开，一张张刷着看着，每一张她都不忘点评两句。

　　照片里，天空仿佛被罩上了一张蓝绿色的绸缎，有些角度看上去又像是垂下来的蓝色光幕，都美得像是电脑合成的图片。

　　那边天应该早就黑了，雪地都被极光反射成一样的绿色。令止果然给她找了好几个不同的角度，除了纯是夜空里极光的照片，还有地上的雪景，还有旁边墨黑的树林，还有用广角镜头拍摄的山峦叠嶂。

　　不过不管什么样的角度，有多少参照物，都丝毫不折损极光的绝美。

　　没想到他这么会拍照，明明他刚才就是临时起意，用手机摄像头随手拍的，但每一张都可以直接当壁纸。

　　“真美啊！”江清澄感叹，“像幻境一般。”

　　“是啊。”令止想，如果此时她就在身边该多好。

　　这个晚上，两个人抱着电话，聊了好久。

　　没什么内容，没什么主题，就是随想随说，漫无目的。

　　彼此在对方的声音陪伴中，迎接新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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