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的选项

　　相哲的周末夜晚，空旷得能听见风吹过光秃树枝的声音。住校生屈指可数，周五晚上更是鲜见人影。
　　两人并肩走进寂静的校园，脚步声在空旷的水泥地上显得格外清晰。就在这时，尹琛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他掏出来一看，是章敏打来的。
　　“章老师？”他接起电话，声音在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有些突兀。
　　电话那头，章敏让他现在去办公室一趟，重点交代一下自主复习的安排和接下来一周的学习重点。
　　“好的章老师，我马上到。”尹琛挂了电话，晃了晃手机，“我去一下办公室，马上回来。”说罢，转身就朝办公室跑去。
　　贺淮微微颔首，他站在宿舍楼投下的浓重阴影里，身形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帽檐下那双眼睛，带着一种沉静的专注，落在尹琛身上。
　　办公室灯还亮着。她确实没多耽搁，见尹琛进来，便直接递给他几份打印好的重点卷子和一份知识清单，划定了自主复习的范围，最后叮嘱了一句：“进度自己把握好，有问题随时来问，别积压。”
　　尹琛接过那叠不算薄的纸张，点头应道：“明白了，章老师，我会安排好的。”
　　章敏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就把尹琛放走了。
　　尹琛拿着一小叠卷子回到宿舍楼下，贺淮发现还等在原处。尹琛走近，“在这等多冷啊，怎么不去里面？”
　　贺淮答非所问：“我周日再走。”随后接过那些试卷：“跟不上这边的进度也没关系，等回云凌我给你补。”
　　尹琛一边上楼，一边继续他的吐槽表演：“蒙混过关？那可不是我的风格。不过你们这儿的老师是真严格，我转学第一天就喜提三千字检讨大礼包。这待遇，命苦啊。”

　　“咔哒”一声，门开了。书桌上的台灯被按亮，暖黄的光晕瞬间驱散了室内的昏暗，营造出一小片温暖私密的空间。对面寝的人察觉到有人，便起身透过门上的透明玻璃看清了来者。他眼眸猛的一缩，又默默退回去。
　　贺淮跟着走进来，并没有发现身后的目光。他反手关上门，然后摘下了帽子和口罩，露出了带着些许倦意却依旧清晰的脸部轮廓。
　　他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书桌，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拉过书桌前的椅子坐下，顺手拿起了最上面的那份数学卷子，目光开始浏览上面的题目。
　　尹琛看着他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乐出声，调侃道：“贺同学，你这算不算是辅导成自然，形成肌肉记忆了？”
　　这场景确实太过熟悉，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在云凌的时候。那时候，尹琛没少借着问问题、讨论难题的由头，享受贺淮那种只对他展露的、极致的耐心和专注。
　　回想起来，当时感觉确实挺爽的。
　　眼看贺淮的指尖已经习惯性地去摸放在笔袋里的中性笔，尹琛眼疾手快，抢先一步，伸手把那支笔从桌上抽走。
　　“打住，贺老师。”尹琛把笔背到身后，身体微微前倾，看着贺淮，眼睛里闪烁着“不怀好意”的意味，“咱们商量一下，今晚暂且休息，不学习，行不行？”
　　贺淮抬起眼看他，身体向后放松地靠向椅背，眉梢微微挑起：“那我们睡觉？”
　　尹琛见他上钩，立刻又凑近了些，摇摇头，压低声音，故意营造出一种神秘兮兮、要干大事的氛围：“学习多没劲，我们来玩点刺激的，怎么样？”
　　贺淮看着他这副故弄玄虚的模样，兴趣一下就上来了：“刺激的？”
　　“没错，刺激的。”尹琛见他上套，立刻晃了晃自己手机，屏幕瞬间亮起，显示出色彩斑斓的游戏登录界面，“来吧，决战到天亮！敢不敢应战？”
　　“这就是你说的‘刺激’？”贺淮愣了一瞬，随即失笑，那股被他吊起来的好奇心瞬间化作一团无奈感。他抬手，不轻不重地揉乱了尹琛额前柔软的头发，“尹琛，我发现你最近学坏了啊。”语气里却听不出半分责备。
　　“没有啊，我很乖的。”
　　最终，两人还是一起坐在床上，肩靠着肩。手机屏幕的光芒映在他们脸上，明明灭灭。房间里响起了压低的惊呼、懊恼的咂嘴声，以及偶尔当尹琛操作失误时，贺淮看不下去，伸手接过手机代为操作的短暂安静。
　　时间在游戏的“厮杀”中过得飞快。当他们终于放下有些发烫的手机，从虚拟世界抽离时，窗外的夜色已然浓稠如墨，时针悄无声息地滑过了十一点。
　　“不行了不行了，电量耗尽。”尹琛把手机丢到一旁，毫无形象地仰面躺倒在床上，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倦意，“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贺淮看了看他昏昏欲睡的样子，眼神柔和。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尹琛略显疲惫的眼角。
　　尹琛感受到那微凉的触感，无意识地朝他温热的掌心靠了靠，甚至将脸颊的重量完全交付上去，像只寻求安慰的小兽。
　　静默在温暖的灯光下流淌。过了几秒，尹琛忽然抬起眼帘，望向近在咫尺的贺淮，眼神有些迷蒙，却又带着一种纯粹的亲近。下一秒，一个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的吻，落在了贺淮的手掌心。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流淌着某种无声却强烈的悸动。
　　尹琛似乎自己也愣了一下，他保持着亲吻掌心的姿势，又无意识地用脸颊蹭了蹭那只手，随即猛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倏地坐起身，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
　　“时间不早了。”他避开贺淮深邃的视线，声音有些发紧，带着明显的仓促，“我去洗个澡。”说完，他便站起身，径直走向浴室，顺手带上了门，将突然升腾的暧昧气氛和自己微热的脸颊一同关在了里面。

　　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尹琛这个澡洗得比平时慢了不少。
　　尹琛看着白净的身体突然感觉有点庆幸，庆幸跟贾子祺打架留下的伤口已经愈合，基本看不出什么；庆幸贺淮不知道这件事，他不想让贺淮为他担心；庆幸贺淮依旧是贺淮，是他熟悉的那个贺淮。
　　等他再出来时，身上只随意地挂着一件校服和一条运动短裤，头发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着水珠。
　　他拿着一条毛巾随意地擦了擦头发，然后走到衣柜前，翻找了一下，拿出一套干净的换洗衣物，转身递给了安静坐在椅子的贺淮：“喏，干净的，你先凑合穿。我的衣服你可能穿着会有点小。”
　　贺淮接过那套叠得不算太整齐的衣服，指尖触碰到柔软的棉质面料，一股熟悉的、淡淡的薰衣草洗衣液的清香飘入鼻尖。
　　“衣服尺码倒是无所谓，”贺淮顿了顿，抬眼看尹琛，语气平常地问，“内裤？”
　　尹琛瞬间听懂了他的潜台词，耳根一热，没好气地“啧”了一声：“我发现你这人有点找打啊？小也给我穿着，勒的就是你！”语气凶巴巴，却没什么威慑力。
　　贺淮看着他炸毛的样子，低低地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拿着衣服起身也走进了浴室。
　　等贺淮洗完澡出来时，尹琛已经侧躺在床上睡着了，呼吸均匀绵长。只是被子只盖了一半，另一半堪堪挂在床边，眼看就要滑落。
　　贺淮放轻脚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拉起被子，帮他仔细掖好被角。做完这一切，他俯下身，在尹琛微微嘟起的嘴角边，印下了一个轻若无声的吻。
　　就在他准备直起身，去处理自己湿头发的瞬间。
　　“吱呀——！”
　　对面寝室的门，突然发出了一声刺耳、老旧的摩擦音，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陆羽轩手里拿着一个空水杯，显然是要去走廊尽头的水房接水。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走廊，然后，猛地定格在仅一门之隔、站在尹琛床边的贺淮身上。
　　陆羽轩的瞳孔在看清眼前景象的瞬间，骤然收缩。他清晰地看到：贺淮赤裸着线条流畅的上身，只在腰间松垮地系着一条浴巾，黑发湿漉，水珠偶尔滚落。而更重要的是，他刚才俯身亲吻床上尹琛的动作，以及此刻转身后，脸上那未来得及完全收敛的、与平日冷淡截然不同的温柔痕迹，尽管在看到他时迅速覆上了一层惯有的冰霜。
　　贺淮？！！！他怎么会在这里？还这副样子？！他和尹琛……
　　陆羽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僵硬的、死灰般的苍白。他的眼神在经历了短暂的、难以置信的震惊之后，迅速变成了一种确认无误的、深切入骨的厌恶。
　　那目光，冰冷、鄙夷，像淬了毒的针尖，毫不掩饰地直刺向贺淮，仿佛看见了什么极其肮脏、违背常理、令人作呕的存在。
　　他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像是多看一眼都会玷污自己的眼睛，猛地、极其嫌恶地扭开了头，视线像被烈火烫到般猛地缩回。
　　“砰——！！！”
　　一声震耳欲聋、带着十足爆发力的摔门声，在午夜死寂的走廊里轰然炸响。
　　我他妈就不应该一直看！贺淮你个畜生！
　　寝室内。睡梦中的尹琛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扰，他无意识地蹙起眉头，在枕头上不安地蹭了蹭，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蒙住了半张脸，像是在表达对噪音的不满。
　　贺淮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尹琛似乎并未被完全吵醒的脸上，他伸出手，略带安抚性地、极轻地摸了摸尹琛露在被子外的头发，动作依旧温柔。
　　然而，当他再次抬起眼，望向那扇已经紧闭的、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寝室门时，他眼底仅存的暖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翻涌着冰冷暗流的深渊。

　　小剧场：
　　夜已深，万籁俱寂。
　　尹琛却毫无睡意，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轮廓。空气里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交织。
　　身侧的贺淮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变成了面对他的姿势。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尹琛能清晰地看到贺淮安稳的睡颜，轮廓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柔和。
　　他盯着那张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安静好看的脸，越看越有点……气不过。
　　尹琛屏住呼吸，悄悄地、带着点泄愤意味地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贺淮近在咫尺的脸颊。
　　他压低声音，用气声“恶狠狠”地控诉：“谁让你突然进来的……”
　　指尖下的皮肤温顺地凹陷下去，贺淮却毫无反应，呼吸依旧平稳悠长。
　　尹琛戳了几下，觉得有点没意思，又有点心虚，正要收回那根作乱的手指。就在指尖即将离开皮肤的刹那，一只温热的手突然覆上了他的手腕！
　　尹琛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想把手抽回来，手腕却被轻轻握住。更让他心跳漏拍的是，他几乎是本能地摊开了手掌。
　　然后，他感觉到贺淮握着他的手腕，牵引着他的掌心，主动地、带着点慵懒的依恋感，将脸颊轻轻贴进了他的掌心，甚至还无意识地蹭了蹭。那温热的触感像电流一样，瞬间从掌心窜到心尖。
　　贺淮缓缓睁开眼，眼底还残留着惺忪的睡意，目光却像浸了月光的溪水，清亮而专注地望进尹琛有些慌乱的眼里。
　　他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低低地、清晰地传入尹琛耳中：“琛琛，我好想你。”委屈巴巴。
　　轰——！
　　尹琛只觉得一股热气猛地从脖子根窜上脸颊，耳朵尖都烫了起来。
　　他慌不择路地一个翻身，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进了被子里，只留给贺淮一个蜷缩起来的背影。
　　贺淮看着那个迅速缩进“蚕茧”里的身影，听着被子里传来一点窸窸窣窣的动静，黑暗中，嘴角无声地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真是要疯了……可爱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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