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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方一出教室门，江姩就迫不及待地朝着顾让摆手，“走啦！”
站在前方的女孩尾声拉得长长的，带着几分愉悦，几分刚睡醒时的慵懒。
女孩说完，步子似乎也比方才迈得更大了些。
“一起吃饭吧！你今天陪我上课，我总该请你吃一顿。”顾让往前多走了几步，疾步赶到了江姩的身旁道。
江姩回头看了顾让一眼，倦懒地摇了摇头，“上次在江城，我似乎说要请你吃一顿的，不如打平如何，各不相欠。”
“不行——”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压抑，“江姩，有些账不是这样算的。至少对我来说，这不是可以相互抵消的交易。”
“不同意就算了，好了，我要走了。”
手臂被再次被男人拉住了，江姩一把甩开那只碍事的手，“顾让，你很讨厌你知道吗？你当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故技重施？”
“怎么，追不上许嫤，又打算让我当你们之间的调味品，顾让，我告诉你，事情可一不可再二。”
顾让闻言皱紧了眉，神情里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竟然这样想我，你以为上次在医院，只是我在利用你。”
“江姩，你以为你是谁？真要是刺激许嫤，轮得到你吗？我要真的刺激她，何不找她的闺蜜，找她亲戚家的同辈装作是女朋友。”
“毕竟那样才够刺激，不是吗？”男人的声音里满是挑衅的意味。
江姩被顾让的话说得满脸通红，最后只是指着顾让骂道：“你简直是恬不知耻，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果然早晨就不该答应和你演什么话剧，真是后悔死了。”
“后悔？江姩，天下可没有后悔药可吃。”
江姩直直盯着顾让，语带厌恶，“你可真是讨人厌——”
讨人厌吗？顾让一字一顿地咀嚼这句自取其辱的话，放在口袋中的手不自觉地摩挲着那枚木牌，那枚许愿永远不要再遇见他的木牌。
木牌被摩挲过太多次，表层已经磨的有些光滑。拇指摩挲的地方微微地凹起，那原本浅淡的不字变得更加残缺。
良久，他抬眸淡漠地直视着女孩的眼睛，语带恶劣地道：“讨厌见到我是吗？那恭喜你，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要辛苦你和我碰面呢！”
顾让打断了接下来让他难堪的话语，嘴角扯开了一丝弧度，似笑非笑地看着身旁的人。
江姩被这眼光看着有些不舒服，下意识垂眸避开了。
“怎么？是不是更讨厌我了？不会讨厌到今天和我呆在一起后，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了吧！”
“你不是要当一个好演员吗？那和讨厌的人搭戏，不是更能磨砺你的演技？”
江姩沉默地往前走着，不再搭理顾让。
身后传来男人状似漫不经心的话，“江姩，你平时对别人也这样表达明显的喜恶吗？”
“当然不——”江姩想也没想地说道。
“所以，为什么？”
“为什么只这样对我，你真的讨厌我讨厌到无法容忍的地步？”
男人的声音飘荡吵闹的走廊上，轻飘飘的，落到人的耳中变得模糊，江姩的神情出现些微的迷茫。
不知怎的，窗外的风似乎短暂地停滞了下来，细微到无人可以捕捉。
她真的这般讨厌顾让吗?讨厌到方一出门，便不自觉地和他拉开距离。方才顾让那些话的意思，无一不是在说，他不是因为许嫤才对她特殊照顾的，而自己为什么会对他这般的充满恶意。
“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离对方远一点。”
江姩回过头说道，再次转过身时往前走时，步伐竟比先前沉重了许多。
身后的那一直跟着的脚步消失了。
江姩下意识垂眸看着地面上的倒影，青白的瓷砖上，只她那小小的一团蜷缩在地上，再无其它。
直至楼道处，那小小的一团也消失了。
身后的走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沉稳有力，越来越近，似鼓槌敲打在心尖般，咚咚作响。
江姩下意识放缓了脚步，想要回头看一眼。
正在此时，一个高大健壮的男生从身前跑过，嘈杂过后，身后只余寂静。
紊乱的心跳得以恢复，将方才的胡思乱想压入思想的废墟。
她到底在期待些什么？期待那人是受虐狂吗？以及她——为什么——要对那人有所期待？
再不迟疑，江姩踏着脚步离开。
她没有回头，所以也没有看到长长的走廊上，有一人站在原地，看着她一步步消失在墙角处。
教室的防护窗前映照着一张落寞的英俊脸庞，窗面逐渐黑沉，男人的面庞逐渐模糊。
雨水溅落在走廊处男人的衣衫，裤脚处，溅落在那铁栏里逐渐消失的窗画上，点缀在窗画中男人的面庞上。
被铁栏困住的男人，得到了几滴施舍的眼泪。
这场大雨来得猝不及防，接连下了一整夜，冬季里的最后一点枯叶掉落在潮湿的路边。
咔嚓，咔嚓的声响落于往来人群的脚步之下，枯叶碾碎漂浮，在下水道处层层的堆积着。
蒙蒙的雨丝还在下着，寒风呼呼地刮着，大伞将女孩的面庞遮得严实，江姩低头看着路面一步步向前走着。
眼前突兀的出现一双普通的白色板鞋，些许杂草落在皮面上，使得原本干净的白板鞋变得脏污。
来人正好堵住了江姩的道路。
江姩试着朝左避开，可那人也朝着旁边避了避，路再次被堵住。
江姩又往之前的地方站去，那人不知怎的也这样做了。
重复了两下，江姩就有些烦了，她试着将碍事的伞布抬高，和那人沟通解决。
伞布渐渐抬高，伞沿处逐渐露出那人的黑色羽绒服，奇怪，这件羽绒服似乎在哪里见过。
江姩轻轻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羽绒服的上方包裹着那人颀长的颈项，以及那削薄的有些苍白的嘴唇，伞沿及至那人的鼻尖痣处却停住了，不再抬起。
原本只需倾斜几度便可对视的双眸此时却被厚重的伞布遮挡。
不知怎的手中力道一松，伞柄失去了支撑，斜靠在女孩的肩上，迎面的风呼来，重力下的伞似乎即将脱离江姩的掌控。
突然肩上那原本晃动着的伞柄变得乖顺了下来，似乎是风停了。只是身后的伞布还在哗哗作响，让这一假设并不成立。
伞把被一只白皙的手握住了，雨水顺着那人的手指滴落，低垂的视线里，只余那厚重的伞布，以及屈膝的身子。
那人逐渐站起，头顶上的伞布逐渐回归正位，江姩垂眼时就看见伞把置于她的手边，那人的手不知何时握在了伞把的尾端，空出了一大片空间让她握住。
江姩一把握住伞把，那人识趣地松开了手。
此时那人的面庞毫无遮挡地暴露在眼前，脸色在阴雨的映衬下更加的惨白，似乎病得更重了些。
不知似否是方才为她接伞的缘故，手臂处的防水羽绒服上布满了水珠，额头上的发丝湿粘着，整个人都显得有几分阴郁和苍白。
江姩说不清此时自己是什么情绪，心绪很是复杂。
“谢谢……”
良久，江姩才将这两个字说出口。
“原来你也会对我说谢谢吗?”
黑伞下少年低沉的声音传入江姩的耳中，江姩望着远处雾茫茫的阴云，恍惚地忆起上次那次阶梯上未曾说出口的话。
她下意识朝顾让看去，男生的睫毛长长地垂落着，阴影中，看不清眼中的情绪。
女孩微张着嘴唇动了动，那声迟来的谢谢淹没在天际的一声闷响，顾让没有听见。
天空劈开了一道裂缝，突然的光亮将男生湿漉狼狈的模样暴露于人前，又很快隐于黑暗，大雨轰然而至。
心似乎空了一块般，过往的风顺着毛孔钻了进去，江姩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是因为方才他那句落寞的话吗？为什么感觉很不舒服。
她不由审视着身旁的顾让，好找出自己失态的原因。
他没戴眼镜？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所以才这般地褪去了原先的精明，变得脆弱，而让她感到愧疚吗？
顾让率先打破沉默，“如今下着暴雨，你不打算躲几分钟的雨吗？”
江姩抬头时就看见顾让指了指几十米处的教学楼，正是她方才离开的地方。
天际再次炸出几声闷雷，雨点落在地面上噼啪作响。
江姩点了点头，转身时却发现顾让却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
她不由撇了撇嘴，“这么大的雨还不走快些，怪不得身体这么差，真是活该。”
顾让闻言没有吭声。
潮湿的地面上倒映着那亦步亦趋的身影，巨大的黑影笼罩在女孩的身上。
男孩用身躯抵挡黑伞后的来风，而此时此刻那把黑伞在灯光下笼罩在女孩的身上。
风打在男生那削薄的身子上，低低的咳嗽声从他的口中溢出。
脆弱的少年到底是没有顾惜自己的身子，也不知道心爱的女孩此时的口是心非。
可是，此时此刻他成为了女孩身后唯一的那把保护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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