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夫人

　　小月儿和百里薇薇性格很像，两人叽叽喳喳聊天，口无遮拦的，相见恨晚，很快成为朋友。
　　小月儿给她讲起自己和姐姐师父在蜀山的美好时光，把百里薇薇羡慕的不要不要的，她感慨的说，“想不到你们是孤儿，你师傅待你们比亲生的还好。我和姐姐从小被当作男子汉养，就是为了能替父亲杀回中原报仇。我们可能只是家族的工具而已。”

　　大小月儿虽是孤儿，但她们从小被爱滋养，内心完整而强大，团结而坚韧。他们以为世界上的孩子都是这么长大的，觉得有一个师傅已经这么幸福了，如果还有双亲那就会更加完美。若不是今天听她们哭诉，真没想到会有亲生父母虐待儿女的。小月儿很同情她们。

　　“你也不要难过，现在不是已经逃出来了吗？”
　　“现在还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呢，鬼叔还没有醒，姐姐也没有说接下来的计划。”
　　“你姐姐那么能干，肯定有办法的。” 小月儿安慰她。
　　“你姐姐才是又漂亮又能干，还没有什么人能让我姐姐佩服的，你师姐算是第一人啦。” 两个人开始互相夸奖对方的姐姐。

　　“放心，我师姐一定会灭了那城，你不用担心会被逼着嫁给那个怪物。”小月儿说。
　　“那我爹爹还有几位叔叔，还有我东夷的许多族人，都在城里呢，他们怎么办？” 百里薇薇担心家人。
　　“他们如果后悔自己的错误，逃出来了，你们就一起回东夷岛去，好生过日子好不好？”小月儿合理建议。
　　“如果他们不后悔也不回头呢？” 百里薇薇问。
　　小月儿有点为难，“那只能交给老天爷来决定。”

　　覃天远远的看着她们聊天。凤一鸣走到他旁边坐下，覃天不喜欢他，往旁边挪了挪。凤一鸣单刀直入的问他，“你是不是也喜欢小月儿？”

　　覃天不说话，心里大喊，当然喜欢，第一次见到她就喜欢，还用问吗？是你抢走了她好不好。
　　“我跟小月儿两情相悦，已经私订终身，等这次见到月无涯尊长，就会跟他提亲，娶小月儿过门。”凤一鸣简单说明二人铁板钉钉的事情，要他知难而退。

　　听到他说两人要成亲的消息，如一记重拳打在心上，又闷又痛。覃天皱了皱眉头。
　　凤一鸣看着他说，“希望你能祝福我们。” 然后掏出他送给小月儿的手链还给他，“这个还你。放心，我会永远对她好。”

　　覃天一言不发，眼泪流下。凤一鸣也觉得有愧，放下手链就走了，给他时间慢慢消化。
　　天起了凉风，日影倾斜，北方的空气冷冽纯粹，浩瀚的宇宙是造物主的奇迹，无边无际。许久许久。覃天都只能怔怔的望天，心里白茫茫的下起了雪。

　　突然一个人从后面跳出来，“喂！”
　　覃天被吓了一跳，“干什么。”
　　百里薇薇说，“鬼叔醒了，在叫你呢。”

　　覃天不知道白鬼为什么叫他，两人并不是那么熟。但是这位前辈，其实也是对自己间接有恩的，在敌对的时候，白鬼几次有机会杀了自己，都留下一线生机，他才存活至今。
　　“你快去啊。” 见他还在犹豫，百里薇薇催促他。

　　覃天只得跟她去帐营见白鬼。他的断臂被大月儿严严实实的包着，白鬼吃了药，脸色红润，精神状态很好，见覃天过来，笑着喊他，“覃天小友，又见面了！”

　　覃天微微鞠躬问好，“白鬼前辈，您恢复的怎么样了？”
　　“非常好啊，你看，” 白鬼低头一看右手没了，笑着说，“除了少了一只手，其他都很好。”
　　“前辈找我何事？” 覃天心想，不会又要我拜师吧。
　　“覃天，你过来。” 白鬼忽然严肃起来。
　　覃天走到他面前坐下。

　　“你其实欠我一条命你知不知道？” 白鬼说，“我上次没有杀你，故意放了你。”
　　原来是他手下留情，还以为是百里薇薇绑的不紧呢。
　　“现在我要死了，唯有一人放不下，就是二公主。” 白鬼拉起二公主的说，慈爱的看着她。
　　百里薇薇哭了，“胡说，你怎么会死，你看你多好啊，不要胡说。”

　　“哎呀别哭别哭，听我说完。” 白鬼不耐烦的打断她，继续跟覃天说，“唯有一人放不下，就是二公主。从小看着她长大，她就像我的亲闺女一样。你是值得托付的人，我希望你能照顾她。”

　　“前辈，这...不...” 这哪能啊，覃天直接拒绝，只是看他脸色不对，拒绝的有点结巴。
　　百里薇薇也觉得没有必要，直接回绝他的好意，“鬼叔，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还有姐姐呢。”

　　“你闭嘴。你需要有个踏实可靠的男人，来保护你，覃天就是不二人选。” 白鬼白了她一眼。说的那么直白，两个年轻人脸都红了。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么拒绝这位热心牵线搭桥的濒死前辈。

　　“你如果不答应我，就是叫我悲悲惨惨的下到阴间，白白的死了。” 白鬼前辈唉声说，“我叫白鬼，既然是白活了，如果死了也白死，那就是真正的孤魂野鬼了。”

　　覃天被他又悲惨又自嘲的操作弄的非常为难。救星来了，大月儿熬好药过来送汤药了。她见白鬼不但坐了起来，还眉飞色舞的跟两位小朋友在讲话，急忙过来扶他躺下，“前辈不可乱动，你心脉已断，只能躺着。”

　　一听他心脉断了，百里薇薇明白了，看着他默默流泪，原来他是回光返照，是在说最后的遗言。

　　大月儿把了把他的脉，叹了口气，跟百里薇薇说，“前辈还有什么最后的话，你们都应下就是，我去叫你姐姐过来，前辈他，他...” 大月儿说不下去，他差不多已经死了，百里薇薇那里已经泪流成河了。
　　大月儿想着，白前辈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去叫百里烟柔也来见她最后一面，好让老人家走的安心。

　　圣女正跟司徒故人聊天，她经过逍遥城的惊吓，感觉被父亲踩在地上摩擦，已经生无可念，心如死灰。她的一生实在是走了无数的弯路，历经太多的挫折。心里凉透了。前路茫茫，如何走下去？

　　司徒问她，“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 圣女说。“如果前面没有光，明天没有路，你会带我一起走吗？”她眼底蓄泪，垂眸低声说。

　　“天无绝人之路，你只要悔改过去，总会有出路的。” 司徒安慰他，觉得她只要悔改，总会有救。
　　“逍遥城那边，你还回去吗？你族人还在那边。”

　　“你真的希望我嫁给那个怪物吗？” 圣女见他不回应自己的请求，生气的问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一直都是家族利益高于个人利益；突然抛下一切，一点都不像你。” 司徒的确觉得她风格变了。

　　圣女站起来，看着他的眼睛正经问他，“你还记得以前跟我说过的话吗？你说，你将永远爱我，永不抛弃我，一生只爱我一人。”

　　司徒想起当年曾经爱她如生命，年少无知轻易许下永远无法兑现的承诺，心情复杂，被她如此诘问，也是不知所措，不敢跟她对视。

　　圣女施施然来到他身边，芊芊玉手抱住他的脖子，正如以前是亲密爱人时候那样。柔情似水，楚楚可怜，“我以前走错了路，如今我回头，你还愿意接纳我，愿意带我走吗？”

　　她眼神悲痛破碎，司徒并不忍心推开她，她柔声似蜜低声哀求，“你带我走吧。带我远走高飞，到没有人的地方，或山间，或海边，过平凡的生活好不好？旧事已过，我们可以从头开始。”

　　大月儿不敢再听下去，她悄悄退了出来，来到一处石崖站住，抬头看北方冷冽的黑夜。月亮微微泛红，红的发烫，令人不敢多看。月亮变成圣女的脸，说，“他那时爱我，比如今爱你更甚。” 又有司徒的脸，对圣女说，“我将永远爱你，永不抛弃你，一生只爱你一人。” 圣女说，“你带我走吧，远走高飞。” 于是他们在大月儿丰富的想象中双宿双飞，在天涯海角，过平凡幸福的日子。

　　如果自己处在圣女的位置，走投无路，可能也会回过头去找故人吧，指望曾经许诺的人，能带她离开这伤心之地，逃离这生死红尘。

　　大月儿的心沉到海底，她看着浩翰的宇宙沉默，心里冰凉。谢良在她身后忠实守卫着，她看得出来，大月儿很难过，但是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二皇子见大月儿终于闲了下来，过来找她讨论接下来的进度，最多还有三五日便入逍遥城的地界，见她眼神黯淡，也不主动说话，二皇子敏锐的觉察到她情绪有些低落，过来问她，“可是在担心你师父？”
　　大月儿点点头，“这逍遥城比想象的还要邪恶，我终于明白，师父是行在了前面，为我们开道路呢。”

　　“按照先见的预言，这火，应该就是从地下发出，入口应该在水底，那就是要找机会，引爆地底下的火，才能倾覆这城。” 二皇子思忖着说，“那我们带这么多人马有没有用？关键是要找到这个引爆的入口啊。”

　　“人多壮壮胆子也好。” 大月儿勉强笑了笑。
　　“我是想避免无谓的牺牲。二皇子说，“要不，我派几个人和凤一鸣去做先锋，勘测地貌，寻找突破口？”
　　大月儿觉得很有道理，“逍遥城是山城，其实也是水城，它本身是山，下面是水，派水性好的人，从水底突破。我和凤一鸣御鸟，从天空勘测。”

　　“你不能去。” 二皇子毫不犹豫的拒绝，“你不能去打先锋，太危险了。”
　　“怕危险就不会来，我还想早点见到师父呢，看他有没有什么线索。” 大月儿无所谓的说。
　　“不行。”二皇子坚决不同意，“反正就是不行。” 上次她落单遇刺，这惊吓犹今还怕，这次更加不行，必须让她走在自己后面，如有意外，除非自己死了。

　　两人还在争执，就听得外面熙熙攘攘，传来了歌声笛声和哭声。原来是东夷的两位公主，在给他们的叔叔开的篝火追悼会。按照东夷的风俗，人过世之后，要么水葬，要么火葬之后将骨灰撒入大海。人死后总要入水为安。他们火化了白鬼的尸体，在给他开一场简单的追思会。两个女孩跪在他的骨灰盒前，百里薇薇低声啜泣，覃天和小月儿都陪着他；凤一鸣在陪着小月儿。

　　圣女开始唱东夷的葬礼上的哀歌，为白鬼，也为自己。她声音宛如天籁，这挽歌悠远高旷，她唱的动人心弦，哪怕不听词，听着曲调，都能感动得流下泪来。音乐就是这样，快乐时入耳，悲伤时入心；何况她唱的还如此感情真挚、婉转动人，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她长歌一曲，听的人泪雨纷纷。

　　一开始只是百里薇薇在哭，随后小月儿，覃天都跟着哭起来。大月儿瞥见司徒，见他在离圣女不远的地方陪她坐着，吹着笛子与她一唱一和，看她的眼神温柔安静。大月儿心如刀绞，她终于体会到了夜倾城的痛苦。

　　他们要守夜一整晚，想起明天还有重要的事情，就示意凤一鸣，他点了点头，继续陪小月儿坐着。大月儿一刻都待不下去，转身回自己帐篷，心情烦乱，她拿起剪刀，孤独的剪着烛心，黯然伤神，只有墙上的影子陪着她，白烛垂泪，一起等候夜尽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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