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眠的夜晚

　　我啊的一声，质问他：“你要上杠杆？”

　　宰相嗯的一声，又说：“我听人说，借钱炒股来钱更快，本来挣一倍的钱，你能挣三倍。”

　　我说：“风险也大了三倍。”

　　宰相说：“所以啊，六千点以上，我就把借的钱都还上，说不定这一波挣够了钱，我就金盆洗手，告老还乡。”又说：“也不来上这班了，天天受这窝囊气。”

　　我又质问他：“这主意是王朴给你出的？”

　　宰相说：“王朴他炒股水平可不一般呐。”

　　我嗯的一声，算是回答他，心里却想：“也就一般吧，不见得他就比我高明。”

　　我嘴上又劝了劝他，说：“闩哥，你知不知道，买股票你最大的朋友是谁？是时间。时间越长，容错率越高。不过你买股票要是上了杠杆，你就会有最大的敌人，这敌人是谁？是时间。它不会给你纠错机会，直接平仓出局。”跟着我又说：“炒股这档子事儿，会经常犯错，任谁也一样。”

　　宰相听了，漫不经心说：“行，我知道了。”他说“知道了”，其实是不知道。他明明不知道，我还不能苦口婆心的再把他说知道，因为他都说了他知道了。

　　再后来，我也断了这念头。那是一个中午，一辆大奔开到银行门口，从车上走下来一个人，这人肥头大耳圆肚子，一看就是营养过剩。他头老是翘着，像湖里的天鹅，看样子高傲的不行。他嗓门也大，一进门，喊了一句：“闫经理——”

　　宰相听见声音，从理财室迎了出来，一脸堆笑，说：“张老板，我可久候了。”这人姓张，是个老板，看做派，还是个大老板。

　　张老板讪笑：“事儿太多，天天累的跟狗一样。”又说：“就这空，我还是见缝插针。”

　　宰相谄笑，说：“你是贵人事忙。”

　　张老板说：“电话里我听你说有好事儿，什么好事儿，得多挣钱啊。”

　　宰相说：“挣钱少我也不敢劳你大驾啊，来来来，到我屋里说。”他二人肩并肩的往理财室走，宰相走了一半，回过头喊了一声：“王朴啊，你也过来一下。”

　　王朴也和我一样，两只眼睛早就盯上了这张老板。一个人是不是老板，看他走路就能看出来，要是能走出这六亲不认的步伐，他这皮夹子里可得有些东西。王朴屁颠屁颠去了，去得小心，去得也欢喜。

　　他们去干什么，我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我像原配被小三插足一样，心里泛着怨气。以前的宰相和我走的近，他有什么客户，想的也是我。现在呢？只见新人笑，我这旧人就只有哭的份儿。坐在那，我一肚子苦水，脸上更像吃了跌停板一样。

　　过了一阵子，他三人笑呵呵的走了出来，谈笑风生般愉快。看他们脸色，刚才也一定是相谈甚欢。谈什么？谈股市啊。张老板走的时候，说：“也不用太多，三百万能给我挣到五百万就行了。”

　　王朴一拍胸脯，说：“不多，这事儿啊，包在我身上。”

　　送走了张老板，王朴喊宰相，说：“中午吃什么，吃老火锅怎么样。”跟着一指门外的大奔，说：“我得多谢你啊。”

　　宰相说：“我谢你才对。”又说：“说好了，我请客啊。”

　　王朴嘿的一笑，说：“行，知道你不差这点儿钱。”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我这心里气啊。他们去吃老火锅了，我在吃着窝囊气。杨早不合时宜的走过来，说：“到点了，不吃饭？”

　　我说：“有点儿吃不下。”

　　杨早诘的一声笑，意味深长的说：“看那两人上床，你心里不是滋味儿吧？”是说宰相和王朴。

　　我哼的一声，说：“最好生出个大胖儿子来。”

　　杨早捏着鼻子，一脸嫌弃，说：“两个男人穿一条裤子，噫——恶心。”

　　我说：“恶心你别吃饭啊。”我一咬牙，又说：“走，吃饭去。”

　　杨早问：“吃什么？”

　　我说：“反正不吃老火锅。”

　　我带着杨早来到一家颇上档次餐厅，杨早脸色微变，说：“来这吃啊，就算是AA我也心疼。”

　　我说：“不用你花钱。你只管动嘴，不用动钱包。”

　　杨早点了几样她爱吃，又不贵的菜。他拿筷子夹着菜说：“股市好，你们炒股都挣钱了是不是？”

　　我啊的一声。杨早又问：“挣了多少啊。”

　　我说：“有的多，有的少。”跟着又叹了声气，说：“唉，我挣得就不多。”

　　杨早问：“多是多多，少是多少？”

　　我说：“有人能挣两百来万吧，也有人只能挣几十万。”

　　杨早筷子发颤，筷子夹的菜也掉到了她跟前的盘子里，她瞠目结舌，一脸难以置信，说：“几……几十万，还两百多万？”

　　我啊的一声，算是回答她。杨早又问：“你们干证券的这不都能买房了？”

　　我轻描淡写的说：“不买。”

　　杨早眉头微蹙，说：“怎么不买？”又一脸肯定，说：“这钱付个首付够了啊。”

　　我说：“买了房子还怎么炒股？”又说：“股市里，这钱能生钱。那房子呐，是不是也能生儿子？”

　　杨早一撇嘴，说：“你就贪吧。”

　　我没再说话，杨早咬着筷子，呆呆地像是在想事儿。过了半晌，她小心问：“你那些同事都怎么样？”

　　我说：“挺好，都挣钱，我是最菜的。”

　　杨早说：“不是，我不是说挣钱，我是说他们人怎么样。”

　　我说：“人？人也行，年轻，都和我差不多大。”

　　杨早喃喃说：“那就是和我也差不多大。”杨早又问：“都结婚了没？”

　　我咦的一声，说：“结婚？”这时我一下子如梦初醒，原来杨早是要我给她介绍我同事啊。不过这还真靠谱，这牛市一来，我们这帮人一下子个个都有了几十上百万，难怪杨早会心动。她心动的也不是人，是钱。

　　我说：“有一个结婚了，孩子也有了。”说的是健哥。

　　杨早瞧着我，我只得又说：“有一个有女朋友了，他是基督徒，女朋友也是基督徒。你不是基督徒，插不进去的。”说的是朱大庸。

　　杨早还瞧着我，我又说：“再有一个钱是真多，不过他订婚了，婚期是今年十月十二。”说的是荆楚。荆楚三年前先定了个婚期，订婚期的时候偏偏没有女朋友，直到现在也没有。不过他婚期都定了，我也就不替他操这份儿心了。

　　杨早两只眼睛还看着我，我数了数人头，跟着一脸窘状，说：“我……我和你可是八字不合，你别想了。这么多年了，要是行早就行了。”

　　杨早听我这话，我是没看上她，她有些恼羞成怒，说：“你什么东西，倒贴我都不要。”

　　我心想你能这样想最好，省的我如郭靖，不知该怎么推辞掉华筝那门亲事；而你也老想着，强扭的瓜怎么叫它吃起来能有甜味儿？

　　我一时没说话，杨早试探着问：“不是还有一个吗？”

　　我啊？的一声，不明所以，说：“哪个？”

　　但见杨早面颊微红，正低头吃饭，像是不经意的说：“上次还一块儿吃过饭，你忘了？”

　　啊，老薛！我偏偏没想起他来。是啊，老薛老大不小了，他像蜕了壳的金蝉一样，时日无多，想的就只是交.配。要是一个女人对他投怀送抱，他哪能如柳下惠一样，坐怀不乱？可是老薛和我们不一样，他股市没挣钱啊。

　　我说：“老薛一米七不到，还比不过你。”

　　杨早说：“邓公也矮。”

　　我说：“你还嫌他瘦，说男人太瘦，女人没安全感。”

　　杨早说：“他说他以后也能胖。”

　　我一下子无语了，嫌他矮的是你，不嫌他矮的也是你；你先是不喜欢他太瘦，现在他是瘦是胖你又无所谓。哪个才是真的你？你杨早又是谁？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我说：“他要是也没钱呢？”

　　杨早咦的一声，说：“他不也炒股吗？”

　　我苦苦的笑了。敢情这男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你都无所谓。他人不胖，钱包“胖”就行；他人不高，股票涨得“高”也行。

　　我只有佯装叹息一声，说：“唉，我也不骗你，老薛早结婚了。那女的是他老家的，相亲认识。”我说不骗她，偏偏是在骗她，为什么要骗她，我自己都有些不知道。

　　杨早听了一脸失望，说：“是吗？”

　　我说：“是啊。”我又说：“人和人讲究的是缘分，你和他有缘无分。”

　　杨早叹了声气，说：“唉，时间遇的不对。”

　　我心想这和时间没关系，你叫时间替你背黑锅，我都替它冤枉。不对的是钱，老薛口袋里的钱，对不上你的胃。

　　宰相和王朴，新婚燕尔一样。他俩什么关系我心里也清楚，一个想你给我炒股，另一个想你给我客户。你有的我正需要，你需要的我也正有。他们这“感情”是建立在各取所需的天平之上。而眼下，这天平正好不偏不倚，两头一般沉。

　　看着他俩，我天天像个癞蛤蟆，腮帮子气得鼓鼓。干脆眼不见为净，我躲去了营业部。在营业部，还有一个原因是客户，客户三天两头来找你，大事小事来找你。他们不光来的勤，人也变得客气，不空手来，手里老是提着东西，东西也变着花样的不一样。我们一个个也都成了宰相眼中的“王朴”，这人炒股水平不一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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