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月亮偷给你

　　沐知然擦着双手出来时，两人已经聊了一盏茶。

　　“姥姥，到点了，你还不午休呐。”沐知然俯身，双手环搭在姥姥身上，娇声道：“姥姥，有什么话我们晚些时候再聊，又跑不了，你说是不是，所以，快去歇息哦。”

　　“好——”姥姥拍了拍她的手，笑道：“瞧着和丫头聊得舒心惬意，就忘了时间。”

　　“然丫头，你们年轻人聊。”姥姥扶桌而起，又不忘提道：“过两天是村里天灯节，热闹着，你带丫头去逛逛。”

　　“好哦～姥姥。”

　　看着老人回了主屋，沐知然这才欺身上前，眉眼弯弯，“月亮和姥姥聊了些什么？”

　　沈清规噙笑，伸手一揽将眼前的人拉入一旁座椅上，“姥姥说这是头春茶，你尝尝。”

　　“姥姥～月亮叫得可亲。”

　　沈清规挑眉，丝毫不见慌乱羞涩，反倒眉梢深含揶揄之意。

　　“不过，我好喜欢。”

　　喜欢……

　　微挑的眉梢因这词被抚平，霎那间，眉目间柔情肆意蔓延。

　　“沐知然，我们去走走吧。”沈清规从石凳上站起来，阳光透过树冠碎碎落在她脸上、身上，斑驳了一段光华。

　　沐知然看得怔愣，半晌才回过神，“好、好。”

　　穿过主屋，踏上游廊，将大门虚掩，沐知然转身看着身后的沈清规，将手伸入她掌心，温热带着薄茧，“走吧。”

　　姥姥的宅子在村后，宅子后面临着大片的田野树木，一条宽约五米的主路横穿其中，主路末端一条岔路拐上来便是宅子。

　　两人沿着水泥路往村中心走去，因着沐知然成年后很少回姥姥家长住，所以走在路上也少有人认识招呼，倒是村民迎面而来都会好奇两副生面孔，又是如此漂亮俊俏的姑娘。

　　沐知然轻攥沈清规的手指，两人并肩踩上石墩桥，清亮的声线倏然在耳边响起，“月亮，你看，有人在钓鱼嘿——”

　　桥横跨溪面，溪水潺潺，溪边伫立着数名垂钓爱好者。

　　“月亮，快看快看，这边这条鱼好大。”

　　沈清规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去，桥墩下游着一条灰溜大鱼，尾巴带着点橙色斑点。

　　沐知然还想说句话，却被一阵声打断，“嗨——沐知然——”

　　“有人？在喊我？”沐知然困惑的目光投向沈清规，又转回桥下，这才看见溪边站着一高个子男生，挥舞双手朝着她呐喊，“沐知然沐知然，这里——”

　　两人下了桥，临近之际，沐知然仍想不起和她热情打招呼的人是谁。

　　“沐知然，你怎么有空回来啊。”对方熟稔和她叨起话。

　　约一米八五的个头，一身运动休闲装，剃着寸头，剑眉星目，模样阳光又帅气，瞧见沐知然一脸莫名的淡然，男生才反应过来，“你不会不记得我？”

　　沐知然：“……”
　　还真是……不记得了。

　　男生挠着后脑勺，讪笑，“我啊，你怎么能不记得，小时候在神婆家追着你玩过家家，哎——就那个老流着鼻涕跟在你身后，抢着要当新郎的耗子啊。”

　　沐知然一惊，恍然大悟，“你你你……我都没认出你，你这模样和小时候可不一样，天差地别。”

　　男子摸着头爽朗笑出声，“都是小时候的丑事，不提也罢。”

　　而后目光落在沈清规身上，“这是，你朋友吗？”

　　“啊……”沐知然点了点头，又转移话题，“你一个人在这，也是钓鱼吗？”

　　耗子摇着头，“我这性子做不来这事，陪江顾来的。”话语一落，耗子挑眉，眼神示意沐知然朝后方看，“你看，江顾来了。”

　　沐知然还未回头，身边便擦肩而过一人，声音低醇带着清冽，“你又在欺骗哪家妹子了。”

　　沐知然眸光一掠，来者微分碎盖头，身高比耗子少些，棱角分明的线条勾勒出的轮廓透着一股淡淡的疏冷。

　　“才没有。”耗子如踩了尾巴般急忙反驳，“沐知然，你也认识啊。”

　　江顾这才将目光聚焦在沐知然身上。

　　──这是谁？
　　双方模样如出一辙。

　　耗子扶额，“江顾，你不会也忘了沐知然吧。”

　　“嗯？”

　　“你的新娘啊——追着你说要嫁给你的沐知然。”

　　“什么？！”沐知然惊呼，又堪堪收住微张的下颌。

　　一侧的沈清规眸光淡淡落在江顾身上，又不着痕迹将视线转移投向溪面。

　　对话还在继续——

　　“你在胡说什么。”

　　“当初沐知然还因为要当新娘哭了……”

　　阳光下的溪面泛着碎光，波光粼粼中沈清规的眸光曳了一下。

　　“耗子，你再瞎说，找打。”江顾一把箍住他的脖子，拳头作势在耗子脑袋转了几圈，“我当然记得。”

　　又道：“你别听耗子瞎回忆，那会过家家是编排着我们作夫妻，不过也没成功。”

　　沐知然倏地松了一口气，“我就想着，我记忆里怎么没有这段。”说完，又心虚地扫了一眼沈清规。

　　后者勾唇，唇边漾着浅浅的笑意。

　　江顾松开耗子，掷地有声，“当时你嚷着要嫁的人，明明是我姐。”

　　一字一句沐知然是听明白了，儿时的回忆也跟着呼啸而过，她默默吞咽了下，目光虚虚睨着沈清规。

　　——好似，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沐知然：“……”

　　她咳了声，“都是小时候的儿戏，不提这些，不提了……”
　　“我们去钓鱼——”

　　四人一同在溪边又逗留了一阵。

　　看着江顾钓上鱼，沐知然跃跃欲试，找江顾做了指导，倒腾一会也没见半条鱼上钩，沐知然叹了口气，正想放弃之时，鱼竿动了几下，沐知然一跃起身，兴奋道：“上钩了上钩了，说不定是条大……”

　　话还没说完，收线才发现钩着一条小鱼，勉强巴掌大的鱼，浑身灰黑。

　　沐知然：“……”

　　沈清规不厚道笑了，眼角噙着泪花。

　　沐知然下唇一推上唇，佯怒道：“月亮！”

　　后者堪堪忍住笑意，“恭喜，鱼儿上钩。”

　　沐知然哼道，转身找江顾要了一个小水桶，装点溪水将鱼放入桶中，一推，“月亮，给你。”

　　沈清规怔愣，“给我？”

　　“嗯～”沐知然点着头，目光落在水桶里游着欢快的小灰鱼，“只要月亮不嫌弃它丑。”

　　沈清规喉咙滚了滚，“不会，很可爱，和你一样。”

　　沐知然怒了，嗔她，“月亮！”

　　-

　　临别时，耗子邀她们一起去家里吃晚饭，沐知然偷偷瞄了眼沈清规后委婉拒绝，“姥姥煮了饭吃，下次吧，再去拜访。”

　　其实，沐知然不想去的原因很简单，一个是怕沈清规不自在，一个是怕沈清规听到小时候糗事。

　　耗子戏谑一笑，“凌姐这次也回来，你不去见见小时候叫嚷着要嫁的姐姐吗？”

　　沐知然一囧，这个梗是过不去了吗？！

　　“下次下次。”说完人摆摆手拉着沈清规就跑。

　　路上，两人无话。

　　沈清规面色淡然，嘴角微扬，如往常般的神情，瞧不出半点情绪。沐知然一怂，怕解释的话越描越黑，突然不敢多说。

　　按耐了半路，犹豫不决的手才扯住沈清规的袖子。

　　沈清规回眸，眸光流转，“嗯？”

　　“没……没事。”她摇头，手一滑握住沈清规的手指捏了捏，“走吧。”

　　吃过晚饭，姥姥带着小穗去散步。屋子就剩她两人，沐知然拉沈清规上二楼，虽然很久没回来，但小穗定期打扫房间，昨天又把房间清理一次，还特地把一床被子拿出来晒太阳。

　　两人上了二楼，二楼只有三间房，一间沐家父母，一间沐知然，一间沐知其，姥姥的卧室在一楼，连带着客房也在一楼。

　　早上拿行李上来时匆匆一瞥房间，此刻进来才定下眼看房间的布局。

　　暖黄色的温馨调，带着点粉色装饰，是十三四岁时沐知然最爱的装饰。

　　沐知然瞧见沈清规的视线，脸上一红，只觉屋内的温度骤然热了几分，她忙慌走到阳台前，推开落地窗。

　　屋外明月皎皎，冬夜的风吹入室内，散了一室潮热。
　　沐知然站在阳台边上吹了一会风，觉得脸上热度散得差不多，才折回室内。

　　沈清规正在整理行李箱衣物。

　　眸光一扫落在床上，一米五的床，一个人睡宽敞，两个人睡也尚可，但总归比沈清规公寓两米的床小很多。

　　沐知然拍了拍枕头，“月亮，你睡低枕还是高枕呀。”

　　沈清规：“你选。”

　　“好哦～”

　　-

　　沐知然洗完澡，浴室雾气氤氲，开窗通风后，才走出浴室，“月亮，你过会再去洗澡，等浴室热气散散。”

　　玩手机的手指一顿，目光从手机转移到沐知然身上，“好。”

　　吹完头发，又简单护肤后，院子传来姥姥的说话声，听得不真切，沐知然梳几下头发，“月亮，我下去会，你等会先洗澡。”

　　“好。”

　　下了楼，姥姥戴着老花镜在翻自己的册子，小穗正在厨房熬羊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奶香。

　　“姥姥～”

　　姥姥闻声抬头，老花镜从鼻梁滑下一分，“丫头呢？”

　　沐知然扁了扁嘴，“姥姥～你是不是不疼我了。”

　　“贫嘴。”姥姥将她拉到身边，问她，“有什么话想和姥姥说。”

　　沐知然一听，不自觉坐正，“姥姥，你喜爱沈清规吗？”

　　姥姥笑了笑，眼里清明了然，“我喜爱不喜爱丫头，难道会影响你的决定？”

　　沐知然摸了摸鼻子笑道：“可我也想得到姥姥的祝福啊。”

　　目光娇羞落在木椅上的占卜册子，脑海倏然一闪而现的光芒，“姥姥，你帮沈清规算一卦好不好？”

　　“算什么？”

　　“姻缘～”

　　姥姥捻指，指腹摩挲间，“嗯——不好。”

　　“哪里不好？”

　　“丫头一生爱慕一人，可惜啊，此人——”

　　沐知然神色慌乱，海边的话又萦绕在耳边。

　　——我有挚爱之人。

　　“姥姥……”沐知然磕巴着，“是……是，那人是……我吗？”

　　姥姥敛目一笑，“占天卜地，唯独不算血缘近亲。”

　　——怕乱了命数。

　　“好……”沐知然蓦然叹了口气，恹恹的。

　　恰逢小穗端着羊奶上来，“然然，你等会也给沈姑娘端一杯上去。”

　　“好，谢谢穗姨。”沐知然接过小穗手中的杯子，沐知然一顿，“我端上去陪她一起喝。”

　　说完，端起另外一杯，“姥姥晚点休息，好眠哦。”

　　　“知道，快去吧。”

　　望着沐知然上楼的身影，小穗困惑道：“苏姐，你为什么骗然然呀？然然出生那年你就为她算了运势。”

　　姥姥叹了口气，“说了怕然丫头不珍惜，索性推然丫头一把，不然媳妇都会跟人跑咯。”

　　小穗扑哧一笑，“苏姐，瞧你说的，什么媳妇啊，然然是女娃，再说咱们然然也是才貌兼备，不乏追求者。”

　　姥姥笑了笑，不再言语。

　　-

　　沈清规将羊奶喝完时，沐知然仍握着半杯羊奶坐在单人沙发椅上发呆。

　　将杯子简单清洗放在桌上，沈清规几步靠近，蹲下平视她，“怎么了？”

　　沐知然眨巴眼，回过神，嗫嚅着，“没……没什么。”

　　“月亮喝完了？”余光扫见桌上干净的杯子，沐知然握着手中的玻璃杯，咕噜两口喝完，“喝完了。”

　　视线轻轻落在沈清规白皙透亮脸上，后者倏然靠近一寸，“月……”

　　温热的指腹轻轻刮去嘴角的奶沫，沐知然脸一烫，红了耳尖，“我……”

　　沈清规兴起，顺势捏了捏她的耳垂，柔软细腻，鲜红欲滴，嗓音揉着温润，“刚才在想什么？”

　　许是耳垂被沈清规把捏着，沐知然莫名心慌，不由心口一致，“想你……”

　　“嗯？”

　　沐知然定定望着她，思忖再三，小心翼翼问道：“月亮，你的挚爱之人，是谁？”

　　沈清规一怔，眸光含着淡淡不解，“为什么突然问？”

　　“白白说……她说你喜欢我，是不是，是不是月亮……”

　　挚爱之人，是我。

　　沐知然突然羞于启齿。

　　没有后文，房间倏然陷入寂静。

　　沈清规眉目温润，目光微漾落在沐知然绯红的脸颊。

　　——傻瓜。

　　蓦然喟叹，“是。”

　　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因这掷地有声的肯定稳稳当当的回归原位，又猛地生出一股欣喜，如雨后春笋破土萌芽，势不可挡的悸动席卷四肢百骸。

　　沐知然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在颤动，和着血液奔腾的节奏，一下一下敲击着她的心脏，以至于半晌她都没从这欣喜中跳脱开。

　　沈清规等了片刻，启唇问道：“睡觉吗？”

　　“啊……好。”

　　关掉卧室灯，只留了一盏小明灯，一米五的床躺下两人，沐知然一动脚丫便抵着沈清规。

　　“沐知然——”沈清规缩了脚，“别过来，凉。”

　　沈清规的体温倒是迎合四季，不像沐知然，到了冬天手脚还跟火炉似的。

　　“没事，刚好给你捂捂。”说完，将她脚勾过来，稍钳在自己腿间。

　　默了一会，沐知然问她，“月亮，我们认识八个月，你……嗯，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

　　沈清规听着她声音越说越小，勾唇轻笑，“一见钟情……”
　　“……你，信吗？”

　　沐知然昂了声，模样呆愣，细细品这四个字，反驳道：“胡说，明明第一次见面，月亮才是令人惊艳的人。”

　　“沐知然……”沈清规勾唇，眼里含着淡淡的揶揄，“你果然是颜控。”

　　“我……”沐知然神色一凝，“才没有。”

　　“是吗？”沈清规蓦然靠近，温热的气息洒在耳畔，红唇微微扫过耳廓，带着似有若无的痒意，“她好看吗？”

　　“谁？”沐知然倏地瞪大眼睛，扭过头便对上沈清规戏谑的目光。

　　语言乱得不成调。

　　“她哪有月亮好看！”

　　“不对，月亮怎么能和她比……”

　　“不是，月亮……月亮——”

　　“她好不好看，都和我没关系。”

　　“好啦，知道了。”沈清规翻身躺正，“睡觉吧。”

　　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沐知然一哽，容不得再踌躇，翻身覆上，目光定定落在她脸上，“月亮～”

　　四周黑了些，床头小明灯将两人影子投射到米黄色墙面，两轮影子边缘模糊交叠，缠绵出一丝暧.昧。

　　沐知然并未瞧见，只一心想着如何与沈清规解释，瞧见身下人抿唇不语，她蓦地靠近一寸，沈清规眼睁睁看着墙上的影子顷刻重叠。

　　“月亮？”

　　彼此重叠的身影漾出一片旖旎，旖旎间又因沐知然的晃动生出一股道不清的热潮。

　　这……

　　墙上晃动的剪影犹如两人正在进行着某场运动。

　　沈清规倏地红了脸颊，“沐……沐知然，下去——”

　　“昂？”沐知然一慌，支起身子，“我压痛你了吗？”

　　沈清规：“……”
　　“睡觉吧。”

　　“……哦。”沐知然应她，却丝毫没有动身的痕迹，一剪眸光滑落，忽而沉下。

　　此刻满脸绯红，双眸似水的沈清规，太适合……

　　“沐——”

　　墙上的身影又亲密无间重合在一起，小明灯映出耳鬓厮磨的两人。

　　吻落得急，带着不容推拒的温柔，呼吸炙热间，沐知然倏地撬开她的唇瓣，唇齿交缠，炽热窒息。

　　满室的静谧，两人亲密深吻的声响，沐知然擂鼓般的心跳声，隐隐挑动着神经，逗着深困牢笼许久的猛虎。

　　吻细碎往下，埋于颈间的头颅迫使沈清规微仰着头，露出修长的脖颈，只是一瞬，白瓷般的颈项蓦然绽放出朵朵桃色。

　　“沐，沐知然，别……轻点……”沈清规清冷的音色泛出缱绻的媚音，半阖上的眼眸泛着一层淡淡的水光，“别……留印记了。”

　　摩挲间蹭掉的肩带令沐知然一怔，她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在干哪门混.蛋事，“我我我，对……对不起……”

　　她慌乱退下，将身侧之人的肩带归拢，“对不起，月亮……我，我……”

　　支吾半晌，沐知然语无伦次磕绊道歉着。

　　“沐知然，很晚了，睡吧。”沈清规抬手，手臂压向双眼，遮住双眸潋滟的媚色。

　　凌乱的呼吸逐渐归于平稳，沐知然挪着身子靠近，一只手环住沈清规的腰身。

　　“晚安，月亮。”

　　“晚安，沐知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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