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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圣骨是远远不够的
胜曼的婚事,背后的意义德曼很清楚。她也曾经历过这样的时期。真平王病重时,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决定册立副君,便提起她的婚事,说:“你该考虑结婚的事了。”
这只是一句通知,而不是选择。
她根本没有选择,就这样看着所有人为她的婚事奔走活动,直到朝堂上所有人都盯着她,希望从她口中得到回答。那时,她才能堂堂正正地说一句:我选择不结婚。
而现在,她将选择权交给胜曼。在所有人提起胜曼婚事时,先问她一句:“你想吗?”
胜曼没有回答,却说起那句话:“正因为见过唐朝之大,所以,也想要见到那样的神国。”
德曼明白了:“这就是你的回答吗?”
胜曼微笑:“是的,陛下,这就是我的回答。”
德曼沉默了很久,以平和的语气开口:“你想过吗,为了那句话,你要放弃许多普通人的幸福。”
胜曼笑靥如花:“陛下,我是圣骨啊。”
“我不是为了做普通人才出生的——而那,那并不是普通人的幸福。”胜曼笑着说:“那只是普通女人的幸福。先代君王,从未有因为王权而放弃婚姻这种幸福的,甚至,他们可以享受更多幸福。所谓的放弃,只是从您开始罢了。”
德曼无言地看着她。
她们拥有相似的容貌,相似的野心,现在,坐在同一张桌旁。
“是。”德曼目视前方,像看到很远的地方:“从我开始啊。”
“但是,”胜曼语气一转,坚定地说:“先代君王中从未有女性,同样,从您开始。”
德曼又看回她,微微一笑:“你说的没错。”
“那么,您觉得,”胜曼像在求知,直白地问:“您是失去的多,还是得到的多?”
登基后,很少有人能够这样问她。德曼看着她,心头不知涌上多少层波涛,又悉数回归风平浪静。
她说:“舍弃的瞬间产生的伤口,可能在得到的过程中不停阵痛,也可能被追寻梦想的激情抚平。不到最后一刻,我也不清楚结果。但是,后悔才是最可怕的事情,所以,我不会后悔。”
胜曼静静地听完,说:“或许像陛下说的那样吧。但是,和陛下相比,踏上这条路的时候起,我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我的父亲、母亲已经离世,我没有爱人可以失去,而我的朋友嘛,只有志同道合的人才是朋友,既然志同道合,又怎么会因为我选择的道路而离开我呢?”
德曼有一瞬间的失神。
“陛下,只有生长在爱中的人才会有失去的痛苦,而我,十岁之后就再不知道什么是爱了。”胜曼认真地说:“我比您幸运。”
怎样的人,才能够说出这样的话。
失去了一切,不曾拥有爱,却因为不会再失去而感到幸运。
但德曼竟神奇地理解了。
像她曾经想到的那样,失去母亲的春秋,需要她的安慰,但失去父母的胜曼,并不需要,因为——
“陛下,胜曼斗胆直言。”她说:“我回来,不是作为新罗公主、不是作为您的堂妹、不是作为久不还乡的游子。我回来,只是作为神国的圣骨。”
她直视德曼,掷地有声地说:“您曾经以圣骨为工具,击败美室,如今神国上下,只有我拥有这样的利器,我绝不会浪费。”
德曼忽而微笑,说:“只有你会和我说这样的话。”
“是。”胜曼也笑,明眸善睐:“但我绝对不是唯一这样想的人。既然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坦诚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看来你在唐朝很有收获。”德曼并不掩饰对她的欣赏。
胜曼却摇头,眼眸中少见地蒙上灰色,说:“我最大的收获,是在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刻,忽然意识到,这是我的家。”
“那么,”德曼问:“你做好准备了吗?”
“陛下。回到王宫的路,”胜曼深切地说:“我走了十三年。”
“你既然说圣骨只是工具,那么也该知道,”德曼说:“只有圣骨是远远不够的。”
“是。”
“你需要找到你的路。”德曼微微摇头:“这不是回到王宫就能拥有的路。”
胜曼郑重地说:“我会找到的。”
见面最初的那个问题,胜曼没有半句正面回复,但又句句都是回复。德曼知道,她拒绝了,这消息也很快传出去。
时刻关注动向的人很快动作起来,上大等金龙春率先出面询问:“陛下,听闻公主殿下拒绝成婚,但是——”
“有什么问题吗?”德曼直截了当地问。
金龙春说:“公主殿下是圣骨啊。”
“圣骨男尽,成婚又能怎样?”德曼瞥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还是说,龙春公以为,只要结婚,就能影响她的圣骨身份?”
圣骨身份代表什么?代表王族正统。
结婚不会影响胜曼的圣骨身份,但会影响她作为王族正统的权力——继承王位的权力。
话已至此,金龙春再不能说什么。
同样,乙祭也前来询问。虽然曾经提出胜曼公主的婚事,但他的出发点与金龙春不同:胜曼已经到了成婚的年纪。但是,陛下征求胜曼的意见,就是愿意接受她的选择。
乙祭不禁问:“莫非,陛下属意于胜曼公主殿下?”
德曼问:“乙祭公以为呢?”
乙祭避而不答,转而道:“无论如何,陛下如果已经有了决断,就该早早确立副君。如今各方较量,并不妥当啊。”
德曼微微一笑:“如果不等到各方全部出场,又怎么知道究竟谁更合适呢?”
乙祭和德曼对视一眼,很快低下头去:“既然陛下已有筹谋,那小臣就不多说了。”
德曼看着乙祭离开,心道:筹谋,自然是已经有了。
胜曼并不清楚德曼的筹谋,她只是暗自松了口气。即使有圣骨身份,但春秋曾经否定骨品制,在朝堂掀起轩然大波,按她所听闻的,陛下对此隐有倾向。何况,春秋不是圣骨,却是天明公主的儿子,是陛下最重要的亲人,在陛下身边多年,相比于刚刚归来的她,无疑有更多机会。
但在婚事上,陛下却给予她选择的权力……离开仁康殿时,她回头望了一眼。
陛下啊……
她回到住处后,听闻消息的廉长就前来探听前因后果。忍不住说:“或许……毕竟您是圣骨。”
“圣骨?”胜曼笑了一下,“圣骨算得上什么呢?”
廉长惊道:“殿下!”
胜曼抬手示意他别急,说:“圣骨自然是有用的。正因为圣骨传承,历来王位继承都十分稳定。但是,骨品制迟早是要结束的。”
廉长满面震惊,但这次没有急着出声。
“像春秋说的那样,无论是唐朝还是西域,都没有这样的制度。但是,既然我是圣骨,”她说:“就没有道理放弃到手的利益。”
廉长刚松一口气,胜曼又说:“只是不知道陛下的心思啊。”
“陛下,”廉长小心地说:“不是圣骨吗?”
胜曼摇摇头,笑而不语,转而问:“谈谈其他人吧。虽然已经有所耳闻,但还是了解得不多,麻烦廉长郎和我说说。”
这“说说”当然不是随意地说。廉长会意,道:“陛下亲信,莫过于庾信公、毗昙公和阏川公三人。庾信公此人,凡是同路的人,他都愿意与之交好,但相比于政治,他更擅长真心。而且,他和天明公主曾是至交,如今和春秋公关系也不错。”
胜曼点头。
廉长又说:“阏川公是飞天之徒花郎出身,陛下还是公主时是花郎之主,阏川公曾宣誓效忠。现在他做了侍卫府令,仍然坚定地支持陛下,只要得到陛下的认可,就不难获得他的支持。”
胜曼笑了下。
“除此之外,得到陛下倚重的还有上大等龙春公和内省私臣乙祭公。龙春公对护国仙徒影响很大,又是春秋的叔叔,虽然仍是陛下的臣子,但曾经投向春秋公,至今仍然是春秋公的重要势力。而乙祭公……”廉长停顿片刻,胜曼问他如何,他才说下去:“乙祭公,对王室忠心耿耿,深得陛下敬重。他或许,会因为您是圣骨而支持您。”
胜曼若有所思,很快又问:“毗昙呢?他不是陛下的亲信吗?我倒是对他很感兴趣。”
她和毗昙见得不多,但那日比才毗昙有到场参观,他们见面时虽然互相致意,但她一眼看出,毗昙心中毫无敬意。当然,向她行礼的人,多的是阳奉阴违,但至少,迫于礼节,他们愿意在面上装一装。可毗昙不同,他连装都不装,只差明说一句“你算什么”。
越是桀骜不驯的人,越是令人想要驯服啊……
但廉长却说:“毗昙公……此人不可。”
胜曼扬眉:“为何?”
“殿下,此人是无柄之剑,唯独陛下能做持剑之人,倘若陛下……”顿了顿,他说:“那么,便再无人能够驾驭。”
似乎看出胜曼的跃跃欲试,他恳切地说:“如果想要强行握住那把剑,只会伤到自己的手,殿下。”
“啊……可惜了。”她虽然被激起了兴趣,但理智强拉缰绳,令她打消念头,又问:“那春秋呢?”
“春秋公身后有龙春公支持,陛下身边的内省监竹方也是他的亲信——竹方虽然官职不高,但和陛下关系亲近。另外,春秋公和庾信公私交不错,如今正在护国仙徒中接受训练,陛下曾勒令春秋公在五年内成为风月主,所以,他很可能接替我成为下一任风月主。到时候……”廉长拧着眉,忧心忡忡道:“花郎恐怕也将成为他囊中之物。”
“这么说,”胜曼清点道:“毗昙是元上花,又有无名之徒的支持;春秋将成为风月主,还有护国仙徒的支持。”
廉长劝谏道:“是。花郎的支持至关重要。”
“花郎……”胜曼笑起来,瞥向他:“公主,难道不该是花郎的主人吗?”
廉长恍然:“您的意思是……”
胜曼举重若轻道:“公主胜曼,自请成为花郎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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